明華裳奇怪,明華章的脾氣真的好難琢磨,他又怎麼了?明華裳摸不著頭腦,她見自己的帕子還被明華章拿在手裡,默默去抽手帕。
她拿自己的東西,總沒錯了吧?
她剛剛捏住帕子的一角,明華章猛地用力,將帕子抽走了。
明華裳一臉無語,默然看向明華章,而明華章筆直坐著,脖頸纖長白皙,側臉線條如冰似玉,清絕不可方物,完全看不出來脾氣如此惡劣。
明華裳心裡嘖了一聲,他到底在氣什麼?真是莫名其妙。
第30章 櫻桃
明華章手裡攥著明華裳的帕子,心想剛才給江陵很大方,到他這裡記得拿了?
更氣人的是,她還一臉無辜,仿佛怪明華章小題大做。
明華章不由仔仔細細打量了江陵一眼。江陵此人雖然不學無術,玩物喪志,但相貌還不錯,濃眉大眼,唇紅齒白,金燦燦的衣服穿著他身上,有一種白玉為堂金作馬的富貴風流。
因為在錦繡堆裡長大,他身上有一股熱烈赤誠的孩子氣,對外人頤指氣使愛憎分明,一旦被他視為自己人就全無架子,任遙明擺著是借題發揮,他也願意放下臉面賠罪。
在神都,文武雙全、德才兼備的世家公子遍地都是,但江陵這樣的赤子之心卻絕無僅有。
至少,明華章就做不到如此坦誠,相信謝濟川也是。
這樣的人在閨秀中人緣應當不錯,而明華裳又十分愛玩愛吃……明華章不得不思索一件事情,明華裳該不會對江陵有好感吧?
想到這一點明華章心裡更冷了,給明華裳挑一個好郎婿是他的責任之一,江陵人或許不錯,但,不行。
他們兄妹倆的互動沒人發現,唯有謝濟川淡淡掃了一眼。江陵正興衝衝等著聽故事呢,沒想到明華章一雙黑眸定定打量他,直把他看得渾身發毛。江陵搓了搓胳膊,詫異問:“怎麼了,我身上有東西嗎?”
明華章收回視線,淡淡開口:“沒有。最近隗宅鬧鬼的事鬧得很大,關於隗家,你們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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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華裳搖頭,若問她神都裡好吃的店,她定如數家珍,但隗家是專做死人生意的商戶,明華裳怎麼會知道隗家?至於任遙更是一問三不知了,練槍佔據她絕大部分時間,她雖然生活在洛陽,但出了平南侯府,她其實對這座城池一無所知。
反倒是江陵撓撓下巴,說:“他們家木偶做得好像不錯,許多權貴人家辦白事,都和他們家訂。”
明華章道:“沒錯。隗家家主隗嚴清本是太原府人,十二年前,也就是垂拱二年來到洛陽,以做木偶為生。他的木偶雕刻得十分精細,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如今專給權貴人家訂做木偶了。他生意不錯,不過為人仁善,災年濟粥,豐年捐香火,無論在生意場上還是鄰裡,評價都還不錯,沒聽說得罪過什麼人。但他家裡卻不太安生。”
明華裳耳尖微動,聽到一個關鍵詞,太原府。蘇嬤嬤十六年前帶著真千金回老家太原,而隗嚴清十二年前從太原府來洛陽,那他會不會認識蘇嬤嬤呢?
任遙對這種事很熟悉,一聽就明白了:“又是妻妾子女奪家產?”
“不完全是。”明華章道,“他求子多年,給許多佛寺捐了香油,但膝下還是一兒半女都沒有。所以他收了三個徒弟,不出意外的話,隗家未來的掌門人就要從他們三人中擇出。”
江陵好奇問:“那這和隗家鬧鬼有什麼關系?”
“症結就出在這三個徒弟中。”明華章說道,“隗嚴清三個徒弟中,大徒弟隗墨緣是男子,二徒、三徒都是女子,但月初,二徒弟隗白宣失蹤了,之後,隗家就傳出鬧鬼傳聞,頻頻有人撞見木偶在宅院間走動。隗家鄰居私底下說,隗白宣並不是失蹤,而是死了,現在她的魂魄回來,附在木偶身上,要繼續侍奉師父和師兄妹。”
任遙嘶了一聲,後背有些涼。反倒是江陵,眼睛都亮了:“真的嗎?真的是鬼嗎?”
“這隻是坊間傳聞。”明華章特意補充,“不可不聽,但也不可盡信。”
江陵才不管呢,一心沉浸在抓鬼的興奮中。明華裳輕輕瞥了江陵一眼,問明華章:“二兄,那我們要做什麼?”
謝濟川沒說話,但他一直在觀察桌上的人。聽到怪談,有人害怕——比如任遙,有人激動——比如江陵,唯有明華裳的注意力完全沒有被詭異事件轉移,依然抓著最重要的事。
明華章輕輕掃了眼明華裳,眸光清潤冷淡,像月色落在人身上:“查明鬧鬼真相。”
明華裳怔了下,慢半拍才從明華章的眼神中醒過神來,十分意外:“啊?查鬼?”
她以為明華章會讓他們查那樁可能的人命案,畢竟明華章看起來實在不像一個信鬼怪之談的人。
“對啊。”明華章不緊不慢道,“隗家木偶活了的事已經在民間傳遍了,如今神都人心惶惶,及時查明內情,穩定民心,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嗎?”
明華裳頓了頓,煞有其事地點頭,一臉崇拜道:“二兄說得對,二兄高瞻遠矚,一心為民,實乃我輩楷模,國之棟梁啊!”
謝濟川噗嗤一聲笑了,他撐著頭,似海棠春醉,不勝酒力,眼波潋滟看向明華裳:“二妹妹對景瞻真好,無論他說什麼,你都覺得好。那我呢?”
明華裳眼睛都不眨,好聽話張口就來:“謝阿兄芝蘭玉樹,豐神俊逸……”
明華裳熟練說著廢話,沒想到明華章突然淡淡開口,打斷了她的奉承:“玄梟衛隻有職責,沒有親緣,以後稱呼職位,勿要徇私。”
明華裳眼珠飛快瞄了眼明華章,乖覺閉嘴。謝濟川挑眉,似笑非笑道:“景瞻,二妹妹方才誇你,你一個字不差都聽完了,輪到我你就打斷。我看你才是徇私。”
明華章平靜將令牌放到桌上,說:“那你自己去查?”
謝濟川姿態立馬變了,他坐正,一改方才喝醉了一般的軟骨頭,嚴肅道:“郎將說的是。”
明華裳試著問:“郎將是……”
謝濟川笑眯眯指向明華章:“他。景瞻如今可是正五品懷化郎將,正值升入天字級的要緊關頭。若立了功,考評再拿上上,就可以升為四品,從此直屬女皇了。”
明華裳、任遙、江陵一起朝明華章看來,目光各有不同。明華裳欽佩中還帶著欣慰,兄長太厲害了怎麼辦,她想抱大腿,這不能怪她吧?
唯有明華章,面無表情望了謝濟川一眼,眼神中的冰似有實質。這時候謝濟川才後知後覺地呀了聲,笑道:“這好像是機密。不過二妹妹不是外人,我告訴他們,你不會生氣吧?”
這火拱的,明華裳趕緊打岔:“二兄……啊不是,郎將,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明華章剛剛說過玄梟衛中沒有私情,所以明華裳機智地將稱謂換成他的官職。不過話說回來,玄梟衛中升官真是快,明華章今年才十六歲,便已經升至五品,即將往四品邁進。如果按朝堂正統路子走,就算有家族鋪路,熬到四品少說也要二十年。
等明華章邁過這道坎,成了女皇親信,可以直接面見女皇後,那隱形好處就遠非官階能比了。天子近臣,哪怕是個九品小官,那也是眾多世家子搶破頭的宰相預定位。
難怪江安侯要將江陵塞進來了,即便隻在女皇面前混個臉熟,對未來仕途的助益也是不可估量的。
明華裳感嘆過後,越發堅定加入玄梟衛的心。原本她還擔心玄梟衛的人克扣她俸祿,但如果明華章成了高層,那這層後顧之憂就不存在了。哪怕她將來離開明家,明華章看在情面上,也不至於趕盡殺絕。
到時候,明華裳盡可每月幹最清闲的活,領最穩定的工資,換個地方混吃等死。別人問起來,她就能自豪地說,我上面有人。
多麼美好的願景,隻要她拿到地級評級,這些就是觸手可及的未來。
明華裳想到這裡,笑容越發真誠了。她自覺非常懂事,完美迎合上司的心,沒想到明華章又看了她一眼,看不出情緒,說:“鬧鬼一事影響惡劣,要盡快肅清流言,安穩民心。先去隗宅查訪吧,外面把木偶鬧鬼傳得神乎其乎,真實情況還是得問當事人。”
江陵和任遙早就等著這句話了,他們倆立即起身,被明華章叫住:“等等。不要一起出去,江陵先走,你和任遙等半刻鍾再出門。”
明華章話中的“你”明顯指明華裳,明華裳沒什麼意見,任遙不願意了:“我憑什麼跟在這個紈绔後面?”
江陵嘖了聲,也不高興了:“紈绔怎麼了,神都多少人想當紈绔還當不了呢。”
“你還好意思說,當廢物當上癮了?”
“夠了。”明華章冷冷呵止。他聲音明明沒多大,但另兩人看到他的臉色,竟不知不覺安靜下來了。
明華章臉色不善,道:“你們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你們大聲爭吵,可能會導致這個地點暴露,店鋪老板,包括日後來這裡接頭的人,都可能因為你們的愚蠢而喪命。你們背後有江安侯府、平南侯府,就算暴露身份也沒人敢找你們的麻煩,但天底下不止有侯府,更有養家糊口、刀尖舔血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