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二太太冷笑了聲,更不屑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她要真是貞潔烈女,大伯怎麼會對她念念不忘?不受欺負,如何訴苦,男人啊,就是吃楚楚可憐這一套。”
封二太太話中硝煙味極重,如果隻是八卦公公的丫鬟和大伯兄,何至於動這麼大火氣?明華裳想到封二郎對寶珠不同尋常的贊賞和憐惜,隱約明白了。
外面傳來問好聲,李華章帶著藥房冊子回來了。明華裳和封二太太不約而同打住,不再談八卦,不鹹不淡說起其他事來。很快李華章進來,趁封二太太和李華章寒暄,明華裳飛快掃過近三個月的取藥記錄。
除了一些常見的調養、治傷寒的藥,確實沒有毒性大的藥流出,封老太爺院裡每十天支取一批藥材,留的名字是寶珠,和封二太太的話都對得上。封老太爺是毒死,女眷這邊沒人能接觸到毒,看起來,女眷們可以洗清嫌疑了。
明華裳大致翻了翻,合上冊子,笑道:“多謝二太太。封老是命案,這本冊子要送去給仵作檢查,不知方便嗎?”
封二太太能說什麼,便是不方便也隻能方便,她笑著道:“王妃這是什麼話,您和雍王來是為了我們老太爺,能幫上忙是妾身的榮幸。您需要就直接拿走吧,藥房那邊不急著要,您用多久都行。”
明華裳也不客氣,當真就收起來了。她將東西收入袖中,仔細整理衣擺,仿佛無意問:“二太太,你覺得,會是誰害死了封老太爺?”
封二太太抿唇,又抿唇,才慢吞吞說道:“妾身沒經歷過事,不敢妄言。不過,老太爺死的時候,隨侯珠也不見了。隨侯珠價值不菲,哪怕老太爺買的時候壓了低價,依然抵得上封家半數家財。說不定有人為了侵吞家產,才一不做二不休,謀害了老爺子。”
明華裳和李華章從封二太太的院子裡出來後,明華裳十分好笑,對李華章道:“巧不巧,三個人給出了三個答案。封铻覺得是盜聖興風作浪,封錕暗示是封铻監守自盜,封铻的太太卻覺得是封錕為了財產殺父。他們這對兄弟可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李華章不知全貌,不予置評。他看了眼時間,說:“快午時了,你餓了一上午,我們先去用飯?”
明華裳搖頭:“不,把剩下的人一口氣問完了,我們回去吃吧。”
李華章破天荒沒有反駁,他從隨身囊帶中取出一個油紙包,拈出一塊糕點,放入明華裳嘴裡:“好。你先墊一墊,我們問完就回家。”
明華裳看到李華章隨身取出了糕點,非常意外:“哎,你什麼時候放的?你怎麼隨身帶點心?”
“早就帶著了,沒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場。”李華章語氣淡淡的,喂她吃完,又不知從哪裡取出一塊手帕,仔細擦拭她唇邊的碎渣,“慢點吃,小心噎著。”
明華裳嘴裡塞滿了點心,鼓鼓囊囊的都說不出話來。以李華章的性格,他隨身帶武器、紙筆甚至書本都很合理,但他居然貼身帶糕點,明華裳以為,這種事隻有她會做。
明華裳費力咽下口中的梅花糕,唏噓地想,如果放在三年前,打死她她都不會相信清冷高貴的兄長會隨身藏吃的,但這一幕真的發生在她眼前了。婚姻,果然會完全改變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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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撲朔
明華裳被兄長投喂後,該幹的活還得幹。這裡離茶房近,明華裳一邊消食,一邊和李華章牽著手,溜達去茶房問話。
李華章不讓封家的人跟著,沒人知道他們打算去哪,所以茶房的人一抬頭看到大名鼎鼎的雍王和雍王妃來了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李華章很和氣地讓他坐下,問:“你就是管茶的人?已經在茶房待了多久了?”
茶房管事受寵若驚,說:“回殿下的話,正是小人。算上當徒弟的時候,小的已在茶房待了十來年了。”
李華章問:“昨夜是你在茶房當值嗎?”
茶房管事第一次見這麼大的人物,這位王爺不止身份尊貴,風度翩翩,說話還溫和清雅,管事非常激動,舌頭幾乎都捋不直了:“正是小人。”
“昨夜當值時,你都見過誰?”
管事不假思索,說:“大郎來過。”
李華章面上春風化雨,眸子深處卻凝著冰,不動聲色打量管事:“是嗎?每次來茶房取茶的人應當不少,你不用想就記起來了?”
管事說道:“晚上用茶的人少,很好記,以前隻有老太爺睡前要茶,昨日是大郎來取的,所以小人就記住了。”
明華裳插話問:“封老太爺一直有睡前喝茶的習慣?”
“有。”茶房管事說道,“老太爺最愛喝銀生茶,以前都是寶珠姑娘來取,哦對,昨日寶珠姑娘也來了,和大郎一起來的。”
李華章問:“何時?”
管事想了想,不確定道:“大概是快亥時一刻的時候吧,小的沒看時間,記不清了。”
李華章若有所思,明華裳接過來問:“寶珠和大郎來了之後做什麼了?”
“寶珠姑娘說怕大郎不知道老太爺喜歡喝什麼,特意過來交待,讓我按往常習慣煮兩錢銀生茶,然後就走了。大郎不耐煩房裡悶,去外面透氣,等茶煮好後大郎還沒回來。小人怕再煮茶就老了,就出去尋大郎。大郎站在牆角,低著頭不知道看什麼,把小人嚇了一跳。幸而大郎沒追究小人衝撞,提了茶就走了。”
明華裳哦了聲,好奇追問:“他在看什麼?”
“天黑,小的實在沒看見。”管事撓撓頭,不確定道,“不過,大郎拿手託著,估計是什麼吃的吧。”
從茶房出來後,李華章和明華裳又去封老太爺院裡。剛進去的時候,明華裳還以為自己進錯了地方,一院子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明華裳差點以為這是一位妙齡娘子的閨房。這些丫鬟突然失去了主人,正茫然無措,猛地看到李華章和明華裳,宛如驚弓之鳥,呼啦跪下一大片。
明華裳忙說:“你們不要害怕,我們不是來問罪的,隻是順路走到這裡,進來問問話。你們領頭之人是誰?”
已經有小丫鬟進去叫寶珠了,寶珠掀簾子出來,匆忙上前福身:“不知雍王、雍王妃大駕,有失遠迎,奴婢該死。”
“我們隨便走走,不必緊張。”明華裳扶著寶珠起來,問,“昨日那隻鸚鵡呢,找到了嗎?”
雍王妃十分自來熟,寶珠怕怠慢了雍王,小心翼翼看向李華章。隻見雍王清貴平靜,臉上沒有兇惡之色,但也不像是想和她們說話的樣子。寶珠便收回目光,專心致志回明華裳的話:“謝王妃掛念,已經找到了。琥珀,將鸚鵡帶過來。”
“不用麻煩。”明華裳毫無拘謹,興致勃勃往裡面走去,“我過去看就行。”
寶珠沒料到雍王妃是如此的……熱絡,怔了一下才跟上去。李華章綴在最後,雖然他長相俊美,氣質也平和,但小丫鬟們莫名繞開了他,隻敢遠觀,沒人敢靠近。
封老太爺的住所非常寬敞,七間正房高大又亮堂,鳥籠掛在最東邊的窗戶前。明華裳拿了羽毛,輕輕探入籠子逗鳥。鸚鵡並不怕生,它歪頭看了看,突然飛過來扒在籠子上,高聲叫道:“萬福,萬福。”
屋裡人都笑了,一個丫鬟壯著膽子湊趣道:“王妃福氣深厚,它這是和您道喜呢。”
明華裳笑著贊道:“是你們養得好。這隻鸚鵡是怎麼教出來的,說話這麼清楚,發音和人沒什麼區別了。”
丫鬟們見明華裳沒架子,逐漸放開了,七嘴八舌道:“是寶珠姐姐教的,連老太爺也說寶珠姐姐訓得好呢。”
寶珠在眾人的稱贊中微微欠身,道:“不敢當,是老太爺和雍王妃福澤深厚,動物沾染了福氣,一教就能開竅。”
明華裳放下羽毛,笑道:“寶珠真會說話,那我就厚顏一回,希望能借你吉言。”
明華裳上次查盜聖的信時來過封老太爺的屋子,但隻是匆匆一瞥,顯然不如現在看得仔細。她在各間屋子轉了圈,停在一個地方,動了動鼻子:“我怎麼聞到一股藥味?”
寶珠回頭,了然地拉開櫥櫃,取出幾個香囊來:“這是老太爺換下來的香囊,奴婢覺得扔了可惜,就放在櫃子裡燻衣服。王妃聞到的,是不是這個味?”
明華裳忙點頭:“沒錯,就是這個味道。這是什麼方子,為什麼用來燻衣服?”
“這是奴還未進府時,在鄉野聽過的偏方,據說能強身健體,益壽延年。”寶珠笑道,“鄉下人見識短淺,不是什麼高明的藥方,讓王妃見笑了。”
明華裳卻好奇地接過香囊,道:“未必,不是隻有名醫開出來的才叫好方子,能切切實實治病才是最重要的。民間的偏方是許多人口口相傳留下來的,說不定比宮廷御醫開的更好。寶珠,這個方子能不能給我一份,我父親年紀大了,近些年身體不太好,我想寄回長安給他試試。”
寶珠一聽,忙道:“王妃抬愛,能被您看上,是這個方子的福氣。王妃稍等,奴婢去找紙筆來。”
另一個管事媳婦看到說:“王妃拿到了方子也沒法直接用,反正藥房裡有現成的藥,索性給王妃配幾副齊全的,省得您去外面找藥鋪,藥性不一定好呢。”
明華裳不好意思說:“這是不是太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管事媳婦有心獻殷勤,伸手去拿寶珠的方子,“寶珠,你在這裡陪著王妃,我去藥房取藥。”
寶珠猶豫了一下,側身躲過管事媳婦的手,將紙捏在自己手裡,說:“你們不知道藥材要用幾年份、炮制到幾分熟的,我領慣了,還是我去吧。王爺王妃恕罪,奴婢失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