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林照野揪著她的手,將女孩拉回了房間,用力摁著她的肩膀——


  “夏夏, 你先冷靜下來, 聽我說。”


  夏驚蟬深呼吸, 讓自己稍稍鎮定些:“你說。”


  “許青空的情況不是個例, 今年假期為了方便照顧七七, 我去三院實習,雖然不是精神科,但那邊缺人手的時候會去幫忙,見過一些臨床患者抗拒吃藥,你跟他講不清道理, 也很難說服。”


  “為什麼會這樣啊?”她不解地問。


  林照野嘴角提了提,眼底卻沒有笑意:“沉浸在幻想的世界裡,是會上癮的,一方面是現實的殘酷, 失去,沉淪, 夢碎;另一方面他臆想出來的美好, 一切圓滿,你會怎麼選。”


  夏驚蟬明白了他的意思。


  “許青空不會這樣。”女孩咬著牙, 倔強地說, “他不該這樣!”


  “夏驚蟬, 你真的了解他嗎。”林照野緊扣著她泛紅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你真……解他這個人嗎。”


  夏驚蟬靠牆坐了下來,手捂住嘴,竭力忍住眼底的酸澀。


  巨大的無力感席卷了她。


  是的,她不了解。


  這樣的相愛,可她沒有觸及到他靈魂的冰山一角。在他絕望而空曠的世界前,這所謂的愛,太蒼白、也太無力了。


  夏驚蟬挫敗至極,用力擲了藥瓶。


  藥瓶回彈在牆上,哗啦一聲,藥片全部倒了出來。


  林照野平靜地將藥片一顆顆撿起來,裝進袋子裡,蹲在女孩面前,柔聲說:“如果覺得累的話,要不要來我身邊,不會那麼辛苦。第一次告白,你說你要堅如磐石、矢志不渝的愛,我想了半年多,現在認真地回答你,我可以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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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真……孔不入,見縫插針。”女孩抬起悲傷又戲謔的眸子,望著他。


  林照野摳碎了一顆維生素,指尖細細碾成了粉:“他不是良配,你看不出來嗎,隻會拖著你下墜,給不了任何正向的感情和能量。但我可以,我會讓你生活的更好,我情緒穩定,也不會欺負你,我比他有趣、會逗你……跟我在一起每一天都會很開心。”


  夏驚蟬站了起來,將桌上的藥盒全部裝進書包裡,轉身離開房間。


  林照野抓住她的手腕,“夏夏.”


  “謝謝你,林照野,但我喜歡許青空。”夏驚蟬掙開了他的手,“我喜歡他,隻喜歡他,是那種不知為什麼喜歡但就是好喜歡的喜歡,這種感覺從見他第一面就在心裡扎了根。我對你沒有感覺,因為你不是他,你也不像……


  一連好幾個喜歡,把林照野打得猝不及防。


  心髒都豁了口子,呼啦啦地漏著風。


  看著女孩決絕的眼神,他漸漸明白了,是啊,不管怎麼爭取、怎麼表達,其實都是無用功。


  因為他不是許青空,不像許青空,連替身備胎都當不了,不管是浪子還是情聖,不管變得更好,還是更……不會多看他一眼。


  一切努力和爭取,都是無意義的。


  可這份無意義,卻是他心裡最珍貴、最美好的感情了啊…


  女孩離開後,他一腳踹開了面前的椅子,抱著頭,在房間裡煩躁地走了好幾圈,低低吼了一聲,將胸腔裡那股子難以釋懷的悲傷發泄了出來。


  夏驚蟬走出小區。


  凌晨冷落的街頭沒幾個人,很快,身後摩託的呼嘯聲傳來。


  “去哪兒啊?”他追上了夏驚蟬。


  “醫院。”女孩拎了拎手裡的背包,“重新開藥。”


  “你這樣沒用,他不想吃,就會想方設法不吃,我見過有病人去洗手間催吐,也要把藥片弄出來。”


  “我會讓他吃。”夏驚蟬堅決地說,“我會盯著他。”


  林照野笑了:“信不信,那小子有一百種辦法騙過你,你盯不住他。”


  “……”


  她無能為力地站在路口,冷風嗖嗖地往衣領裡鑽,好冷。


  林照野笑著說:“上車吧,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


  “我是林醫生啊,對病……生永遠有辦法。”林照野將頭盔遞給了夏驚蟬,“上車,相信我。”


  夏驚蟬遲疑地望向他:“……是想讓我跟你在一起嗎?”


  林照野低頭、玩籃球一樣玩著護目頭盔:“你的話都說到那份上了,我還能這麼沒皮沒臉貼上來嗎,放心,我會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天涯何處無芳草,等著,明天我就給你表演個光速脫單。”


  夏驚蟬無奈地笑了下,接過了頭盔,坐上了他的摩託:“行啊,那我等著看。”


  林照野帶她去了醫院,跟精神科夜班醫生說明了情況,醫生重新給他們開了藥,不過這次的藥片不太一樣,跟夏驚蟬所提供的維生素的形狀和味道差不多,應該能瞞過他。


  夏驚蟬都驚呆了,沒想到醫院還有這樣的對策,林照野解釋說:“更誇張的都有,醫生見過的世面比你吃過的飯都多。”


  夏驚蟬向他誠摯地道了謝。


  “跟我客氣什麼。”他將頭盔穩穩戴在了女孩腦袋上,載著她回了肖屹的家裡。


  ……


  抵達小區時候,天際泛起了冷青色的光,黎明將至。


  房間裡男孩們橫七豎八地睡在床上,沙發上,呼嚕聲交織,此起彼伏。


  許青空沒有睡,他在陽臺吹了一夜冷風。


  整整一夜。


  晨曦的微光穿透雲層,照著少年冷寂寂的臉龐上,肖屹迷迷糊糊去衛生間的時候看到他,鬼似的在陽臺站了一夜,嚇得他忙不迭回房間叫醒夏沉光,說你閨女和林照野再不回來,今天晚上怕是兇多吉少了。


  看這情況,林照野高低一條胳膊是保不住了。


  夏沉光打著呵欠,迷迷糊糊說:“你想多了,我們學神不吃這種無意義的醋。”


  “你自己去看!他在陽臺等了一晚上!跟個望妻石一樣。”


  “失眠,正常現象。”


  說話間,房門打開了,夏驚蟬和林照野走進來。


  黑暗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地向響動,林照野還回頭對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說一切安全,他們都睡了。


  忽然,客廳燈光全亮,夏驚蟬下意識地伸手擋住眼睛。


  視線恢復時,她看到許青空站在客廳裡,沉沉問她:“小九,去哪兒了?”


  他表情平靜無瀾,連嗓音都如同死人的心電圖一般平直。


  夏驚蟬能感受到少年眼底靜水流深的暗湧。


  她還沒開口,林照野走到他面前,嬉皮笑臉說:“偏不告訴……


  話沒說完,隻聽一聲慘叫,林照野的手被許青空狠狠掰扯著,手指頭生生被他向後掰得變了形——


  “許青空,我操/你!放手!他媽的偷襲算什麼本事!”


  許青空用了力,林照野嚎得百米開外都能聽見:“你媽的!放開老子,痛啊!”


  “我又沒有說過,讓你離她遠點。”哪怕面上平靜,但少年眼底黑沉沉的戾氣還是無法壓制的。


  林照野感受到了他死亡般的威脅,想到了那次動物園回來後,他將他壓在走廊上說的那番話。


  瘋得不行。


  “許青空,你踏馬神經病啊,放開我!要發瘋也搞清楚情況好吧!”


  夏驚蟬拉扯許青空:“別這樣,有話好說。”


  他揪著林照野退後兩步,冷冷望向她:“怎麼,你心疼了?”


  “許青空,你別誤會,我跟林照野是出去辦事情!”


  “辦事情?辦了一晚上?”


  夏驚蟬有點來氣了,差點就把藥片的事情說出來了,但林照野甩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不能說。


  想讓他乖乖吃藥恢復健康,就不能挑明這件事。


  她訕訕地閉嘴了。


  夏沉光陳飛幾個男孩從房間裡跑了出來,用蠻力分開了兩個人。


  林照野食指指骨差點被他掰斷,疼得龇牙咧嘴,夏驚蟬關切地問他:“還好嗎,要不要去醫院。”


  “還行,沒斷。”他使勁兒甩著手,緩解疼痛,“不過你願意陪我去醫院,我也不拒絕。”


  “你少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啊,真的,要不要陪我,反正留下來你男朋友也沒有好臉色。”


  肖屹看著許青空眼底漸漸加深的陰霾,一把薅走了林照野,嚷嚷道:“我陪你去醫院,真……了一晚上,有這精神怎麼不用在訓練上。”


  “哎,我要夏夏陪我去!”


  “走吧你!別火上澆油了。”


  林照野被肖屹架了出去,許青空和夏驚蟬相對無言地對峙了片刻,鬱積了一夜的火氣沒處撒,他也摔門離開了。


  夏沉光推了推夏驚蟬:“不去追啊。”


  因為換藥的事情,夏驚蟬心裡對他醞著火:“我為什麼要追,他發瘋就讓他發好了。”


  “真的假的。”夏沉光擰著眉頭,“你不會真和林照野約會去了吧?”


  “……”


  “說實話,有點過分。”錢堂姜客觀公正地說,“要是我女朋友,我也生氣。”


  夏驚蟬想解釋,但換藥的事她不能告訴任何人。


  即便是並肩作戰的隊友,夏驚蟬也不想讓別人覺得許青空有問題、把他當成病患對待,所以咬緊了牙,沒有開口。


  夏沉光也沒有追問,去翻冰箱找吃的,夏驚蟬忍不住衝夏沉光喊了句:“不是親和力滿分隊長嗎,隊員有情緒問題你不負責開解?”


  夏沉光叼著三明治:“我是隊長,不是知心姐姐,再說他的情緒問題又不是衝我來的。”


  夏驚蟬扯走他嘴裡的三明治,推搡他出門:“去跟著他呀。”


  “哎,行行行。”


  ……


  晚上,夏驚蟬回了家,以為許青空肯定賭氣沒回來,要麼在外面吃飯,要麼在學校機房裡寫代碼。


  沒想到他在,不僅早早回家,桌上還用保溫罩蓋著飯菜。


  幾樣家常小炒,都是夏驚蟬平日裡愛吃的。


  她躡手躡腳走到臥室,透過門縫,看到他坐在飄窗邊,單手拎著一本書。


  側臉冷淡,薄薄的居家毛衣緊貼著他挺拔的上身輪廓,眸子掃著書頁,情緒平靜了下來。


  夏驚蟬心裡的悶氣卻沒有消。


  真的,隻要一想到他換藥,而且不知道換了多長時間,可能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好好恢……驚蟬真是氣得飯都吃不下。


  她這麼擔心他,為了怕他深夜失眠難受,強撐著自己也不睡,他都覺得無所謂嗎。


  狼心狗肺。


  夏驚蟬氣呼呼地去洗手間衝澡,故意把門撞得哐啷響,洗完澡出來也不吃他做的飯,打開了電視機,心不在焉地看著。


  過了會兒,許青空將已經冷掉的飯菜拿到廚房重新加熱保溫,端到了桌上。


  一句話沒說,也沒讓她過來吃飯,回房間繼續看書。


  香噴噴的飯菜擺在哪兒,仿佛她是小貓小狗,自己餓了就會吃。


  夏驚蟬跟他較勁,就算肚子餓的咕咕叫,也沒有主動去吃他做的飯菜。


  有什麼了不起,打給電話叫肯德基外送又不是不可以。


  小姑娘拿起了手機準備叫外送,許青空終於走出來,倚在門邊:“還不餓?”


  “不餓!”她賭氣地說。


  許青空給自己舀了飯,端著碗坐下來,香噴噴地吃了起來,夏驚蟬越發餓得心慌慌,悶聲問:“你沒吃晚飯?”


  “吃過了。”許青空淡淡道,“但你不吃,浪費了。”


  “誰說我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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