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你們因為什麼原因想要加入玄梟衛,最後奉勸一句,一旦踏出這一步,就意味著從前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你們會永遠活在謊言、偽裝、懷疑中。若受不了,盡早走,勿害別人性命。”
明華章這番話讓所有人都沉默了。明華裳不知道任遙、江陵把玄梟衛當什麼,但她會答應加入,主要是為了混俸祿,其實她並沒有實感。
直到聽到明華章的話,她才意識到,她即將進入一個黑暗的世界,這裡,殺戮和背叛都是真實的,甚至她未來也會生活在無盡的謊言中。
任遙和江陵都不說話了,但意外的是,兩人誰都沒有離開。明華章不知道該欣慰還是該替他們遺憾,說:“好,既然你們聽懂了,那就開始吧。記住,隱蔽行蹤,隻是最簡單的一步。”
江陵走了,明華裳想著半刻鍾等著也是等,不如幹點有用的。明華裳問:“這裡真的有饆饠嗎?”
剩下三人一起看向她,明華裳攤手,無辜而認真地說:“雖然我不喜歡吃羊肝,但點都點了,不吃太浪費。你們要嗎?”
謝濟川由衷感嘆:“二妹妹,你真是個妙人。我要一份。”
明華裳就當謝濟川是誇她了,她看向明華章,有些小心翼翼說:“二兄,或者郎將,你要嗎?”
明華章臉上頗為一言難盡,但吃貨的心就是如此堅定,最後明華章退步了,無奈道:“隨你吧。”
明華裳高高興興應下,自告奮勇去點菜,並把明華章的那份換成櫻桃饆饠。
她知道明華章肯定不會吃的,沒關系,她可以吃兩份。
果然,等店家把菜端上來後,明華章發現竟然有四盤,臉色都難以形容了。明華裳有些不好意思:“我剛剛忘了問,在這裡吃飯,是公家出還是自己出?”
謝濟川噗嗤一聲,笑得樂不可支。明華章深吸一口氣,說:“自費,我出。吃完快點出發。”
明華裳清脆地應了一聲,立刻拿起筷子執行命令。最近正是櫻桃上市的時節,饆饠由細面油煎而成,裡面的櫻桃色澤不變,還保留著酸甜清香。明華裳連吃三個,眼看盤子都空了一半,她有些不好意思,殷勤地夾了一個給明華章:“二兄,裡面的櫻桃很好吃,你嘗嘗?”
謝濟川瞧見,正要說明華章不吃油炸,卻見他撥開皮,將裡面的櫻桃吃了。
謝濟川和明華裳一起怔住。明華裳最先反應過來,心想不吃皮隻吃餡,他果真是一隻難伺候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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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遙默默看著這一幕,明華裳自己吃一個,給明華章夾一個,然後明華章剔掉皮吃櫻桃,兩人的動作連起來竟然十分和諧。任遙不知道怎麼回事,總覺得嘴裡的饆饠味道怪怪的。
店家多加了醋嗎?
明華裳吃完饆饠,半刻鍾早過了,她心滿意足地和任遙一起出門。等兩人走後,謝濟川看著明華章,似笑非笑問:“不吃甜,不吃油炸?”
明華章姿態從容,氣度毓秀,其實心裡有些尷尬。他確實從不碰過油的食物,但明華裳吃得那麼香,雙眼亮晶晶說裡面的櫻桃很好吃,他莫名想試試。
他也不知道當時怎麼鬼使神差拿起筷子,但確實還不錯。
明華章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索性不解釋,一臉高冷地另起話題:“等去隗家後,不要讓他們過多接觸案件,隨便打發他們做些消磨時間的事情就夠了。江陵不需要考核,二娘不會通過考核,至於那位任娘子,她壓根不適合做玄梟衛。這個案件和他們沒關系,不要將他們牽扯進來。”
謝濟川點頭,倏而笑了,意味不明看著明華章:“江陵和任遙暫且不論,二妹妹能被韓頡注意到,可見她天資斐然,天生適合做這一行。你問都不問,直接掐斷她的路,好嗎?”
“沒有誰是天生適合生活在陰影裡的。”明華章說,“她想要的隻是安穩、平靜的日子,更要離玄梟衛遠一點。這種相互猜忌、見不得光的地方,原本就不該存在。”
“那你為什麼要加入?”
“不然呢?”明華章看著他,目光澹靜,“難道我守著鎮國公府這艘大船,眼睜睜看著它離中心越來越遠嗎?”
“可是這是一條不歸路。”謝濟川拿起茶壺,將明華章手邊的茶盞滿上,說,“三個背景這麼復雜的新人,其中還包括你的龍鳳胎妹妹,為什麼偏偏分配到你手下,你不多想想嗎?”
這個問題問得好。明華章拿起茶盞,沒有喝,而是緩慢摩挲上面的花紋。他指尖白皙,抵在素色瓷胚上,竟然比越瓷還要清豔:“那你為什麼要透露我在升天字級關鍵點上?”
謝濟川沒有說話,明華章已經替他說了出來:“因為你想留住他們,至少留住江陵。若我失敗,投靠太平公主,好歹還是一條退路。”
謝濟川嘆氣:“天和地,一字之差,但當真是天地之別。想面見女皇根本沒那麼容易,這隻是開始,若你執意要升,未來這種事會沒完沒了。你一定要走下去嗎?”
明華章看著手中素淨典雅的越瓷,不期然想起剛才的櫻桃。很多他沒嘗試過,但以為自己會討厭的東西,其實未必盡然。
明華章最終放下茶盞,說:“李武兩家,最終隻能一死一活。魏王已經下了戰帖,我豈有不戰而逃的道理?”
第31章 木偶
江陵按照明華章的吩咐,最先出門,去崇業坊隗宅外等候。
其實江陵覺得直接去問隗家不就行了,亮出他們的身份,隗家還敢隱瞞嗎?
但明華章不同意,說不能暴露身份,而且,以後在外他們五人要裝不熟,哪怕執行同一個任務,也要裝作偶然相遇,切忌五人同進同出。要不然被抓到一個,其餘四個都會跟著暴露。
關於江陵帶寶寶貝貝抓鬼的熱情提議也被否決了,那對猞猁和豹子在東都太出名了,帶著它們,不如直接在臉上寫這是江安侯世子。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江陵隻能孤獨地在崇業坊等。明明說好了第二批隔半刻鍾就出發,但江陵等在牆根,總覺得這半刻鍾太長了些。
任遙和明華裳不是順路逛街去了吧,怎麼會如此慢?
江陵從小走到哪都眾星捧月,這還是他第一次等人。終於,任遙和明華裳姍姍來遲,江陵一見著她們就忍不住抱怨:“你們是爬過來的嗎,怎麼這麼慢?”
任遙一聽,立馬冷了臉,就要把手裡的紙包扔掉。明華裳連忙道:“你這話就不對了,任姐姐怕你餓了,特意繞路給你帶了夾餅。”
江陵掃了眼任遙手裡的紙包,十分驚訝:“給我的?”
“是啊。”明華裳拉著任遙的胳膊,輕輕將她推到江陵跟前,“任姐姐拿了一路呢,現在還是熱的。”
任遙手裡拿著紙包,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尷尬道:“明明不是……”
她們並不是繞路給江陵買餅,而是怕人跟蹤,特意在市集裡繞了幾圈,掩飾蹤跡。而這塊餅也不是任遙買的,是明華裳說他們吃了饆饠,江陵還什麼都沒吃,興許會餓,她又推脫自己沒帶錢,任遙這才去餅攤買餅。
明華裳打斷任遙的話,給江陵使眼色:“任姐姐刀子嘴豆腐心,她一番好意,你可別辜負了。還不來拿?”
江陵頗有些受寵若驚。這種事別的閨秀做江陵不意外,但任遙這種男人婆竟能注意到這麼小的細節,實在讓他始料未及。
江陵突然覺得,任遙看起來臭的像塊石頭,實際上也沒有那麼討厭。
任遙第一次做這種事,別扭得渾身不自在。她硬邦邦將紙包扔給江陵,冷著臉道:“路上看見了,隨便買的,你別自作多情。”
江陵拍了拍任遙的肩膀,覺得這個兄弟能處。他拆開後一看,驚喜道:“嚯,你怎麼知道我最喜歡吃膾肉夾餅。”
這餅看似薄薄一層,其實裡面夾了好幾層肉餡,膾肉肥瘦合度,油滲入面皮裡,烤的酥脆金黃,肥而不膩,聞著就香。
能被明華裳看中的攤子絕對差不了,但買餅、付賬確實是任遙做的,明華裳笑道:“這說明任姐姐和江世子口味一致,能吃到一起,真是知己啊。”
江陵什麼宴會沒見過,這個餅以他的飲食水準來說有些太寒酸了,但路邊的攤子才有煙火氣,江陵本來不怎麼餓,被這股香氣一勾,他還真饞了。
江陵交友全靠眼緣,他覺得這兩人很合他胃口,豪爽道:“你們這兩個朋友我交定了,你們想吃什麼,我請!”
任遙心想誰要你請,她下意識想拒絕,明華裳已笑著應下:“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我路上就看中了一家櫻桃乳酪,那今日就借世子的光了?”
區區乳酪能花幾個錢,江陵眼睛都不眨,大手一揮:“成!還這麼見外做什麼,世子來世子去的,聽著別扭,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明華裳從善如流。他們三人往乳酪攤走去,任遙悄悄拉明華裳的袖子:“你在做什麼?我平南侯府又不是破落戶,誰用得著他請,我們是來查案的,跟他耽誤什麼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