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的黏人程度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減反增。
但他黏著黏著我也就習慣了。
偶爾,還能反黏回去。每回黏他時,他那受寵若驚的表情,都會讓我很有成就感。
戀愛算是蜜裡調油。
由於父母失敗的婚姻,我原本是很排斥將來和一個人戀愛並結婚的,也做好了不戀愛不結婚的打算。
因為陸離,我才想要試一試。
結果,都還挺好的。
他很包容我,在各種方面。
我性格不算完美,脾氣也算得上差,某些方面還缺一根筋,但在他眼裡,我是完美的。
從一見鍾情到日久生情,我偶爾會有種他愛我愛到骨子裡的錯覺。
挺奇妙的。
這天上班,我又收到陸離發來的消息。
簡短的幾個字:【你回家。】
我納悶道:【我還在上班!】
但他沒再回我,也沒說具體什麼事。
我將電話打過去,他也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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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情況極其反常,陸離是哪怕正洗澡都要接我電話的人。
我放下手機,和公司領導請好假,拎包走人。
回家的路上我還在猜測陸離到底什麼情況,也打過電話,但他自發過那條短信後,再無消息。
推開門,一股淡淡的煙味撲面而來。
陸離隱在朦朧的煙霧後頭,背光,坐在單人沙發上,從玄關處隻能看清一個輪廓。
我被煙嗆得咳嗽兩聲,問:「你不是不抽煙嗎?」
沒人答。
走到近前,才看清陸離的打扮。
黑襯衫,西褲,定制皮鞋,額前的碎發盡數往上梳,露出光潔的額頭。
他以一個很放松的姿勢靠在沙發裡,卻給人以猛獸般不可小覷的壓迫感。
我一直以為陸離是溫柔氣質款的帥哥,沒想到他也能像這般凌厲張揚,平靜一個眼神,竟讓我不敢直視。
我再被煙嗆得咳嗽兩聲。
他突然起身。
幾步邁到窗邊,打開窗戶,聲音低啞:「茶幾上的照片,給我一個解釋。」
我這才注意到茶幾上還有一沓照片。
一張張翻看,畫面裡全是我和顧學長。
對桌而坐,相談甚歡,偶爾幾張,還狀似親密。
我放下照片:「你派人跟我?」
「你沒做過,就不用害怕。」
我深吸一口氣,解釋照片中的場景:「季言為了謝我替她相親,請我吃飯,這件事我和你說過了。」
「繼續。」
「餐廳撞見顧學長,索性同桌一起吃。」
我再看一眼照片,解釋:「季言那時候剛好去衛生間,所以畫面中隻有我和顧學長兩個人。他教我一個遊戲的具體操作,其實離得很遠,隻是拍攝角度問題。」
「每回都是巧合?」他冷聲問。
「不然?」
我被他噎得有點來氣:「我說過了,無論是我對他,還是他對我,都沒有那個意思。你能不能不要胡思亂想?」
陸離莫名笑一聲:「我胡思亂想?」
他沉寂幾秒,似乎也冷靜下來:「既然都沒意思,那你以後別再見他。」
「憑什麼?」我主張,「這沒有道理。」
對上陸離冰冷的目光,我試圖冷靜:「首先,你幹涉我正常的交友,這不合適。」
「其次,季言看上學長了,還拜託我撮合他倆。我已經答應下來,我不可能因為你的胡亂猜忌,就違背我對季言的約定。」
「最後,你今天讓我感覺很陌生,我想我們都應該冷靜點再說話。」
窗邊的陸離隻說一句話:
「你要見他,我們就分手。」
6
一瞬間宛若晴天霹靂。
我怎麼也沒想到,分手二字竟然會出自陸離的口中。
他曾經是怎樣呢。
最聽不得我提「分手」二字。哪怕是像「分數」這樣讀音類似的詞,他聽到也會像受驚的貓般渾身凜起。
這樣一個人,今天卻主動提了分手。
我有些喘不上來氣,試著挽回:「我和顧學長真的沒關系。」
他不為所動。
我放軟語氣,像往常那般哄他求他:「不然我答應你,我以後少和他碰面好不好?要是見了面,每次都告訴你,這樣行嗎?」
「一面都不準見。」他斬釘截鐵地說。
我突然覺得他好陌生。
眼前這言辭堅決、眼神凌厲的男人,真是我男朋友陸離嗎?
我狐疑地望著他。
窗邊的男人面容冷峻,被光影勾勒的輪廓格外冰冷,聲音更是冷得掉渣。
「隻是讓你不見他,就這麼難?」
我深吸一口氣,坦言:「隻是不見他,這不難。」
他扭頭看我,我迎面直視他:「但現在是讓我不見他,以後呢?」
「以後我身邊出現的任何異性,你是不是都要以分手為借口,讓我和他們斷絕來往?或者,再以後的以後,你要用分手來幹涉我一切交友自由?」
「我沒說過,也不會那麼做!」
「可你現在就是在這麼做!」
空中的煙霧在激烈的爭吵中散盡,我和陸離看清彼此的面容,誰也沒說話。
窗邊的陸離站了很久。
「我沒有要幹涉你的交友自由,我隻是接受不了顧風華。」他的聲音沉又啞,「我不想要我每天一想到你,還要去想你此時和他在聊什麼,你們在做什麼,你們又為什麼要笑得那麼開心。」
他閉了閉眼,說:「要麼和他斷了,要麼和我斷了。」
「你已經想清楚了是嗎?」
「想得很清楚,」今天的他格外冷酷,「我不可能等你拋棄我。」
在這一刻,陸離的身影和我幼年的父親無限重合。
我曾見過無數次父母間無休止的爭吵。
從那時起我就明白一件事,立場不同的兩個人,吵架永遠吵不出想要的結果。一個男人鐵了心要分開,無論女人如何死纏爛打,最終都隻是自討沒趣。
與其互相折磨,不如各自安好。
我點頭:「行,我答應。」
他愣了一下。
「你把你放我這兒的東西拿走,再把我家的鑰匙留下,你就可以走了。」
陸離看著我,沒有動彈。
我問:「不是你要分手的嗎?」
他還是不動彈。
我索性去幫他收拾。
從衛生間的剃須刀,到臥房的睡衣,再到客廳的馬克杯……陸離不知不覺竟已佔據我全部的地盤,我的單身公寓完全變成二人小窩。
在我最後將陽臺他的衣物取下時,陸離突然從後抱住我,雙手緊箍著我的腰。
我掙他:「放開。」
「不放。」
「放開!」
他抱得更緊,嚴絲合縫地貼合:「不放。」
我嘆一口氣,悶聲重復:「你要分手的。」
「不是我。」他委屈地說。
「不是你還有誰?」我簡直要被他氣笑,「我剛才難道是在和鬼吵架嗎?」
陸離沉默許久。
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再出聲時,他沉悶道:「是他又出來了。」
「誰?」
「陸合。」
7
陸離患有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也就是傳說中的雙重人格。
陸合是他的另一個人格。
「我沒安全感的時候,或者情緒不穩定的時候,他就會出來,幫我解決困擾。他想保護我,但我現在不想他這樣。」
「我不要和你分手。」他抱緊我,委屈呢喃。
我還處於衝擊之中:「為什麼會這樣?」
「小時候,被人拋棄過。」陸離慢吞吞答,「那一次對我打擊很大,然後陸合就在了。」
我想起那個一身黑的身影:「咖啡店那次,也是陸合嗎?」
陸離緩慢點頭。
「你哄我睡覺,那麼溫柔,我一方面擔心得不敢睡,一方面又真的想被你溫柔哄睡。沒想到睡著後,陸合就出來了,還跟著你去了咖啡廳。」
我緩慢消化這個事實,再問:「那你在學校是……?」
他貼我很緊,略抬起頭,疑惑看向我。
我解釋道:「我有個同事,說你在學校很高冷,不怎麼和人說話……那個是陸合嗎?」
「不是,那是為了省事。」
陸離說:「發展一段新的人際關系,就會有各種各樣的顧慮和憂愁。與其患得患失,不如就不要開始。」
如果是這樣。
那他苦追我的這兩年,到底是抱著怎樣不顧一切的勇氣?
我呆呆地看向他。
他低聲說一句:「其實陸合已經很久沒出來了。我現在很健康的,你不要嫌棄我,好不好?」
他沒再抱怨,我卻有些內疚。
似乎是我沒有給他足夠的安全感,才導致他第二人格重現。
我誠懇道:「對不起。」
陸離一下子就慌了:「不要對不起,寶寶不要對不起。你沒錯,都是我的問題,是我不好。」
他重新抱住我,像是要把我揉進他骨血裡的那種抱法。
「不要和我分手好不好?」
「你都不知道我聽到分手兩個字有多難過。我不想和你分手,一丁點都不想,我怕死了你要和我分手……」他喃喃絮叨,聲音裡藏著滿滿的後怕。
我緩緩拍背,安撫他焦躁的情緒:「不分手,本來也不想分手的。」
陸離緩緩安靜下來。
他把頭埋在我脖頸間來回地蹭,像隻得寵後賣力取悅主人的乖巧小動物。
我頗憂愁:「你這個……嗯,陸合,」我猶猶豫豫地說,「他什麼時候會再出來?」
陸離瞬間警惕:「你問他做什麼?」
「……」
我無語看向他:「你不要告訴我,你現在在吃你第二人格的醋?」
「我沒有,」陸離恢復乖順的模樣,還蹭了蹭我,「我隻是好奇,寶寶為什麼要提他呀?」
我猶豫著說出實情:
「他出來的原因,是我對吧?是我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雖然我以後會注意這方面,但是我不能保證我能做得非常好……」
也就不能保證,陸合會不會再次出來。
陸離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單純又懵懂。
我推了推他:「你懂我意思嗎?」
「你會怕他嗎?」陸離問。
「倒是不怕。」
「不怕就好,」陸離說,「我會盡力不讓他出來的,也會努力控制好我自己的。」
他低頭在我臉頰親了親:「寶寶隻要負責多愛我一點就好了。」
我剛要問多愛才算愛,他又神經兮兮地叮囑:
「萬一陸合出來,不要和他多說話。」
「……」
我簡直哭笑不得:「你真的連你另一個人格的醋都吃啊?」
「不是的,」陸離一本正經,「我隻是怕他再要和你提分手。」
「他很好認的。他喜歡穿黑色,表情也酷酷的。」陸離說,「而且,他喜歡拆散我們,總是要和你分手。你隻要記住,但凡提分手的一定是他,就對了。」
他心有餘悸說:「反正我是舍不得和你分手的。」
我頗鬱悶:「他為什麼喜歡拆散我們?」
「這個……」陸離欲言又止,「他看不慣我們甜蜜,他是單身狗!」
「……」勉強信他。
感情問題解決,還剩下歷史遺留問題。
我斟酌著措辭,唯恐一著不慎他又變酷哥:「你很在意顧學長?」
陸離遲疑且扭捏地說:「……有一點吧。」
「到底有多少?」
他眨巴著眼睛,清澈水靈,嘴角略往下壓,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
我有些心軟,退一步試探:「我以後不見他?」
他瞪大眼。
幾秒的不敢置信過後,高興地吼了一聲:「——好!」
我潑上涼水,坦白事實:「不見不太可能,畢竟還要撮合他和季言在一起。」
我看向他:「你不會連季言男朋友的醋也要吃吧?」
他乖乖搖頭。
我發出邀請:「那下次和他們見面,帶上你好不好?你就在旁邊看著,總不會胡亂猜忌、胡思亂想了吧?」
「不會。」
陸離笑了,頰邊隱約的酒窩很甜。
他在我臉上親了大大一口:「寶寶你真好!」
8
撮合事宜很快提上日程。
以慶祝我和陸離戀愛過百天為由,邀請季言和顧風華到我家做客吃飯。
季言對我找的理由很不滿:「你怎麼不幹脆慶祝陸離二十大壽?」
「……」
我推她進廚房:「謝謝,他的二十大壽我一個人陪著過就行了。」
把她推到洗菜池前,我裝模作樣忙活兩下,然後去門外喊:「學長,言言她忙不過來。」
「那我也備菜。」顧風華順從地起身。
待廚房門一隔,客廳就剩下我和陸離兩個人。
陸離往我嘴裡投喂剛洗好的小番茄:「這樣真的能行嗎?」
「行不行的,看他們自己吧,」我一邊嚼著小番茄一邊說,「我們總不能強摁著他們親嘴。」
陸離目光飄在我的嘴唇:「我想親嘴。」
「……」
我無奈看向他:「你昨晚還沒親夠?」
他快速低頭在我唇瓣親了一下,嘴唇沾染少許小番茄汁水:「現在夠了。」
我嗔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