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看著明華章清明堅定的眼神,一時啞然。他挑眉,道:“你進官場,莫非是衝著當一個好官來的?”
明華章拍開他的手,拂了拂肩膀,大步朝前走去:“不然呢?”
日薄西山,倦鳥歸巢,江陵喊了一句,踏著金燦燦的落日餘暉,追上前方颀長高挑的少年:“行了,都散衙了,別這麼嚴肅。你想吃什麼,我請你!”
“不用。我要去接裳裳。”
“你們兄妹好肉麻啊,她那麼大的人了,又不是不會走路,用得著接來接去的嗎?前面就是西市了,聽說西市新開了一家酒樓,菜品不錯,點心尤其好,我們去試試?”
江陵大咧咧來搭明華章的肩膀,明華章不動聲色右移一步,躲開了他的手:“不吃點心,不去。”
明華章正在趕人,忽然聽到後面有人喊他。明華章回頭,看到不遠處站在一行人,其中一個小娘子看到他,用力揮手:“二兄!”
明華裳跑過來,高興道:“二兄,竟然真是你。你怎麼來了?”
明華章看看錦繡樓的方向,擰眉看向她:“你怎麼在這裡?”
“我們意外得到一個線索,今日一下午都在西市裡找人呢。”明華裳道,“我們正商量去西市新開的酒樓吃飯,你們來嗎?”
江陵坐在包廂,看了眼菜單,湊過去問明華章:“你不是不吃點心嗎?”
同一家店,他都說了請客,明華章拒絕的毫不猶豫。結果明華裳說出來,他就默默同意了。
真是沒有天理。
明華章沒理睬江陵,他隻看了一眼就將菜單交給明華裳,讓她做主。他問謝濟川:“你們今日發現什麼了?”
“沒什麼。”謝濟川道,“錢益的姘頭說他喝醉時曾吐露,三年前他和一個叫黑虎的人買了一味藥。我們也不知真假,今日一下午都在西市找黑虎,但毫無收獲。”
“黑虎。”明華章默默重復這個名字,問,“胡氏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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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濟川點頭:“是。”
明華章若有所思:“明日加派人手,我和你們一起找。柳氏那邊,問到什麼了嗎?”
謝濟川聳聳肩,指向明華裳:“這得問二妹妹。”
明華裳正和江陵比較菜式,忙裡抽闲說:“柳氏的兒子生病了,這幾日忙著照顧兒子,身邊一直有人證。我覺得激將法對她沒用,所以沒提案子的事。但她肯定知道什麼,我說回春堂郎中楚驥被炸死的時候,她的表情明顯不對。”
明華章點點頭,道:“你做得對,對於她這種人來說,攻心遠比恐嚇有用。”
“我就知道二兄一定懂我。”明華裳眼中湛湛生輝,得意又神氣。謝濟川聽到莫名不舒服,幽幽道:“這些話,你可沒和我說。”
“你還敢說我!”明華裳瞪謝濟川一眼,氣勢洶洶告狀,“二兄,今天他假冒你!”
謝濟川挑眉,笑了:“我隻是按你說的做。怎麼,別人的名聲壞得,明華章就不行?”
江陵趕緊過來湊熱鬧:“怎麼了?”
任遙道:“我們今天跟蹤錢益的外室,我覺得沒什麼,但謝濟川非要在意翻寡婦牆不道德。”
江陵嘶了聲,拍桌道:“上午我就想說了,我想去你們那隊,早知道這麼熱鬧,說什麼我也要去!”
明華章說了好幾次,試圖把話題拉回正軌,但那四個人嘰裡呱啦各說各的,根本聽不到。明華章按了按耳朵,非常頭痛:“好吵。”
任遙問:“你們那邊呢?”
一提起這個江陵就來勁了,哼哼唧唧道:“你可別提了,今日我跑了四個地方,又是問話又是搜查,比羽林軍訓練還累。”
“那是因為你偷懶,長官看在江安侯的顏面上,不好意思戳穿你。”任遙沒好氣瞪了他一眼,罵道,“別給我們羽林軍丟臉,北衙其他人可不像你這麼廢物。”
“你說誰廢物呢!”江陵怒而拍桌,“我不比明華裳強?”
明華裳正和謝濟川陰陽怪氣,突然聽到江陵竟敢公然拉踩她,惱道:“你說什麼呢?最貴的菜是哪道,都給我加上,今天讓他請客!”
謝濟川端著杯茶,悠悠道:“一道菜哪兒夠啊,以江安侯世子的聲名,請整座樓都不在話下。”
眼看從單挑變成混戰,謝濟川還在來回挑撥,明華章實在忍無可忍,猛然冷下聲音,敲桌子道:“都夠了。店家還在,別讓人看笑話。”
店小二站在門口,進也不是走也不是,尷尬道:“是小的來得不巧,客官隨意,小的一會再來。”
“不用。”明華章接過菜單,道,“剛才那幾道菜都加上,今日我請,總行了吧?”
第124章 無常
明華章發話後,所有人都消停很多,謝濟川不再煽風點火,明華裳默默劃了幾道菜,任遙和江陵也不再爭吵。
最後一道菜擺上桌案,店小二叉手道了聲“客官慢用”,就抱著端盤走了。房門關上,包廂內再無外人,明華章終於能回到案子上:“我已經問過馮梁和他身邊人,事發前一日他在朋友家宴飲,通宵達旦,直到很晚才歇,辰時他還在睡覺,舞姬可以作證。另外我查了馮梁家、留馮梁過夜的宅子和他近期來往的人家,都沒有火藥痕跡,暫時可以排除馮梁的嫌疑。”
江陵道:“不是馮梁,那不就是柳氏嗎?”
這也是任遙想不通的地方,她疑惑道:“可是錦繡樓的人都說了,那個時候柳氏正在帶孩子看病,許多人都可以作證。她又沒有三頭六臂,如何分身去回春堂放炸藥?”
謝濟川淡淡說:“我其實一直覺得她兒子這場病很巧,孩子病了好幾天,她為什麼偏要那天請郎中?她既然能毒死前夫,未必不能給孩子下藥。我覺得這是她的障眼法,她故意折騰出動靜,拉來許多人證明她不在場,實則用某種方法放炸藥。畢竟,誰會懷疑一個心急如焚的母親呢?”
明華裳一直靜靜聽著,到這裡開口道:“雖然柳氏身上全是汙點,但我還得替她說一句,她或許不是一個好妻子,但一定是個好母親。她對孩子的心疼、在意不是裝的,一個母親,不會拿自己孩子的命來做局。”
江陵努努嘴,撓頭說:“可不是她,還能是誰呢?設計這麼多環節隻為了炸人,一看就像女人的手法。如果是男人,找個沒人的地方,一棒子下去就完事了,哪用費這麼多功夫?”
“不能這麼武斷。”明華章道,“胡氏和柳氏是情敵,現在又涉及家產之爭,不能保證她提供的信息是對的,也有可能是她故意摸黑柳氏。接下來全力找黑虎,如果能找到這個人,確定三年前錢益曾和他買過藥材,就可以給馮掌櫃翻案。”
“但這隻能證明柳氏和錢益聯手害了馮掌櫃。”任遙說,“這是三年前的舊案,和我們現在查的案子沒關系呀。”
“所以還要另找突破口。”明華章嘆氣,說,“馮梁這條線斷了,隻能從柳氏身上找線索。跟蹤她的人,都安排好了嗎?”
“安排好了。”謝濟川說,“走前我特意檢查過,保證錦繡樓外全天都有人盯著。但這樣做太被動了,如果柳氏沉得住氣,一直不動,我們莫非陪著她等嗎?”
任遙忙補充道:“我想起來上午去錦繡樓的時候,看到庫房裡堆了很多煙花爆竹。我問跑堂,他們說是夫人讓買的,這個算證據嗎?”
“不能算。”明華章說,“年節附近,柳氏身為掌櫃夫人,讓伙計買煙花爆竹再正常不過。”
謝濟川眯了眯眼,說道:“我們可以把今日胡寡婦的話泄露給柳氏,如果兇手是柳氏,她一定會對胡寡婦動手。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抓個現形。”
“不行。”明華章直接否決,“胡氏也有孕在身,不能把無關之人牽扯進來。”
“可這樣是最快的。”謝濟川說,“如今朝堂內外虎視眈眈,不知多少人包藏禍心。這個案子拖得越久,就越容易被拿來做文章。”
“那也不能拿無辜百姓的命來賭。”明華章語氣難得的強硬,斬釘截鐵道,“胡氏提供消息的事到此為止,不許外傳,這件事就這樣說定了。”
謝濟川抿著唇不再說話,包廂陷入僵局。明華裳咬著筷子,眨巴眨巴眼睛說:“那個……要不我們先吃飯?菜要涼了。”
明華章看到明華裳,神色微微放松,抬手給她夾了道菜,說:“先吃飯吧,剩下的事明天再想,總會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