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渡看起來很激動,神經質般喃喃:“你是這樣,程思月也是這樣。你們要什麼有什麼,為什麼還要亂跑呢?”
明華裳想幫自己拖延時間,故意問:“你是怎麼把程思月騙出來的?”
盧渡冷笑一聲,說:“實在太簡單了,隻是一封飛鴿傳書,她就樂顛顛擺脫丫鬟侍衛,獨自來赴宴。我將她帶到禪房,她和你一樣毫無防備喝下茶水,我就在這裡,分解了她的身體。”
“你口口聲聲說信佛,卻行這等傷天害理之事,你真的覺得你的信仰純潔嗎?”
這話仿佛觸怒了盧渡,他沉了臉,厲聲道:“休想拖延時間。都怪你自作主張,不聽話不自重,才會落到這一步,這都是你自找的!下輩子記得贖罪,做個乖巧聽話的妹妹。”
說著盧渡舉刀,用力朝明華裳脖頸上刺來,明華裳悄悄握住袖口的短弩,正打算放松扳機,忽然上方傳來轟隆一聲巨響,仿佛什麼東西被踹開了。隨即一道勁風劃過身邊,一個女子的呵聲在她耳邊炸響:“孬種,隻會對手無寸鐵的小姑娘下手,有種和我打!廢物,拿命來!”
明華裳震驚地睜開眼睛,看到一點銀光掠過,紅纓如閃電般劃破黑暗,槍出如龍,虎虎生風。她還沒反應過來,手腕上的束縛被寒光斬斷,有人從背後抱起她,他的手臂沉穩有力,手卻止不住地抖:“裳裳,沒事了,我來了。”
第110章 佛怨
明華章從舊僕嘴裡得知四年前盧家夫婦意外亡故時,就心生不妙,直覺告訴他這絕不是失火,而是謀殺。
早已分居多年的夫婦重新睡到一個房間裡,失火時不動不跑,不呼不喊,煤炭中毒的可能性的確有,但不大。
按徐大娘所說,盧主君晚上從不用人守夜,這麼多年都平安過來了,他不可能不知道燒炭睡覺時不能緊閉門窗。而且那段時間盧渡正好在府內,還差點被燒死,由僕人叫醒才平安脫險,這反而加劇了明華章對盧渡的懷疑。
他見過盧渡,那是一個非常聰明謹慎的人,絕不會犯晚上睡死了察覺不到起火的錯。結合明華裳說四年前兇手身上發生了重大改變,極大減輕了他的心理壓力,致使他停止殺人,露出金盆洗手的苗頭,明華章幾乎可以確定,盧渡和他父母的死脫不了幹系。
這個疑點很好查,隻需要打開盧家父母的棺材,讓仵作檢查那兩人到底是生前被燒死還是死後焚屍就可。明華章得知盧渡父親生前居住的院落就是楞伽院時,立刻起身和徐大娘告辭,上馬朝長安疾馳。
他有預感,這個地方,很可能就是作案場所。既是盧渡父親的,也是盧渡的。
他是瞞著京兆府私自出來的,身上穿著便服,出入倒也不引人注目。他一進城立刻趕往清禪寺,沙彌們隻以為他是尋常香客,並沒有多加注意。明華章趁路上沒人,閃身翻入楞伽院,就在他疑惑這一切是不是太順利的時候,竟意外撞到了兩個人。
還是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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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華章看著任遙和江陵,驚訝問:“你們怎麼在這裡?”
江陵撓頭,同樣訝異問:“明華裳沒和你說嗎?”
明華章盯著江陵、任遙的表情,心裡隱隱繃著的那根弦啪得斷掉。他臉色冷如冰雪,越是生氣,聲音反而越平靜:“她怎麼了?”
江陵就是再神經大條,此刻也意識到出問題了。他以為這次行動是明華裳和明華章商量好的,原來,明華章不知道?
也是,以明華章的性格,如果提前知道,怎麼會允許她冒這麼大的險。
江陵支支吾吾,不是很敢面對明華章,任遙沒好氣打斷他們:“都夠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她已經被盧渡帶走了,為今之計要趕緊找到密室開關,要不然,說什麼都遲了!”
這時候明華章才知道,原來明華裳想出一個引蛇出洞的主意,她負責跟蹤盧渡,找機會和盧渡交談,並誘導盧渡對她出手;等“蛇”上鉤後,她就吹暗號給任遙、江陵報信,任遙和江陵進來照應,將盧渡抓個現形。
計劃乍一看沒問題,但是施行時,卻出了個天大的疏漏。
明華裳已經被盧渡抓走了,但是江陵和任遙進來後,卻找不到密室入口。
江陵見明華章臉色不好,自己也知理虧,心虛道:“放心,她身上帶了許多暗器,就算真出什麼岔子,她也能自保。她隻是不想殺盧渡,想盡量留活口,這才叫我們來抓現行。”
明華章臉上依然沒有笑意,但他沒有責備江陵、任遙,情緒冷靜平穩,說:“先找開關。”
事到如今,大喊大叫、指責別人並不能解決問題,當務之急還是找到明華裳。
明華章深吸氣,努力讓頭腦冷靜下來,理智思考密室開關會設在什麼地方。
江陵和任遙一直在摸索書架、地磚等常見設機關的地方,江陵更是幹脆趴在地上,一塊塊敲磚。明華章站在後方沉靜看著,忽然上前,走向佛像。
江陵看到他的動作,一邊費力將耳朵貼在地上,一邊說:“那個佛像我們查過,沒有機關。”
佛像固定在牆上,並不能左右轉動,他雙目望著前方,神情悲天憫人。明華章停在佛前看了看,雙手撫上他的眼睛,將佛陀的雙眼閉合。
屋裡發出細微的鏈條轉動的聲音,江陵手一滑,趕緊移開,親眼看到前面磚塊彈開,露出一個黑森森的洞口。他還在愣怔,眼前劃過一陣冷風,明華章已經跳了下去。
江陵都唬了一跳,剛要提醒,又趕緊壓低聲音:“小心裡面有機關!”
而這時他的後領被人拽住,來人將他一把拎起來,無情地甩到旁邊:“少廢話,讓開,別擋路。”
江陵被勒得眼冒金星,踉跄了兩步才險險站穩。他拉了拉衣領,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往下走:“這麼寬的路你不走,非要和我搶,有病。”
江陵鑽入密室,隱約聽到有人說話。江陵貼在牆角,認真聽了會,用嘴型問:“他在說什麼?”
任遙搖頭,示意他閉嘴。這時候一個女子回話,江陵認出這是明華裳的聲音,他還在辨認明華裳說了什麼,明華章眸光倏地變冷,轉身朝外衝去。
任遙不知道明華章為什麼突然行動,但她相信明華章的判斷,也握著槍動手。幸虧他們提前預判,才趕在盧渡刺中明華裳前攔住他。
任遙這幾天巡邏不知受了多少冤枉氣,如今終於見到罪魁禍首,絲毫不和他客氣。任遙銀槍橫掃,重重擊中盧渡身體,盧渡吃痛地俯下身去,任遙迎面踹了一腳,將他蹬倒在地。
任遙覺得用槍殺這種人簡直是侮辱他們任家槍,她甩手一拋,將銀槍扔給江陵,赤手空拳去揍盧渡。
也虧是江陵知道她的習慣,及時後退一步,才沒有被銀槍扎斃當場。他有些無奈:“你扔之前,能和我打聲招呼嗎?”
任遙忙著揮拳頭,哪還顧得上江陵。江陵拎著任遙的槍,打算去慰問明華裳,然而他轉身後才發現,明華章抱著明華裳,臉色冷峻,眸光幽黑,很認真地檢查明華裳身體四肢,仿佛再容不下第二個人。
江陵腳步頓住,撓撓下巴,感受到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妹妹遇險,兄長關心,似乎是很正常的事。可是看他們的動作,為什麼總讓江陵生出一股背德感?
明華章第一個衝出來,但並沒有去看盧渡,而是直奔明華裳。他解開明華裳身上的繩索,一言不發,沉著臉檢查她的手腕、腳踝。明華裳有些心虛,弱弱解釋:“我帶了暗器的。如果任姐姐他們沒來,我會用袖箭射死他。”
說著,她趕緊把袖箭展示給明華章看,箭頭上泛著幽幽綠光,顯然是塗了藥的。這是玄梟衛特制暗器,小巧輕便,看起來就和首飾一樣,所以盧渡才沒發現。
然而明華章並沒有被安慰到。他現在難做就是因為岑虎死了,他們死無對證,隻能任由京兆尹塗改兇手,如果盧渡也死了,明華章還怎麼翻案?
明華章很清楚,不到萬不得已,她絕不會觸動箭矢。正是因此,他才更愧疚。
明華裳說完後本來等著二兄罵她,她狡辯的話都想好了,卻不見明華章質問。明華裳小心翼翼問:“二兄,你不怪我嗎?”
明華章確定明華裳沒受傷後,才發現自己手指冰涼,心跳得極快,渾身血液仿佛倒流。他當然擔心她,可是,她以身犯險全是為了他,他哪還有臉兇她?
明華章看著她手腕上的淤痕,又心疼又自責:“是我無能,這個案子和你毫無關系,如果我能找到證據,你根本不必沾染這些事。”
明華裳一聽,忙道:“二兄,你別這麼說。這是給雙璧的任務,我不隻是幫你,也是在完成我的職責。如果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也就罷了,可是我明明能找到兇手,難道我要袖手旁觀,自己待在府裡享福,坐觀他殘害一個又一個無辜少女嗎?”
明華章也知道這是明華裳想做的事,可是,他過不了自己那一關:“還是我太無用了,如果我能早點發現這裡,如果我能解決京兆府內的爛攤子,你原本無須涉險的。”
“二兄,天底下沒有誰能早知道。”明華裳握緊他的手指,說,“查案不僅是你的事,也是我的。我想做一個有用的人,一個不想冒險的人,是不會有用的。”
明華裳和明華章正在說話,忽然旁邊傳來刻意的咳嗽聲。江陵打斷他們,道:“要不,你們先看看那個人,等回去再兄妹情深?他好像快被任遙打死了。”
明華裳嚇了一跳,忙回頭看。盧渡長得斯文白淨,風度翩翩,無論走到哪裡都是體面的名門公子,很受女人歡迎。但現在他鼻青臉腫,狼狽求饒,哪還有絲毫風度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