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雲平勾結譙王,朝廷肯定容不了他,他隻有造反這一條路,但他手下的將領卻並非無路可走。明華裳抓住了這個分歧,她久違地聯絡韓頡,讓他動用他的老部下們,散布到穆雲平手下周圍收集情報,什麼信息都要。等情報傳回來後,明華裳利用自己的天賦畫出畫像,很快就挑選出任務目標。
穆雲平的手下們對他已有怨言,挑撥離間變得容易許多。明華裳讓人在目標人物耳邊煽動,跟著穆雲平是造反,這是一條不歸路,成了功勞未必是他的,但失敗了卻要禍及家人,不如趁現在殺掉穆雲平,能向朝廷領功,到時候劍南道無人領導,節度使之位就是他的。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何況煽動的話術是明華裳根據目標人物的性格精心設計的。策反行動很快有了成效,親信在被穆雲平辱罵後忍無可忍,派人殺死了穆雲平。
明華裳最想看到的局面就此告成。
李華章聽到明華裳的計劃居然真的成功了,也有些不可思議:“他真的動手了?”
“人在衝動之下,很容易做出清醒後悔恨萬分的事情,絕大部分殺人案不都是這樣犯下的嗎?”明華裳坐下伸了個懶腰,頹然垂下四肢,還是那副懶散無害的模樣,“連著看了好幾天情報,看得我腰酸背痛。幸好穆雲平死得快,要不然,我的肩膀要受不了了。”
李華章聽聞,走到身後替她揉捏肩膀,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明華裳閉上眼睛,看都不看就往後仰,果然安安穩穩落在李華章身上。她懶得動彈,說:“能怎麼辦,肯定要告訴他們真相啊。我已經寫信給益州的玄梟衛,讓他們將穆雲平被自己人刺殺的消息傳給其他軍官,但要半真半假,讓他們知道這件事,卻又拿不到證據,彼此相互懷疑。穆雲平在世時他們是同僚,穆雲平一死,那些人分贓不均,各自為戰,很快就會成為一盤散沙。之後就是你的事情了,鯨吞蠶食,分而化之,應當不難吧?”
在明華裳嘴裡,打仗就像過家家一樣輕松,李華章沒有計較,手指依然不輕不重替她捏穴位:“不難。這段時間辛苦你了,看來我說得沒錯,能娶到你,是我三生有幸。”
明華裳欺負李華章慣了,但他不和她計較,還這麼正經誇她,明華裳良心上有些過意不去。她突然轉過身,展臂抱住李華章勁瘦修長的腰身,臉靠在他腹部,輕輕蹭了蹭:“老夫老妻了,還說這些做什麼。”
李華章挑眉,手指意味不明劃過明華裳的脖頸:“老夫老妻?看來我最近懈怠了,竟然讓裳裳覺得無聊?”
他手指在她後頸上流連卻不放在實處,像羽毛一樣,掻得人發痒。明華裳咯咯笑著躲開他的手,杏眼睜得滾圓,用力瞪了他一眼:“別鬧。”
可惜這一眼沒什麼威懾力,明華裳躲不開,索性以牙還牙,也撓李華章的痒痒肉。最親近的人往往知道對方哪裡最痒,最後兩個人倒在一起,彼此都發髻散亂,衣襟松垮,毫無形象可言。
李華章的手很自然地放到明華裳後腰,暗示意味昭然。明華裳氣喘籲籲,瞥了眼不遠處的沙盤,猶豫道:“這些你不管了?”
李華章靠在榻上,從容不迫看著身體上方的明華裳,說道:“夫人替我解決了心腹大患,那些戰術都要重新制定了,再推演也無用,不如做些正經事。”
第202章 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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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隱星稀,風從劍一樣高聳鋒銳的山壁間穿過,仿佛有嗚咽鬼聲。城牆上巡邏的小兵打了個冷戰,總覺得林子裡有眼睛看他,嚇得忙捂住眼,心裡默念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忽然,他的肩膀被重重拍了下,他嚇得魂飛魄散,差點摔下城牆去,幸好有一雙手拽住他。小兵驚魂未定抬頭,看到面前站著劍閣唯一的女人——任校尉,旁邊跟著她那如影隨形、從不離身的愛慕者,哦,現在應當是未婚夫婿了……
小兵意識到剛才拍他的不是鬼,長松一口氣,這才想起來給任遙行禮:“參見任校尉。”
任遙冷著臉,道:“巡邏時分,你怎麼打瞌睡?”
小兵很冤枉:“回校尉,小的沒打瞌睡,隻是看下面黑乎乎的,害怕有鬼……”
任遙淡淡朝城牆下掃了眼,群山隱蔽在黑暗中,隻有劍門關城牆上星星點點亮著光,猶如夜海上的孤舟,搖搖欲墜,靜默孤獨。任遙還是沉著臉,斥道:“你來參軍,死都不怕,還怕鬼?”
小兵被訓斥得不敢抬頭。相比於不苟言笑的任校尉,她的未婚夫婿就好說話多了,江陵拍了拍小兵肩膀,問:“你今年多大了?”
小兵委屈巴巴說:“十七。”
任遙一怔:“十七你們家就讓你來參軍?”
小兵怯怯點頭:“是。父母年紀都大了,每年累死累活也收不了多少糧食,我來參軍,至少能給家裡省一份口糧。”
得知小兵年紀還這麼小,任遙呵斥的話卡在嗓子中,不知道該不該說,江陵不動聲色引開話題,道:“你還這麼小,難怪怕鬼。看到前面那兩面像劍一樣的山壁了嗎,據說是仙人降妖除魔的劍所化,因此我們這裡得名劍門關。這世上即便有鬼,也近不了劍門關,你大可放心。以後執勤要警戒些,不能再分神了。”
小兵這才知道劍門關的名字還有這般由來,敬佩地點頭,神色終於放心下來,好奇問:“校尉,今夜不輪你們當值,你們怎麼上來了?”
江陵道:“我和你們任校尉睡不著,就爬上山看星星……好吧,其實是她擔心這幾天有情況,特意上來看看。”
江陵察覺到任遙的眼刀,乖覺地改了口。任遙和江陵聽到皇位又換了人時,心裡都咯噔一聲。他們經歷過均州事變,知道劍南節度使已有異心,現在朝廷換了新皇帝,劍南節度使會不會以此為借口興風作浪?
任遙放心不下,這幾天哪怕不輪她執勤,她也總要在城牆上轉一圈。江陵沒辦法,隻能半夜起身,舍命陪娘子。
小兵得知任遙半夜了還自願上來巡邏,佩服道:“任校尉,您可真負責。”
江陵笑眯眯地應下:“那可不是。”
江陵一通插科打诨,把原本嚴肅的訓話氣氛都衝散了。面對這麼小的孩子,任遙也不好說什麼,隻能冷著臉提醒他警惕牆下,然後拽著江陵就走了。
等走遠後,任遙白了眼江陵:“我怎麼不知道,劍門關外有仙人的劍呢?”
江陵嘿嘿一笑,負著手,一顛一跳走在城牆上:“說給小孩子的話,你也當真?反正世間有沒有仙人,不都是人來決定的嗎?逆則阿彌陀佛,順則人定勝天,求心安的話,較什麼真。”
任遙還是不滿:“你那是騙他。他雖然才十七,但上了戰場就是戰士,他連鬼都怕,以後還怎麼上陣殺敵?”
“什麼都需要過程,再說,你十七的時候,不也怕鬼嗎?”
任遙一頓,要說的話全都卡住了。江陵想起以前的事,越發好笑,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剛認識時,你看到屍體就嚇得走不動道,晚上回房時看到被窩裡有個死人,你嚇得腿都軟了,我拉你時,廢了好大勁才把你拽起來。”
任遙聽著咬牙,抡起拳頭去錘他,江陵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躲。任遙和他在城牆上追打,心裡也覺得意外。
原來,他們已經認識這麼久了。猶記得初識時,她十分厭惡這個一無是處的紈绔,現在,卻要和這個人相伴終生。任遙再回想十七歲時的歲月,覺得一切遙遠的像夢一樣。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不怕鬼,不怕屍體,也不怕各種詭異事件了。若讓現在的任遙回到飛紅山莊,她肯定不會做出那些丟人的反應。
可是,任遙最感謝的,恰恰就是十七歲那個任遙。要不是十七歲的她不甘人後,橫衝直撞,抓住任何機會都直接莽上去,哪會有今日的她呢?
原來,並不是她不怕鬼了,而是她長大了。
任遙心有感慨,剛才江陵對小兵說他們上城牆看星星,被任遙毫不留情駁回,可是現在,兩人走在堅實的城牆上,天地浩大,橫無際涯,夏夜的風從山間穿過,沁沁涼涼,帶著劍南獨有的湿潤,任遙倒有些遺憾今夜沒有星光了。
任遙舉頭看著天空,試圖找到一丁點詩情畫意的東西,可惜隻有一片黑茫。江陵察覺到她的動作,安慰道:“沒事,雖然沒星星,但是有螢火蟲。你看下面,像不像星星在樹叢裡遊。”
任遙順著江陵手指的反向,看向城牆下,黑綠陰影中,確實有點點星光遊曳,但任遙看著那些光點的軌跡,總覺得怪怪的。
螢火蟲為什麼繞來繞去的,任遙凝神看著螢火蟲飛舞的方向,心裡猛地一驚。
不好,它們繞開的地方,分明是一個人的形狀。任遙心髒快速跳動起來,她裝作沒發現,另一手飛快拉了拉江陵。
江陵正奇怪任遙怎麼又掐他,他回頭正要理論,卻看到任遙表情不對。兩人相伴多時,江陵很快猜出來任遙的嘴型,城牆下有敵人埋伏。
兩人怕直接折返驚動下面的人,裝作打鬧的樣子,說笑著沿原路返回。小兵正凝神盯著黑暗,忽然見任遙和江陵去而復返,奇怪問:“校尉,你們怎麼回來了?”
火把上的光掠過城牆,小兵才看到任遙臉色極差。任遙沉著臉,一開口就是一個巨雷:“城下有人埋伏,你能不能守住這裡,撐到我帶人來?”
小兵愣住了,腦子完全無法反應。江陵拍了拍小兵的肩膀,讓他看黑暗中峰巒倚天、直入雲霄的劍門,說:“以前由仙人庇佑這片土地,現在,輪到你了。你不用做什麼,保持這個姿勢盯著城門,不要驚動外面的人就夠了。我和你們任校尉去叫人,很快就回來。”
小兵看著江陵黑亮的眼睛,和任遙隱在火光中、冷硬堅毅的臉龐,一股熱氣從他心中升起,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這麼大的膽量,說:“校尉,你們放心去吧,我一定守著城門。”
這種時候說什麼語言都蒼白,江陵目光誠摯,承諾一般說道:“有勞你了,我們一定帶著援兵回來。”
小兵站在城牆上,任遙和江陵走後,時間仿佛一下子放慢了。他盯著黑暗,明明城牆下黑漆一片,但他似乎看到了許多人形趴在地上前進,漸漸靠近城牆,立了起來。他手指不知不覺捏緊了槍,周遭的聲音忽然放大了十倍,城牆下的蟬鳴聲一聲連著一聲,叫得人心慌。
小兵極力想讓自己集中注意力,但越緊張,腦中無關緊要的想法越要冒出來。他想到自己老邁的父母,嫁去鄰村的姐姐,不知道父親的腿還疼不疼,姐姐在夫家過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