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夫君晏挺之在外惹了樁風月。


對方是個四品官家的嫡女尹清月,已懷孕三月。


說是別無所求,隻求腹中血脈能有個名分,入晏家的族譜。


我與晏挺之成婚三年,一直沉醉於金石學研究,未曾有孕。


婆母聽聞尹家嫡女有孕,要納尹家女入府,生子便可抬為平妻。


而前些時日,我父親剛因反對新政被罷官流放,失了宰相之位。


一夕之間,我從原本人人羨慕的京城第一貴女,淪為別人茶餘飯後的笑談。


尹家女月份漸大,晏挺之不得不來求我,等我松口才好迎她入門。


「姝妤,我心裡從來都隻有你一個,清月即便有子嗣,也斷不會越了你的次序。」


我將長袖從晏挺之手中抽出來,毫不避諱地直視著他。


「晏挺之,我們和離吧。」


1


我叫宗姝妤,是人人稱道的京城第一貴女。


我父親宗韓非是狀元出身,後官拜觀文殿大學士,一朝宰相。


母親王氏為鎮國公獨女,極為看重我的教育,給了我不輸哥哥的悉心栽培。


我七歲拜大梁女詞人玄安為師,十二歲一首婉約清麗的詠棠詞讓我名冠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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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歲那年,北靖王想要娶我為妃,母親氣得不輕。


她嫌北靖王風流成性,家中姬妾成群,實非良婿。


況且,上嫁吞針。


宰相府風光已極,父母不願我入公侯王府,浪費似水華年與人纏鬥。


父親以想多留我兩年為由,婉拒了北靖王。


那年,晏父官至參政,為我父親的得力助手。


其獨子晏挺之高中進士,清逸俊朗,為人謙遜,頗有我父親當年的風採。


晏家雖不是名門望族出身,卻也算得上滿門清流,家風嚴謹。


母親說,嫁入這樣的人家雖不是最風光,卻少了高門婆母立規矩、擺臉色;沒有世族大家的妯娌間攀比炫耀,最是舒心。


晏挺之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ṭûₓ此生絕不納妾,抑或豢養外室。


就這樣,十六歲的我嫁給了晏挺之。


我和他都酷愛金石學,興趣相投。


飲酒詠棠、泛舟賞月、賭書潑茶,度過了勝似蜜甜的三年。


直到朝中有改革派施行新政,我父親反對,被官家革職、流放瓜州。


公公見風使舵,強烈抨擊我父親,宣布支持新政,迅速贏得了官家的信任,繼任了宰相一職。


他登上宰相之位之後,立刻調任晏挺之為洛陽府尹。


我正因父親被罷官,心緒悽迷之際,晏挺之卻從洛陽帶回來懷孕三月有餘的女子。


在外,晏父與宗家割席,避之不及。


在內,婆母許諾懷孕的尹清月生子便可抬為平妻。


雖然明面上不說,這一家人的所作所為,已有斷我在晏家的根基之意。


「隻有母族的強盛,才能抑制人性的低劣。」


從前母親將我護得太好,我一直不懂她此話的深意。


如今懂了,也被傷透了。


尹家女月份漸大。


晏挺之不得不來求我,等我松口才好迎她入門。


「姝妤,我心裡從來都隻有你一個,清月即便有子嗣,也斷不會越了你的次序。」


我將長袖從晏挺之手中輕抽出來,毫不避諱地直視著他。


「晏挺之,我們和離吧。」


2


晏挺之瞪大了雙眼,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姝妤,你說什麼?」


「尹清月原也是官家女,當得起你這宰相府的當家主母。」


「她如今有孕,ẗŭₓ你別委屈了人家,我給她倒地方,我們和離。」


晏挺之微垂了下眼。


手中捏緊了質地上乘的琥珀茶盞。


那茶盞還是我們一同在汝州淘來的。


「姝妤,你我成婚三年,相約白首,勝似蜜甜,我絕不同意與你和離。」


相約白首,勝似蜜甜?


我心中冷笑。


卻不願與晏挺之多費唇舌。


我讓丫鬟雨玲拿來了我擬好的《放妻書》。


在晏挺之面前徐徐展開。


「挺之,如今我父親被流放,母親病重,家中需要我照顧。你眼下有了新人,日後還會有孩子,我們不如解冤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晏挺之驚愕地看著我。


「你這是在怪晏家涼薄,寡恩薄義?姝妤,現在朝中什麼局勢,你不是不知道,若我父親展露出對嶽父大人Ŧũ̂ₔ的一絲同情,晏家便會被改革派攀咬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明哲保身與落井下石終是雲泥之別,他晏家怎會不知?


我幽幽地抬眸看他,慢聲慢語。


「你父親如今位高權重,我怎敢議論?」


晏挺之自知理虧,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提筆蘸墨,將和離書遞給了他。


「和離我隻要我帶來的那份嫁妝,ṱũ̂₊其餘別無所求。」


「我說過,我不會與你和離。」晏挺之甩開衣袖,態度堅決。


我放下了毛筆,看著香爐裡升起的一縷縷透白的香煙,靜下心來。


「若不和離,我便隻好去報官了。」


「你說什麼?」


晏挺之皺眉。


「宮裡的貴太妃薨了,此是國喪,晏家叔伯的兒媳去世,這是家喪。」


「你背著家國兩重喪,暗自與尹清月苟合,搞大了她的肚子,若論禮法,該當何罪?」


晏家如今權勢滔天,若是報官,他們也是不怕的。


隻是這世代清流的美名,怕是完了。


「姝妤,我知你素來溫婉柔和,沒想到,你居然……這般鐵石心腸。」


女子隻要是做符合男子利益的事,便會被他們冠上各種美名。


賢良淑德、溫婉大氣、隱忍柔和。


一旦不符合他們的利益,那便是心狠手辣、鐵石心腸、蛇蠍婦人了。


晏挺之壓低了眉看我,似是關心。


「姝妤,你有沒有想過,與我和離,滿京城的人會怎麼說你?」


我笑了笑。


「左不過說是你晏挺之的下堂妻罷了。」


「我又不需要在晏家討一杯殘羹冷炙,要什麼徒有其表的賢名?」


我拿著和離書走出晏家的那天。


轟動了整個京城。


有人笑我傻。


晏家如今風光無兩,我就這麼長此以往地熬下去,即便真不能生,也不要緊,攏幾個小妾生的孩子到自己手裡養,總會熬出頭的。


有人嘆我痴。


這世上哪有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像我父母那般琴瑟和鳴的夫妻,隻羨鴛鴦不羨仙罷了。


但我離開晏țū₎家浩浩蕩蕩的隊伍還是再度震驚了他們一番。


京營節度使宗格非為我兄長,他親自來晏家迎我回宗府。


十個嬤嬤、二十個丫鬟、四十個小廝、隊伍綿延十裡不絕,盛況一如當年。


也有人後知後覺擊節贊嘆。


宗家大小姐和離。


可不是剛好給重振宗家帶回了救命錢?


3


兄長憤怒於晏家一朝得志,兩面三刀,更是愧疚於他護不住我,自責不已。


我整理著這些年收藏的文玩字畫,語氣平淡。


「哥哥,你與父親母親給我的已經夠多了。」


「這人世間的路,終究不能由你們代我走,要我自己走下去。」


「若我遇上了風浪,不能珍重自身,重振宗家門楣,倒是白白枉費了你們對我的一番心血,這輩子便無生趣了。」


兄長像是重新認識了我一般,心疼又欣慰地點了點頭。


我給母親請了太醫來看,日夜在她床前侍奉。


待母親精神好些時,我已將宗府的下人們放出去一批,削減家中各項開支。


又把園子裡的地分包給各院管事的嬤嬤們,讓她們自產自銷,將盈餘的一半上交給府裡即可。如此一來,等於變相地給她們漲了月銀,免了她們見宗家敗落,人浮於事,生出可丁可卯的做事態度。


宗府所用花草蔬果,亦無須在外採買,節省了一大筆銀兩。


母親的病痊愈後,我已與父親通信數日。


告訴了他我即將帶著家僕去瓜州的消息。


【家中有姝妤在,唯願父親心安。】


每封信的結尾,我都會執筆添上這麼一句話。


朝中局勢變化莫測,官家天意難以揣度。


父親被流放,可兄長仍任京營節度使,手握軍權,宗家仍有一息尚存。


正待我和各院掌事嬤嬤們核對賬目時,宗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懷孕三月半的官家小姐尹清月。


「她怎麼還有臉來我們宗府?什麼不知羞恥的下流東西,就該叉出去!」


雨玲憤憤不平地說道。


我看了眼雨玲:「是我平日裡縱得你越發沒規矩了。」


她適才住口,嘟囔了句:「我就是替小姐鳴不平嘛。」


雨玲年紀尚小,看不懂男女之間的那些彎彎繞繞。


以為男子變心,必是另一女子勾引的結果,其實不然。


破壞我與晏挺之這樁婚的罪魁禍首,從來都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他一時升了洛陽府尹,便得意忘形了。


即便沒有尹清月,也會有江清月、風清月、柳清月。


我請了尹清月進宗府客廳,喚下人給她上茶。


她這些時日確實也不好過。


自從我與晏挺之和離之後,京中有關她與晏挺之孝期苟合的傳聞便再也掩不住了。


眼見她月份越來越大,可晏挺之就是不肯迎她入門,連做妾都沒有指望。


畢竟宗家如今落敗,晏挺之惹出風月,逼走發妻的名聲實在不好聽。


尹清月父親是太晟府大司樂,已經因此事丟盡了顏面,閉門不出了。


「晏夫人,不知今日登門有何貴幹?」


聽我喚她晏夫人。


尹清月臉上頓時掛不住了。


「姝妤姐姐,你真是折煞清月了。」


她在我身前低頭福禮,一支斜插的翠玉步搖映得她冰肌玉骨,眉眼如畫。


真真是我見猶憐。


「姝妤姐姐,你在挺之心中永遠是第一位的,是他唯一的妻。我原也是個外人,日後,隻求能侍奉你與挺之左右,絕不會痴心妄想。」


「就請姐姐大人有大量,回到晏府吧。」


我沉靜地看向尹清月,這才明白她段位有多高,自不是我能比的。


她身上有孕,我更怕磕碰了她,壞了我宗家百年清譽。


我隻好虛與委蛇,讓雨玲扶她坐下。


「我已與晏挺之和離,於他已是過去式。」


「尹小姐鳳棲梧桐,若來日誕下麟兒,前途必不可限量。」


演完這出戲,她也可回去跟晏挺之交差了。


送走了尹清月,我讓雨玲拿來我藏的龍腦香,打開門窗,燻一燻這客廳裡的汙濁氣息。


花自飄零水自流。


有些心裡的刺。


終是橫亙在我與晏挺之之間,無可消弭。


我備好行裝啟程去瓜州那日,晏挺之站在宗府門口等我。


他相貌堂堂,儒雅風流,如今又位高權重,比以往多了幾分貴胄氣度。


眾人面前,他做足了求和的姿態,低頭靠近我。


「姝妤,一切都是我的錯。」


「那孩子生下來,就放在我母親房裡養著,我此生不納任何人進晏府,你跟我回去好嗎?」


我躲開了晏挺之,雨玲為我披上披風。


我平淡地看向他。


「挺之,其實,你不是不懂,女子立於世的艱難處境。」


「你隻是在賭。」


「賭一個女子無法承受離開夫家的慘烈代價。」


「賭一個女子無力抵御外界的流言蜚語。」


「賭一個女子不敢挑戰這千百年來定下的男尊女卑的規則。」


我身體微微顫動,眼眸輕沾淚意。


「可你忘了,我亦是好賭之人,從不輕易認輸認命。」


晏挺之抿了抿嘴唇,竟一句話也說不出。


我被雨玲扶著上了馬車。


車輪漸漸駛離。


盛京的人與事,從此不再留戀。


4


瓜州崇山峻嶺、煙瘴遍地。


行路越艱難,我心中為父親的擔憂就越多。


他常年在權力中心,位高權重,一朝狠狠跌落。


隻怕萬關好過,唯心中那關難過。


來之前,我已讓管家在服役地近處置辦好了一座宅邸。


一到了瓜州便使銀子打點好了獄卒,接父親到雪廬一敘。


看著曾經豐神俊朗的父親,變得滄桑憔悴,兩鬢斑白,我心中的苦痛難以名狀。


我吩咐下人們替父親沐浴更衣。


而後,我親自為父親梳栉,重整衣冠。


「姝兒,是為父當初看走了眼,為你挑中了晏挺之,真是害苦了你……」


我坦然一笑。


「父親,姝兒離開晏家,如久陷樊籠之鳥,復得自然。」


「又何來您害苦了我之說呢?」


「況且,這世上絕大多數事,不到最後,都不知道是喜是悲、是禍是福。」


「隻要父親安好,就不怕我宗家沒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我看著銅鏡中父親的眼,終於有了些許曾經的光芒,心已大安。


深夜,月色似練。


我獨自在院內飲酒,享受著久未有過的平靜,卻總覺得雪廬裡少了些什麼。


想起宗府院子裡那大片的海棠花,便讓雨Ţŭ̀ₖ玲栽數十餘株海棠樹來。


次日清早,下人們正前前後後忙著,管家走進堂內跟我說:


「小姐,門外有一隊車馬。」


「來報的小廝說,他家公子路遇瓜州,發了寒症,想借一地方休息。」


雨玲聽了不滿道:「什麼髒臭的男人也妄想住進雪廬?瓜州是沒有別的客棧了嗎?」


管家笑了笑。


「說是看到我們院內栽種的海棠極好,想必家主是有惜花之情的雅士。」


我思忖片刻。


瓜州為窮鄉僻壤,寸草不生。


這若是有適宜居住的客棧,我也斷不會在這置辦宅邸。


雪廬一共有兩個院子,我住東院,起居與會客在中堂,平日裡與外人根本碰不上。


「忠伯,把西院收拾出來給他們住吧。」


「再讓陸郎中給那位公子診治,別怠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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