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華裳還是不死心,問:“蘇嬤嬤一家人丁為什麼這麼稀少?”
蘇嬤嬤病逝,兒子兒媳短命,連孫輩也搬走了。這是意外還是人為?
任遙回道:“蘇嬤嬤年輕時在王家伺候,和家裡聚少離多,沒法生子嗣,隻留下一個兒子。不過他們村的人說蘇嬤嬤攢下不少錢,不光裡裡外外蓋了新房,甚至還有餘錢供孫兒讀書。這些年他們早就不下地了,都把地租給別人種,自家過得非常殷實。”
“他們家蓋房花了多少錢?”
“蘇家沒說,不過距村裡人估算。”任遙伸出五個手指,說,“至少有這個數。”
明華裳挑眉,道:“五貫錢?那確實家底頗豐。”
“不止,蓋房子的錢是看得見的,看不見處還有許多錢。鄰裡說他們家花大價錢供孫兒讀書,這倒不說了,但連孫女也一起供,每月光筆墨紙砚就不知要耗費多少。村裡人都說,蘇嬤嬤將孫女養的像小姐一樣,以後要送去貴族家。到時候,蘇家一個孩子科舉,一個孩子在大戶人家裡做妻或妾,蘇家說不定就能改換門庭,從此也是官宦之家了。”
明華裳低低應了一聲,在大戶人家伺候確實比種地賺錢,說不定主子一次賞賜就夠一年辛苦了,更不用說蘇嬤嬤的兒子兒媳還曾替王瑜蘭打理產業。蘇嬤嬤攢下蓋房子的錢她信,但日後還能源源不斷、流水一樣花錢,明華裳就不太信了。
坐吃山空,怎麼還敢這樣大手大腳?
任遙說完,見明華裳一臉凝重,問:“華裳,你為什麼這麼關心蘇家?”
明華裳眸光動了下,笑道:“沒什麼。蘇嬤嬤是我母親的奶娘,很多年前告老回鄉了,我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任遙不疑有他,道:“那你可以放心了,他們家過得很不錯。若蘇嬤嬤的孫兒有造化,日後說不定能在長安看到他呢。”
明華裳勾唇,淡淡笑了笑。
兩人說話時,樓下傳來驚天動地的一嗓門:“明華裳,任遙,是你們?”
兩人一起低頭,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熟悉的,花裡胡哨、金光閃閃的人。
這個裝扮,這份派頭,神都內除了江大紈绔江陵,不做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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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明華裳、任遙招呼,他已經咣咣咣走上樓梯,豪爽地坐到桌邊,一點都沒有不請自來的自覺:“你們打聽到我在附近,故意在這裡等我嗎?”
任遙冷笑了下。明華裳頗為無語,委婉道:“我和任姐姐喝茶呢。”
“你們為了等我還叫了一壺茶。”江陵的目光更動容了,“我隻是去長安玩幾天,以後還會回來的,不用這麼舍不得我。”
顯然江陵誤會了一些事情,但明華裳沒有追問。因為她聽到了另一個重點。
“你也要去長安?”
“是啊。”江陵詫異道,“京中關於我的動向這麼靈通,都已經傳開了?”
“你想太多了。”任遙冷冷道,“是我要去長安學武藝。”
明華裳心裡默默接了句,還有她。那股怪異的感覺又浮上來了,明華裳問:“你去長安做什麼?”
“幫我爹辦事。”江陵說,“長安的宮殿空了太久,太平公主怕遷都後沒法住,讓我爹去修繕公主府和京郊的行宮。我爹有公務走不開,就讓我去盯著。”
說是讓他盯著,其實他就掛個名,採買監工自有專人負責,江陵隻需要最後攬功勞就夠了。
自從女皇下令遷都後,洛陽各大家族紛紛派人去長安置產修房,江陵蹭家族的光去長安花天酒地,倒也說得通。明華裳見左右無人關注,她壓低聲音問:“前段時間隗家的案子結束後,韓將軍有找過你們嗎?”
任遙搖頭,江陵不屑地嗤了聲“沒有”。明華裳對上他們真誠坦然的眼睛,內心的愧疚越甚。
真是罪過,大家一起考核,隻有她過了,而且因為任務還要瞞著他們。等她回去後就少吃一頓贖罪。
出於內疚,結賬時明華裳主動出錢,但任遙、江陵也搶著來。最後店小二忍無可忍,笑著說:“不如三位客官先聊著,小的過會再來?”
最終他們靠劃拳結束了這場激烈的結賬爭奪賽。江陵付了賬,三人走出茶樓,明華裳現在看江陵都十分順眼,不舍道:“那我們有緣再會。”
任遙握著長槍抱拳:“再會。”
江陵心中頗為動容。你看,他就說她們舍不得他吧,還嘴硬不承認。
三人告別,各奔東西,直到明華裳跟著明華章上路,她心裡都頗為傷感。
因為明華裳名義上要去“修道”,所以她沒帶丫鬟,獨自離開神都。招財進寶、吉祥如意哭了好幾天,明華裳卻覺得她有手有腳,足以自立,有什麼可擔心的?
她這份勇氣在爬上終南山半刻鍾後,徹底崩潰。
“阿兄。”明華裳哭喪著臉說,“我們該不會要爬上去吧?”
明華章淡道:“不然呢?”
明華裳語塞,她以為至少有馬車。
這一路行程都由明華章安排,明家的馬車停到終南山腳就不走了。明華裳以為二兄嘴硬心軟,不可能真的操磨她。他們當著明家人的面做做樣子,等拐彎後就會登上另一輛馬車,萬萬沒想到,明華章來真的。
明華裳平時能走路絕不跑步,能躺著絕不站著,哪經歷過這麼嚴酷的爆錘。明華章說的深山老林毫不誇張,還真是山溝溝裡的土疙瘩,連路都沒有,隻有一條腳踩出來的羊腸小道。
明華裳都記不清走了多久,終於,他們穿過一條峽谷,視線豁然開朗。
最中心是一片連綿的屋宇宮殿,四周密林環繞,泉水叮咚,懸崖峭壁,宛如世外仙境,風景極好。
但風景未免太好了,明華裳悄悄打量周圍,甚至覺得這裡有熊。
明華章出具身份令牌,瞭望塔上的人這才放下吊橋,對明華章行禮。明華章帶著明華裳走上浮橋,對她說:“趁現在多看看吧,等進了這道門就不好出了。沒有令牌離開一律被視為叛徒,會放箭射殺。”
明華裳呼吸一滯,那麼一瞬間差點就說,她能反悔嗎?
會不會被當場射殺?
門在她身後緩慢關閉,明華章回頭,看到她垂頭喪氣的模樣,笑道:“我還以為你會打退堂鼓。”
明華裳不想說話。她已經打了,她沒敢說而已。
明華裳本來以為自己被兄長拐賣到山溝裡了,但進去後發現裡面環境意外的好,水榭亭臺應有盡有,要不是韓頡就站在前方,明華裳還以為自己來的是某位公主王孫的行宮。
韓頡笑著掃過明華裳,走到明華章面前拱手:“恭喜明中郎將,才十六歲就升入天字級,少年英才,後生可畏啊。”
明華章淡淡拱了拱手,不覺得有什麼可喜的。隨後,韓頡笑眯眯轉向明華裳:“二娘子也來了,我還以為沒機會看到你了呢。聽說你上次任務立了大功,真不愧是明中郎將的龍鳳胎妹妹,不同凡響!”
明華裳勉強擠出笑:“韓將軍抬愛,我不及兄長萬分之一。”
韓頡笑了笑,沒說對不對,道:“走吧,其他人都齊了,就等你們了。”
明華裳一聽緊張起來,知道這就要去見玄梟衛其他密探了。她暗暗整理衣服,可恨她腿腳不爭氣,累得像狗一樣,衣服也皺巴巴的。
明華裳正在悄悄蹭袖子上的泥,韓頡已推開面前的門,她下意識抬頭,正好和裡面的人對上視線。
明華裳手頓住了,眼睛瞪得極大。裡面的人看到她,臉上也劃過驚訝、意外、尷尬等種種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