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下定了決心跟路瑤分開,一次都沒有理。
但這次卻拋下我去赴路瑤的約。
說明這個地方對他們兩個都很重要。
不知道,跟「那條命」是不是有關系?
可我越開,這條路越熟悉,
我心慌地將車停在岔路口。
手機上的定位點提示我,往左邊再開五百米就到了那個莊園。
可往右,那是——
13
莊園很美,被盛放的玫瑰包圍。
我站在門口,顫抖著手摸上半開的鐵門。
玫瑰上的刺似乎全部扎進了我的心裡,痛得我不由自主蹲下來環抱住自己。
眼淚砸在昏黃的土地上,多可笑啊,這一切多可笑啊。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才過了一瞬,我站起來,堅定地朝裡面走去。
所有的一切,從這裡開始,也會在這裡結束!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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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整個莊園都很空曠,到處都種著玫瑰。
莊園裡並沒有什麼富麗堂皇的別墅,隻有一座小木屋靜靜地樹立著,裡面傳來了刺耳的爭吵聲。
我慢慢朝那裡走近,眼前的一切熟悉得我眼睛一陣陣刺痛。
「阿晏哥哥,你忘記了嗎?忘記了這裡的一切嗎?」
路瑤的聲音不斷傳來。
我站到窗口邊,沈澤晏站在路瑤面前,低著頭一直沒說話。
路瑤突然哭起來,她衝過去摟住沈澤晏的胳膊,「你答應過我的。」
「阿晏哥哥,過去的那些我都不計較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她討好地笑起來,但一瞬間表情又有些猙獰,「隻要你離開安暖那個賤人,一切就都跟從前一樣了!」
沈澤晏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一瞬間的松動。
「阿晏哥哥,你忘了嗎,就在這裡,你的眼睛,你的命……」
一聲巨響,木屋的玻璃被石塊砸得稀碎。
我冷冷地對上屋內震驚望過來的兩人,嘴角露出嘲諷的笑意。
沈澤晏看見是我,下意識地想衝出來,卻被路瑤從後面用力抱住。
「暖暖,我……」
話卻被路瑤打斷,「我救了你啊,我救了你!」
「真的是你救的嗎?」
我踏著一地碎片,一步步朝裡面走去。
路瑤的臉瞬間變得慘白,我看到她整個人都抖了下。
沈澤晏有些莫名地看了我一眼,「暖暖,你在說什麼?」
我沒有理他,直直地朝路瑤走去,聲音很冷靜:「是你救的嗎,路瑤?」
她猛地抬起頭來,昂著脖子吼叫:「是我啊,就是我!」
我笑起來,笑得特別開懷。
「如果是真的該有多好,真是你救的該有多好。」
「就不會那麼諷刺,那麼可笑了!」
看見我像瘋了一樣,沈澤晏忙衝過來摟住我,「安暖,你到底怎麼了?」
我一把掀開他的襯衣袖子,小臂上有一個疤痕,鮮明又刺目。
「你這個疤怎麼來的?」
沈澤晏也愣住了,他盯著我,眼睛越瞪越大。
「我問你,你這個疤怎麼來的!」
我用力推開他,用盡聲音嘶吼。
「是不是一個女娃娃說你是個來歷不明的人,那圓規扎在你手上?」
「她姐姐要來搶,她卻發了狠不給,兩個人搶的時候在你手上劃了一道下來。」
眼淚終於再也沒忍住滑落下來。
沈澤晏往前走了兩步,似乎想來握我的手,我卻一步步退後,避開了他。
「你知道嗎,那是姐姐第一次打她妹妹!也是唯一的一次,為的就是你這樣一個畜生?」
我慘然地笑起來。
沈澤晏眼神震動,他回頭看了眼已經嚇得縮成一團的路瑤,又看了看我,質問道:「我當初問你,你那個淘氣的妹妹去哪裡了,你跟我說她去國外了,她真的去國外了嗎?」
路瑤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嘴唇抖了又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沈澤晏立刻明白了,他的臉刷得一下白透了。
15
「既然大家今天都有空,不如我給你們講一個俗套的故事聽一聽怎麼樣?」
我隨意地坐下,身上被玻璃碎片扎到,鮮血淋漓。
沈澤晏想過來扶我,被我的眼神制止了。
「從前有一個小女孩,很小的時候就被父母遺棄了。很慘,對不對。但沒關系,她在孤兒院有一個全心全意愛她的姐姐。」
孤兒院其實跟社會一樣,更甚至,那些從小就被遺棄的孩子比所有人都更早地學會生存法則,弱肉強食。
如果不是姐姐一直護著她,她能不能長大都說不準。
她跟姐姐相依為命,生活過得清貧但幸福。
姐姐從來不會有事瞞著她,直到她七歲那一年,姐姐突然常常偷跑出孤兒院。
她問姐姐,姐姐卻咬著唇不告訴她。
隻說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管。
她可不是小孩,在孤兒院的這些日子已經迅速地逼迫她提前成長。
現在,她已經是孤兒院裡小霸王一樣的存在。
她不喜歡姐姐有事瞞著她,她們應該一輩子都對對方敞開,沒有任何秘密。
所以,姐姐再一次出去時,她偷偷拿了一個圓規當武器跟在了她身後。
一個瞎了眼的男生,才十三四歲的樣子,卻滿身都是傷痕。
姐姐並沒有發現她,她看著姐姐將自己的食物給那個男生吃,還用偷來的藥物喂他,慢慢捏緊了手裡的圓規。
沈澤晏像受到了巨大衝擊一樣,站都站不穩了。
他踉跄著扶著旁邊的木架子,顫抖著聲音問我:「你,你姐姐呢?」
聽他這樣問,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我也確實笑了出來。
「我姐姐?我姐姐死了啊。」
這下,他終於再也穩不住自己摔倒在地上。
「有個有權有勢的公子哥誇了她一句,說她的舞跳得真好。」我慢慢扶著站起來,一步步朝沈澤晏走去。
他似乎有點害怕面對真相,不住地往後躲。
但,怎麼可能躲得過呢。
「然後他的親親女朋友就把自己的腿劃傷了,發誓說此生再也不舞。」
「公子哥怎麼忍心,連夜帶她去了國外治療。」
「但你怎麼那麼狠心呢?為什麼,為什麼要把她殺了?」
「你知道她的兩條腿變成什麼樣了嗎?」
沈澤晏哆嗦著身子,突然捂住耳朵大叫:「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她的腿被一寸寸碾斷,哪怕在地獄也跳不了她最喜歡的舞了!」
「我讓你不要再說了!」沈澤晏突然暴起,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被掐得缺氧,整張臉都變得通紅,眼睛卻依舊嘲諷地盯著他。
他似乎被我的眼神刺得燙手,一下子縮回手轉手摟住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暖暖,對不起。」
我捂住脖子咳得撕心裂肺,卻還是沙啞著嗓音說出了最後那句話:「你為了一個冒牌貨殺了真正救你命的你的愛人,你真可笑啊,沈澤晏!」
16
路瑤想跑的時候,被沈澤晏狠狠拽住頭發摁在了滿地的碎片上。
玻璃一片片扎進她的臉上,蜂窩一樣布滿了一個個血洞!
「怪不得,怪不得我覺得隔了一段時間之後回來的你變得很奇怪。你一直小心翼翼地,卻又用救命之恩捆綁我。跟當初的你差別那麼大!」
路瑤哭得撕心裂肺,沈澤晏卻隻問她一個問題:「為什麼,為什麼騙我?」
「我沒有,我沒有騙你!是你自己拉著我的手問我是不是瑤瑤,我就是啊!」
沈澤晏一下子變得茫然了,他猛地轉向我。
我嗤笑了聲:「我姐姐叫安遙啊。」
「當時,你們為什麼會突然不見?」
回憶再次回到那時候。
我跟姐姐說這男生一看就是個壞人,正常好人誰會受這樣的傷!
「他會害了我們的!」
姐姐卻不依,依然堅持去看他。
「也是一條命啊,難道我們就要見死不救嗎?安暖!姐姐不是這樣教你的吧?」
我被懟得啞口無言,隻能任憑她依舊去照顧她。
但我知道, 不僅僅是救命,還因為姐姐喜歡這個男生。
她會喊他「阿燕哥哥」。
我感覺姐姐被人搶走了, 滿心的憤怒,卻無計可施。
然後——
「正巧有人來孤兒院收養, 姐姐被選中了。我怕跟她分開,但我這次支持她被領養, 因為這樣她就可以離開危險的你了!」
姐姐哭著不願意, 我在她的飯裡偷偷加了點她不能吃的板慄。
她過敏很嚴重, 就被養父母帶去城裡治療了,沒辦法再反抗。
之後, 姐姐的養父母出意外去世了,姐姐就把我接去身邊一起生活。
「你知道嗎,她一直在找你, 找她的『阿燕哥哥』。」
「很可惜, 此燕非彼晏。」
我湊近沈澤晏, 看著他血紅的雙眼, 壓斷了他最後一根神經。
「你說, 姐姐死的時候在想什麼呢?她會不會知道, 是她的『阿燕哥哥』殺了她?」
「啊——」
沈澤晏瘋了,他把路瑤的腦袋砸得血肉模糊。
我蹣跚著走出小木屋, 並沒有對他做什麼,因為我知道姐姐一定不希望我這樣做。
沈澤晏是該死, 但他活著比死了痛苦一萬倍。
離開莊園時, 我似乎聽到有人在我身後喊了聲「遙遙」。
17
警察來找我了解路瑤被殺的案情, 我如實說了。
但沈澤晏並沒有受到法律的制裁,因為他已經瘋了。
他的辯護律師拿出了他的精神診斷報告,他屬於重度精神分裂。
沈氏集團一下子失去了掌舵人,對家紛紛來傾軋, 瞬間分崩瓦解。
他們的涉黑性質也暴露了出來,被正式立案調查。
三月後,姐姐的案件被關聯進沈氏黑社會集團的案件中合並調查。
我捧著姐姐最愛的一束紅玫瑰來到了姐姐的墓前。
照片上的她還是那麼純潔美好的樣子,她的內心其實就像她喜歡的紅玫瑰一樣熱烈。
所以,我沒有問她有沒有後悔當初救過那個人。
惡的一直都是人心,從來不是事。
番外
我找了個沿海的小鎮住下。
這裡的一切都很平淡美好,就像當初我跟姐姐憧憬的那樣。
我開了一家花店, 隔壁是一間咖啡店,是個男孩開的。
「他好像挺喜歡我的,姐姐。」
我看著面前的拉花, 一顆心完完整整展現在了我的眼前。
但他純白得像一張白紙, 而我已經被染汙了。
「我說了多少次了,水要不冷不熱,適合入口。連杯水都倒不來,我花那麼多錢請你來幹什麼?我是慈善家嗎?」
「「「」一時有些精神恍惚, 在刺耳的尖叫聲中他將我摟進了懷裡。
我看著他嚇得大喘氣的樣子,看著他小心翼翼責怪我為什麼不好好看路的樣子, 我才突然間釋懷。
感情也許就是這樣, 開始都是美好, 但結局卻讓所有人都無法猜測。
也許完滿,也許破碎。
我笑著窩進男孩的懷裡,乖巧地說:「知道了。」
藍天白雲, 晴空萬裡。
「姐姐,我會過得很好的。」
「你,在那裡也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