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倆之間,若我還要扭捏,那這事真成不了。
……
周璟雖瘦,骨架卻是長得極好,若是再多上幾兩肉,應該是個美男子。
我凝視著他的睡顏,纖長濃密的睫毛像把小扇子,鼻梁高挺,薄唇透著微微的血色。
若是有個孩子,隨了他,模樣應該也是極好的。
許是真的累著了,他居然不咳嗽,睡得極穩。
我打了個哈欠,攬著他的腰,也沉沉睡去。
老夫人說,周瑾的毛病是娘胎裡帶出來的。
他七月早產,出生時閉著眼睛不哭不鬧,把接生的婆子嚇了一跳,以為是個死胎。
大夫曾斷言他活不過十八。
如今他能活到二十,已是奇跡。
看來,要孩子這事兒,得抓緊了。
7
自打我與周璟圓了房,為了給他補充些體力,讓廚房把他的飲食都換了。
從前,他口味清淡,愛吃些筍子米粥之類的食物。
我特意叮囑廚房加些肉類。
Advertisement
吃了一個半月,病沒見什麼起色,身上的肉是著實多了些。
晚上摟著睡覺時,也沒有之前硌得慌。
他本就長得俊,以前瘦脫了相不覺得,現在臉上的肉一多,姿色也就跟著上來了。
果然,飯香了,就容易招蒼蠅。
這不,二妹妹來府上看我。
說是看我,其實是想我幫她尋摸一門好親事。
二妹妹之前有個相好的,叫李秉,是個走街串巷的貨郎。
自從我進了周家,她便看不上李秉,一心也想攀高枝。
可我這高枝攀地都不明不白,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被周府看上,又怎麼幫得了她。
當然,這忙就算是能幫我也不想幫的。
她來時,周璟剛好在院子裡教我寫字,聽聞二妹妹來了,吩咐丫鬟好生伺候著,便帶著小廝去鋪子裡查賬。
不過打個照面的功夫,就被二妹妹瞧上了。
「大姐,我看姐夫也不像外界傳言的那般病弱。」她還太年輕,心思全寫在臉上。
「外界怎麼傳我管不著,你今日來要我做的事我也辦不了。」
「怎麼辦不了。」
「大姐,姐夫今年也才二十吧,他就納了你一個妾,往後肯定也會再納妾的,反正咱們是姐妹,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
好響亮的算盤,打到我頭上來了。
「不行。」
我一個眼刀掃過去。
本來想看在姐妹一場別的份兒上給她些面子,現在看來,這面子給了也是白給。
「送客。」
被下了逐客令,二妹妹走的時候叫叫嚷嚷。
「你嫁進周府吃香的喝辣的,就讓你的親妹妹去跟販夫走卒討生活嗎?」
「你等著,我肯定會嫁的比你好。」
我的好妹妹。
你現在一口一個親姐妹。
上輩子,你嫁進周府吃香喝辣的時候,可想過你的親姐姐被人牙子帶走是什麼處境。
8
晚上,周璟回來,聊起白日的事。
「我今日碰見三弟了。」
我幫他寬衣的手一怔,這一個兩個,真是不讓人安生。
「他跟你說什麼了?」我問。
「他說想在鋪子裡找個活幹。」
「你同意了?」
「我想著左右都是一家人,便讓他在藥材鋪子跟著賬房先生學算賬,怎麼了?」
怎麼了,問題大了。
上一世,三弟也是靠著二妹的關系在周家的鋪子裡討了份差事。
結果他偷偷拿鋪子裡的藥材出去賣,把鋪子裡的人參換成蘿卜幹,害的周家藥材鋪差點倒閉。
這些日子光顧著跟周璟生小孩,居然忘了提醒他這茬。
周璟也犯了難:「這,總不好出爾反爾。」
我想了想,確實不好叫周璟這個當姐夫的難做,又不能任由三弟在鋪子裡作妖。
想來想去,隻好先讓他在鋪子裡幹著,讓掌櫃的多注意他點,尤其注意櫃子裡的藥材有沒有被掉包。
9
嫁到周府,周家老夫人待我極好。
哪怕周璟是個病秧子,趕上一桌吃飯,老夫人也是先把好吃的往我碗裡夾。
與我娘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以前在家裡,一個雞蛋,我娘都要藏起來,蛋黃給三弟吃,蛋清給二妹吃。
要不是在灶膛裡掏出碎了的雞蛋殼,我都不知道家裡吃過雞蛋。
但是,娘並不是完全不疼我。
如果家裡碰巧有兩個或者更多雞蛋,我才能勉強分到一塊蛋清。
而娘自己,雞蛋這樣金貴的東西,她是不會吃一口的。
她不是不在乎我,隻是永遠把我排在二妹妹和三弟後面。
不管是把我賣給人牙子,還是上一世我從京城回來,她明明知道三弟是看中我身上的銀子卻不揭穿,任由他將我的銀子搶走,趕出家門。
老夫人對我越好,我越著急給周家生個孩子。
可急也沒用,肚子就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倒是老夫人寬慰我:「要孩子這事兒急不來,我是希望璟兒能留下個一兒半女,但就算沒有也沒關系。」
她又轉身從上了鎖的木匣子裡掏出一樣東西:「這是周家鋪子的賬本,你拿回去看看,不懂的來問我。」
我受寵若驚。
老夫人這是要我學管賬的意思?
很快,我便理解了老夫人的良苦用心。
周老爺走得早,老夫人一個人操持家業到如今,周璟不知道能活到哪天,她需要一個繼承人。
柳氏每日拜佛念經,閉門不出,偌大的周家,眼看要落到外姓旁支手裡。
「母親,媳婦一定會,不辜負您的期望。」
「好孩子。」
10
一眨眼,我與周璟成親半年有餘,肚子一直沒動靜。
我心裡焦急,想讓周璟在這方面調理調理,怕傷了他的自尊心,又不好說。
沒想到,我這廂焦急地盼孩子沒動靜,有人卻先懷上了。
是我二妹。
她開始死活不說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在我娘拿著笤帚疙瘩逼問下,才承認孩子是賭坊的錢老板的。
我娘氣得當場差點背過氣去。
那錢老板都五十多了,年紀比我娘還大,家裡有十幾房小妾,據說還是個癮君子。
二妹妹和他勾搭在一起,傳出去,這一輩子就完了。
二妹妹還不知輕重,信誓旦旦地說錢老板會娶她過門。
娶過門又怎樣,撐死了也是錢老板眾多小妾中的一個。
二妹妹在家等了許多天,錢老板終於派人送了一筆銀子來,她便覺得自己成為賭坊老板娘有望,來到我這裡耀武揚威。
「大姐,錢家的資產可不比周家少,錢老板待我如珠如寶,說過要休了他的原配娶我做正妻的。」
我憋笑憋的肚子疼。
我這個可憐的,天真的二妹妹啊。
她還不知道錢老板雖然名義上是賭坊的老板,實際上這些年真正管事的是錢夫人。
錢夫人出身商賈世家,年輕時不顧家人反對嫁了個窮小子。
窮小子一路奮鬥,終於幹出點事業來,苦盡甘來,卻變了心。
整日流連青樓楚館,家裡的小妾是納了一個又一個。
錢夫人見這人是沒救了,沒哭沒鬧,隻默默把家裡的生意攥在自己手裡。
任男人在外邊如何逍遙快活,她不去看,也懶得管。
這些全都是我嫁進周家聽說的。
錢老板有如今在外人面前的光鮮亮麗全憑著錢夫人。
要他休了錢夫人和二妹妹成親,簡直痴人說夢。
除非錢夫人真的厭倦了他,將他掃地出門。
「別怪我沒提醒你,錢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燈。」
錢老爺在外頭花紅柳綠,後院又堆滿了美豔小妾,子嗣卻隻有錢夫人親生的兩兒一女。
說錢夫人沒動手腳,鬼都不信。
「你就是嫉妒我比你嫁的好,我要嫁過去做正妻,而你永遠隻是個妾。」
我冷笑:「等你嫁過再說吧。」
11
眨眼到了一年一度的中秋,我與周璟在老夫人那兒吃了飯,正攜手往院子裡趕。
有小廝來報,說我娘來了。
「大丫,你快救救二丫,她快不行了。」
我和周璟趕到家中,一進門就聞到一股血腥氣。
二妹妹躺在床上,身子下是一大片血跡,氣若遊絲。
三弟在床邊照顧她,但他好像也被嚇傻了,就站在那裡,什麼也不幹。
「活生生的人啊,被打成這樣,肚子裡的胎也打沒了,這可讓人怎麼活呀!」
娘拍了拍大腿,哭天搶地。
來的路上,我已經問清楚了緣由。
二妹妹有喜的事被錢夫人知道了,錢夫人找到二妹妹,說願意給錢,讓她把孩子拿掉。
可二妹妹哪能聽,她還指望母憑子貴,靠著這個孩子飛黃騰達呢。
她不僅拒絕了錢夫人,還罵錢夫人人老珠黃,怪不得被錢老爺拋棄。
錢夫人當成沒發作,放二妹妹走了。
可她回家的路上就碰到了一伙賊人,那伙賊人黑巾覆面,將二妹妹拉到巷子裡玷汙了她。
不僅如此,還對她拳打腳踢。
這才落得這番下場。
當著周璟的面兒,我瞟了二妹妹一眼,對娘道。
「往後這種事直接報官請大夫就是,叫我做甚。」
「我既不是衙差,也不是大夫,幫不上什麼忙。」
「大丫,你,你說什麼?二丫可是你的親妹妹啊!」娘跌坐在地上。
什麼親弟弟親妹妹,若他們顧及一點手足之情,我上輩子也不會慘死。
我拉著周璟的手就要走,卻被撲上來的三弟抱住大腿。
「大姐,大姐夫,你們不能走啊,不能不管我們。」
「你們要是走了,二姐就死定了。」
我挪了挪腿,動不了,氣得簡直無語。
正要再罵上兩句,一旁的周璟發話。
「我已經讓家僕去請大夫,看大夫的銀子周家會出,你們隻管照顧好二姑娘就行了,其他的不必煩憂。」
看見三弟眼裡陡然的精光,我猛地反應過來。
怪不得他們死活不讓我走,原來是沒錢請大夫了。
周府的彩禮,居然這麼快就花光了?
即便花光,三弟也有在周家藥材鋪子的月俸,怎會連請個大夫的錢都沒有?
回府的馬車上,我問周璟:「三弟一個月工錢多少?」
「一兩。」
居然是一兩。
這些日子我跟著老夫人看賬本,學習經商,知道一兩銀子的月錢在周家鋪子的伙計中算是不低的了。
我擰眉深思,忽略了周璟探過來略有深意的目光。
直到晚上上了床,熄了燈,我才反應過來今日當著周璟的面都做了什麼。
這些日子我與周璟越發熟絡,也越來越少在他面前遮掩自己。
今日也是氣極,竟然讓他看見了我對母不敬,親不愛的場景。
為防留下嫌隙,我掰過他的身子:「夫君沒有什麼想問的?」
暗夜裡,他咳嗽兩聲,將我摟進懷裡:「你做事自然有你的道理,我相信你。」
12
周璟這身子除了愛咳嗽,沒什麼大毛病,經常給我一種他隻是感冒嚴重的感覺。
直到入了冬,他纏綿病榻,起身都困難的時候,我才真正知道油盡燈枯是什麼意思。
那日,我晨起叫他起床,叫了幾聲都毫無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