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請安以大房愁眉不展、二房暗藏歡喜、三房拉長著臉結束。大房三人一起往外走去,等到了沒人的地方,鎮國公沉下臉,問:“二郎,二娘,你們兄妹倆到底在做什麼?”
明華裳本能心虛,以為鎮國公看穿了她偷偷加入玄梟衛的事。幸而明華章十分鎮定,面不改色道:“二娘不想議親,不妨用修道的名義緩兩年,等她找到自己喜歡的人,再還俗就是。”
明華裳表情尷尬起來,少女心事這麼機密的事情,他怎麼直接告訴外人了?鎮國公詫異地看向明華裳:“裳裳,這是真的?”
明華裳破罐子破摔,點頭道:“是真的。就算我能說服祖母,等明年,官媒也會上門來給我說親。無論我說多少遍,總有人說等嫁人後就好了,索性我當女冠去,懶得聽那些人鬼扯。”
鎮國公眉毛深深皺起來:“胡鬧,哪能因為不想議親,就當女冠去?天底下那麼多夫妻,有誰是因為天生喜歡對方才走到一起的?”
“我是!”明華裳賭氣道,“反正我不要嫁給我不喜歡的人。要麼我逃婚,要麼讓我去德業觀,你看著辦。”
鎮國公被氣得不輕,但他看著從小嬌寵到大的小女兒,實在不忍心斥責她。明華章說道:“父親,你放心,德業觀我已經打點好了,不會讓她受委屈的。等她什麼時候改變主意,立刻就能回來。”
鎮國公還能怎麼辦,他看著胡攪蠻纏的女兒,痛心疾首道:“你看看你兄長,你看看你!你什麼時候能有二郎一半懂事,我就算立刻去死也甘心了。”
“那您可等著吧。”明華裳幽幽道,“我哪能當不孝女,肯定得讓您活很久。”
鎮國公被明華裳氣走了。等鎮國公走遠後,明華裳才狗腿地湊近明華章,問:“二兄,你為什麼要告訴他們讓我去德業觀?你該不會真把我送到終南山吧?”
明華章淡淡瞥了她一眼,道:“對啊。”
明華裳呼吸一滯,明華章繼續說道:“你的體能太差了,反應也慢,這種狀況去出任務,隻會拖大家後腿。所以我特意申請,將你送到終南山的玄梟衛秘密據點,好好訓練你。”
明華裳的臉已完全呆滯,明華章清凌似玉的眼睛掠過,悠然道:“我本以為你會不願意,沒想到你決心如此強硬,一點後路都不給自己留。”
明華裳內心情緒十分復雜,她為什麼覺得,明華章是故意的?
他故意報復她。
明華裳不願意這樣想她心目中最正人君子的兄長,她深吸氣,自我開解道,往好處想,至少說明她已經評上地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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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江陵和任遙怎麼樣?明華章該不會真的隻給一個過關名額吧?
明華裳試著問:“隻有我去嗎?”
“對。”明華章毫不留情地掐滅她的幻想,“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我親自訓練你。如果你走漏消息,將這件事告訴別人,那我隻能避嫌,讓別人來接手你了。”
明華裳哭喪著臉,有氣無力說:“我知道了。”
第46章 終南
洛陽街頭,牡丹花動,處處都是賞花的人,甚至有人不遠萬裡專程來洛陽看牡丹,一時神都客棧、店肆人滿為患。
明華裳坐在二樓窗邊,有些出神地盯著神都景象。佛塔一座接一座拔地而起,像蓄力的漣漪,到城中心時衝天而上,成了天威赫赫的萬象神宮,而柔軟的花瓣環繞在佛塔和街巷之周,既威嚴又溫柔,既冷酷又鮮活。
她正走神間,餘光瞥見花影中有人握著一柄槍,踏紅而來。明華裳連忙對樓下揮手:“任姐姐,這裡!”
任遙抬頭,看到窗邊對她微笑揮手的少女。任遙三步並作兩步上樓,明華裳已讓店小二上好了茶,任遙看到,問:“你久等了?”
“沒有。”明華裳笑道,“這幾天人多,我怕沒位置,是我來早了。幸虧我和這家店的掌櫃熟識,要不然,二樓的位置還訂不下來呢。他們家的紫筍茶沏得好,你嘗嘗看。”
任遙沒那麼多文雅講究,她將長槍放在桌邊,大馬金刀坐到對面,舉起茶碗一口飲盡。其實她沒嘗出有什麼不同,但還是道:“好茶。”
明華裳絲毫不在意任遙的姿態,她掃過任遙身邊的槍和包袱,頓了頓,問:“任姐姐,你這是要……”
任遙沒什麼掩飾的意思,說:“女皇要遷都長安,正好,我也早就在洛陽呆夠了。我打算去長安拜訪名師,修習武藝,揚家父之志。”
明華裳挑挑眉,她當然敬佩任遙的勇氣,但是,明華裳忍不住問:“任老夫人同意嗎?”
任遙沉默,明華裳一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必然不同意。明華裳嘆氣:“任姐姐,從我個人而言,我十分支持你,也衷心希望你能繼承平南侯府。但站在晚輩的立場上,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老夫人身邊的親人隻剩下你了,有什麼話,好好說。”
任遙嘆氣,一枚花瓣落到桌面上,任遙將花揉碎了,說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件事不是談一談能解決的。祖母要讓我嫁人,等我出嫁後,她就會上折子,請封我那庶叔為平南侯。我現在不抗爭,難道等嫁到夫家後,靠絕食來抗議嗎?”
明華裳默然,任遙倒了盞茶,又一口幹掉,說:“昨天我才和祖母吵過,她罰我跪祠堂,讓我對著父親、兄長的牌位,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出來。我想了一夜,還是覺得我沒錯。”
“我有名有姓,叫任遙,不是某某人的妻子,也不是某某人的母親。男人可以的事,我憑什麼不可以?所以我給她留了一封信,就跑出來了。婚姻我不在乎,要是耽誤了年齡,以後嫁不出去,我求之不得。”
明華裳輕輕嘆了一聲,拍了拍任遙的手,說:“既然你已經想清楚了,我無條件支持你。如果你有什麼不方便的,和我說就是……”
明華裳說著微微一頓,因為她想到她即將要被明華章帶去秘密基地訓練,如果任遙有事找她,如何聯系她?
這麼一想,明華裳覺得她要去長安“修道”,任遙也在這個時候離家出走,是不是有點太……
巧了?
明華裳頗有心試探任遙是不是接到了什麼命令,但明華章明確說過不許泄露她的行動,明華裳隻能委婉道:“任姐姐,你去長安做什麼,現在有打算嗎?”
任遙不假思索道:“長安臥虎藏龍,我打算去武學名家挨個討教。等我武藝足夠扎實,就去報武舉。一次考不中,我再考下一次,我就不信,這世上沒有我任遙的路。”
志向很遠大,規劃看起來也有模有樣,明華裳的猜測動搖了。她不死心,再次試探:“武舉雖說面向全天下,但還沒有女子參加過。任姐姐,你怎麼想起考武舉?”
“一位我父親的故交指點我的。”任遙道,“報名的事他會想辦法,車到山前必有路,走到那一步,自然會有解決辦法。”
明華裳抿唇,莫非真是她猜錯了?隗家的考核因為她貢獻最大,所以隻有她一人過關了?
這多不好意思。明華裳不由對任遙、江陵生出愧疚,她本來以為按上位者的心意,人手肯定多多益善,所以她才大膽提出合作共贏的法子。
沒想到,最後竟是犧牲了隊友,成就了她。
當著任遙的面,明華裳也不好提她已經正式成為玄梟衛,即將去長安赴任的事。任遙都落選了,她還在人家面前提,這不是故意往傷口上捅刀子嗎?
明華裳對任務隻字不提,笑著對任遙道:“好啊,任姐姐,一路保重。等遷都後,我就能在長安見到你了。”
這話說出來明華裳非常心虛,幸而任遙隻是豪爽應好,沒有和她約時間。明華裳油然生出一股惆悵,她看向窗外洛陽景色,說道:“人人都說長安好,我卻蠻舍不得洛陽的。”
任遙同樣嘆息。明華裳心知以後恐怕很難見到任遙了,她不想讓道別變得低落,笑著道:“對了,任姐姐,之前託你打聽的蘇家,有眉目了嗎?”
這麼一說任遙想起來了,她道:“差點忘了,我今日來正是要和你說此事。上次你拜託我後,我又派人去太原
府走了一趟,打探了很久,確實尋到一個曾在王氏為奴,後來告老還鄉的嬤嬤蘇氏。不過,蘇嬤嬤已經病死了。”
“死了?”明華裳十分意外,“什麼時候?”
“兩年前。”
明華裳攥緊手,她想了很多種可能,卻沒料到等她找到蘇嬤嬤時,對方已經死了。明華裳問:“她的家裡人呢?”
“她隻有一個兒子,但兒子兒媳短命,都走在了她前面,這幾年她和孫子、孫女相依為命。兩年前她染上傷寒,沒熬過去,她的孫兒給她辦了喪事,之後他們家就搬走了,村裡人也不知道搬去了哪裡。”
明華裳眉尖緊緊擰著,如果她沒猜錯,那對孫兒、孫女應當就是她的真兄長和真千金了。明華裳本來想當面問問蘇嬤嬤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沒想到,還是來遲一步。
蘇嬤嬤死了,她僅剩的兩個親人不知所蹤,明華裳去哪裡尋找當年王瑜蘭在終南山莊生產時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