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夢!在這地方,你試試花錢能不能買到冰飲?”
場上,明華章又進一球,謝濟川勒著馬,慢慢從後面踱過來:“你今兒嗑藥了嗎,打得這麼猛。”
明華章全程都在馭馬奔騰,身上微微出了層薄汗。他解開袖上的護甲,隨意挽起袖子,說:“隨便打打。”
“這叫隨便打打嗎?”謝濟川笑著看向他,問,“你這是有意在什麼人面前表現,還是說怕輸了,讓妹妹失望?”
明華章沒在意他前面意味不明的話,涼涼睨了他一眼:“她不是你妹妹。”
謝濟川笑容越發深:“那是你妹妹?”
明華章沒理他,勒緊韁繩,驅著馬越過謝濟川而行。謝濟川不在乎他的冷臉,牛皮糖一樣跟在後面,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景瞻,別忘了你是誰。”
第82章 加賽
京中精於馬球者甚眾,比賽走勢並不難猜,許多人都能看出來蘇行止有心無力,一個人終究帶不起一支隊伍,敗局已定。
不過,這並不能掩蓋這場馬球打得非常精彩。女皇坐在看臺上,對這次表演賽很滿意。
進士郎意氣風發,勢均力敵,這才是大周朝的氣勢。她爭了鬥了四十年,兜兜轉轉又把權力還給李家,雖然她回歸長安,但並不是大權旁落,而是她選擇將皇位傳給姓李的繼承人。
虎雖老矣,但身手依然矯健,耳目依然聰明,臺下這些年輕人,就是她權力的象徵。俱出自玄梟衛的前三甲,便是最好的證明。
旁邊人看出女皇心情不錯,也笑著湊趣。太平公主笑道:“恭喜母親,您今年可網羅了不少人才,依兒臣看,臺下之人,具是未來的宰相吶。”
女皇最自豪的就是她知人善任,朝中不少名臣都是她一手發現並提拔的。女皇笑而不語,魏王聽著周圍奉承的話,心裡被刺扎了一下。
未來的宰相又如何,還不是給太子留的?魏王看向對面的東宮席位,他實在不能接受,皇位竟然要屬於一個畏首畏尾、連現成文稿都念不好的廢物。
魏王心情不善,突然道:“蘇行止乃是姑母欽定的狀元,今日竟落敗於他人之手,實在不成體統。我看另一隊水平也沒多高,無非是仗著家世,拉攏姻親故友,佔了先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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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臺上靜了靜,所有人都聽出魏王來者不善,他這話裡說的哪裡是蘇行止,而是假借蘇行止的名頭,暗諷李家在長安根蟠節錯,另藏私心罷了。
長安是李唐的舊都,城中貴族大多是跟著太宗打江山那一撥。女皇傳位李家,在長安貴族看來乃是撥亂反正,本該如此。他們巴不得太子趕快登基,將一切恢復原樣。然而放在女皇的視角上,這就是大不敬。
一個帝王越到晚年,對權力的掌控欲就越重,自古以來哪怕雄主明君也無法避免。女皇聽到魏王的話神色淡淡的,沒有表態,太平公主有些著急,正待說什麼,旁邊席位忽然傳來一道年輕的聲音。
“馬球場上勝就是勝,負就是負,魏王若覺得這一局不公平,我願意領另外一隊,與魏王比上一局。”
眾人齊齊回頭望去,看到相王府席位上,一個英武少年昂然而立,正是相王的第三子臨淄王。相王皺眉,低聲呵斥兒子:“三郎,不得無禮。”
臨淄王聞言對魏王、女皇行禮,但脖頸依然直直挺著,顯然並不覺得自己有錯。魏王冷促地笑了聲,諷刺道:“就憑你?”
“請魏王賜教。”
太平公主覺得此舉雖然莽撞,但也不失為一力降十會的法子,她笑著道:“我正覺得意猶未盡呢,母親,難得出宮一次,不妨好好熱鬧熱鬧。咱們家很久沒有這樣的盛會了,既然魏王和三郎都有興致,那就讓他們領著您的進士打一場,這才叫與民同樂吶。”
太平公主看著笑吟吟的,其實暗暗將此事定性為“玩鬧”。無論姓李姓武,都是女皇的親人,一家人有何親疏之別?女皇似乎被說動了,道:“那就去吧。”
女皇發話,魏王隻能站起來領命。臨淄王一點都看不出緊張,朗聲應下:“謝祖母,孫兒定不讓您失望。”
李重潤坐在太子身後,看著堂弟臨淄王站出來替李家出頭,心中又喜又悲。喜的是李家依然有男兒傲骨錚錚,不墜志氣,悲的是他堂堂東宮皇孫,卻小心翼翼的像烏龜一樣,甚至不如一個庶子。
李重潤再也受不了這份窩囊,猛地站起來,說:“臣願意與臨淄王一同作戰。”
沒人料到李重潤會站出來,許多人都吃了一驚,其中最受驚的當屬太子夫婦。太子忙給兒子使眼色,韋妃更是使勁拉他坐下:“胡鬧,有你什麼事,快坐下。”
李重潤梗著脖子不動,女皇隻是笑了笑,說:“一家人打場馬球而已,想去就去吧。正好,朕看看他們兄弟弓馬練習的怎麼樣了。”
太子近乎是戰戰兢兢地應下,腦中一片空白,話都說不出來了。韋妃無法,隻能代為謝恩:“謝陛下。”
場下,明華裳和江陵正相互嫌棄打成一團,江陵餘光掃過周圍,忽的一凜:“不好,任遙不見了!”
明華裳聽後一驚,忙收起手,果然回頭不見任遙:“任姐姐去哪裡了?”
江陵個子比明華裳高,他揚起脖頸環顧,猛地指向一邊:“她在那裡!”
任遙剛剛才和祖母吵完架,實在沒有心情玩樂。她看明華裳和江陵鬧成一團,默默離開,不知不覺走向馬球場邊。
新科進士們在場上策馬奔騰,全城狂歡,她承認他們打得不錯,可是,她亦是武狀元,她亦可以上馬擊球,有自信不比他們差。為什麼,她連這個機會都沒有呢?
任遙站在馬球場邊緣,看著裁判揮旗,比賽結果落定,進士們下馬,說說笑笑朝這邊走來。打了勝仗的一隊眉飛色舞,神採飛揚,吸引著全場視線,連一個內侍也快步越過任遙,往他們跑去:“蘇狀元、明榜眼、謝探花留步,聖上褒獎你們這局打得好,魏王、邵王、臨淄王要下場再來一局,三位進士可願留下來助陣?”
任遙站在不遠處,恰巧聽到此話,很是怔了下。場中的進士們亦很吃驚,邵王是太子嫡子李重潤的封號,魏王和邵王親自下場比賽,這意味可太重了。
今日來客這麼多,芙蓉園內發生的事情不出一天就會傳遍全城,魏王和臨淄王、邵王的比賽絕不是簡單的勝負。蘇行止有些猶豫,他寒窗苦讀十年,好不容易才考中仕途,實在不想卷入皇子之爭。在他斟酌如何婉拒的工夫,身後明華章斬釘截鐵,一口應下:“能與邵王、魏王同場,是臣的榮幸。臣願聽從邵王驅使。”
明華章已經答應,這下蘇行止就算想拒絕也不行了。他暗暗嘆了口氣,拱手行禮:“臣領命。”
江陵和明華裳剛從後面跑過來,還不等明華裳招呼“二兄”,就聽到任遙忽然高聲說:“臣任遙,願為諸位殿下效犬馬之勞。”
江陵和明華裳臉上的表情僵住,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內侍聽到聲音,回頭掃過任遙,面露不屑:“你?”
任遙卻不管內侍顯而易見的排斥,當著周圍眾多竊竊私語聲,朗聲自薦:“臣乃平南侯府之女,任家槍的繼承人,還是今年的武狀元。武舉馬射、步射、平射、馬槍四科臣俱是滿分,臣有信心,助殿下奪勝。”
內侍依然不屑一顧,尖著嗓子道:“馬球危險又激烈,乃是男人的運動,你一個女兒家湊什麼熱鬧?”
被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拒絕,換成普通姑娘肯定都哭了,但任遙卻不肯放棄,依然固執道:“公公沒見過臣上馬,如何知道臣不行?望公公給臣一個機會。”
內侍斜著眼睛,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放肆,宮闱大事,豈容你一個小女子歪纏?”
明華裳聽到很多指指點點的聲音了,江陵見區區一個傳信太監都敢給任遙難堪,登時惱了,他挽起袖子正要上前理論,忽然被明華裳拉住。
明華裳飛快對太監叉手,說:“公公,陛下不拘一格降人才,你怎麼知道陛下不願意看到場上有女人呢?邵王和臨淄王來了,您不如請示過二位殿下,再做決定?”
內侍在外向來恣睢,但明華裳的話仿佛在他耳邊敲了個警鍾,是啊,女皇就是女人,一力推崇鳳在上,龍在下。如果他剛才的話傳到女皇耳朵裡,會不會惹女皇不悅?
內侍不敢再強橫了,正好這時李重潤和臨淄王走過來了,他們看到這裡圍了一圈人,問:“發生了何事?”
內侍連忙小跑到李重潤、臨淄王面前,低聲稟報了剛才的事。臨淄王有些驚訝地看向任遙,顯然沒料到竟有女人膽敢和男人比馬球。李重潤生性仁善寬厚,他看任遙也就十六七歲,敢當眾自薦不容易,他若是拒絕,恐會傷了任遙的顏面。
平南侯任將軍在西南立下汗馬功勞,滿門兒郎血灑疆場,他不忍心如此對待他們的遺女。馬球是團隊賽,加一個累贅也無不可,李重潤遂說道:“好,那就如你所願吧。”
任遙聞言大喜,立即行禮:“謝殿下。”
明華裳也由衷替任遙高興,江陵見狀立即道:“我也來!”
明華裳忙拽住江陵,暗暗瞪他:“你做什麼?別搗亂。”
剛才明華章答應比賽時,同樣擺明了他的陣營。他說的是“願聽從邵王驅使”,現在邵王又答應了帶任遙上場,兄長和任姐姐都在一隊,明華裳怎麼能放江陵這個半吊子去拖後腿?
她借著拉江陵的動作,在眾人看不到的角度,咬牙切齒對江陵說:“你自己什麼水平你不知道嗎?別上去拖累我二兄,害得他們不能贏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