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奶奶也隻是一問,畢竟女娃不上墳也沒啥,大伯家那倆兒子在就行。
不過正月初二回娘家,向來疼愛我的外婆就沒那麼好糊弄了。
一大早,表哥就偷偷給我來了電話:「啥情況?外婆盼你盼了個把月了,你怎麼沒來看她呀?」
表哥向來與我感情好,我簡要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他無語了半晌,才憋出一句:「看不出來啊,我這大姨。」
到了中午席間,他又給我打了個電話,但這次我接起來卻沒人說話,隻能聽見席間大人們的談話。
我舅舅正在數落我爸媽:「兩個都是女兒,多少也得一碗水端平,就算端不平,你也不能把一個碗裡的水統統倒給另一碗啊!」
我外婆的聲音聽起來似乎還有些顫抖:「你們夫妻倆就作死吧!引楠多好的一個孩子,孝順聽話,你們算計誰也不能算計她啊!」
我媽好像還挺不服:「媽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算計啊?她是我女兒,我生她養她就是天大的恩情了!她還有什麼不滿意?再說了,她要是願意結婚,我也不至於這麼做!我這完全是被這沒良心的丫頭給逼的!」
舅媽忍不住插了一嘴:「那你怎麼就知道茹楠有了車就一定嫁得出去?」
「你死開!這有你說話的份?」我媽瞬間暴起對舅媽吼道,「你咒誰家姑娘嫁不出去呢?你有兒子了不起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們從來都看不起我,因為我們家沒兒子,你們就都來作踐我!仗著我沒兒子撐腰是吧!」
爸爸在一邊也幫腔:「就是,我倆都多大歲數了,我們家事要你們在這多嘴嗎?那丫頭她就是個遭雷劈的,怎麼了?算命的都說茹楠就是比她福氣好!」
舅舅忍無可忍一拍桌子:「好啊,我們不管,把家作散了你倆就滿意了!」
「你也給老娘閉嘴!」我媽扯著嗓子吼,「她有種就死外面去啊,別回來了!那賤人樣也不知道從哪學來的,大城市待了幾年了不起了,賺幾個鋼镚不知道自己骨頭幾兩重,人家當二奶做小姐的都比她強!起碼人家還知道給自己找個男人!她就作吧,以後死了都沒人給她收屍!」
電話到這裡就斷了。許是表哥也覺得我媽罵得太難聽,不願我繼續聽下去。
我輕輕笑了笑,給表哥發信息:【來張現場照片看看。】
過了會兒,我表哥發來一張照片,我媽正梗著脖子跟我舅舅吵架,我外婆在一邊垂淚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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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裡的我媽臉紅脖子粗的,面目猙獰五官亂飛,那樣子,比起當年她罵小三的時候還要狠厲。
7
是的,我爸有過小三,還不止一個。
我十二歲那年,妹妹才剛兩歲,我媽因為生二胎身材嚴重走形,加上家裡小作坊剛起步,她日夜操勞,瞬間老了十歲一般。
我爸就是在那時候,找了他的第一個小三。
那小三是隔壁村一個已婚婦女,我爸還因為被人家丈夫捉奸在床,被打進了派出所。我媽那時候哭天搶地地要跟他離婚,最後卻說看我和妹妹可憐,不願我們小小年紀沒了父親,所以忍了。
十五歲那年外公去世了,我爸更加變本加厲,直接跟廠裡的女工人好上了,就在我媽眼皮子底下偷腥。
那女工人仗著這件事管我媽要錢,說不能白白便宜了我爸,我媽故作輕松地一揮手給了她一萬,還對我們說:「我就當花錢給你爸買了個工具。」
我不理解她,但我覺得再忍兩年就好了,再過兩年我和妹妹長大些懂事了,我媽就能離婚了。
十八歲高考那年,我爸又找了一個,是村頭的寡婦。
這一次,那寡婦還懷孕了,說找人看了估計是個男孩。
我爸當時就激動了,顧不得我外婆和舅舅的謾罵,就要跟我媽離婚。
我媽那段時間天天以淚洗面,清醒時罵渣男和小三,迷糊時又獨自嘀咕:「怪我,怪我肚子不爭氣……」
我終於對她開口:「媽,離了吧,我跟妹妹都跟著你。」
那時還年幼的妹妹也跟著我一起點頭。
但我媽卻生平第一次打了我,一巴掌照著我的臉就狠狠扇了過來:「死丫頭!你是生怕這個家不散嗎?!我憑什麼要離婚騰位置便宜了那賤人?他們想逼我離,我他媽就不離,看誰耗得過誰!他要是有膽子把那私生子抱回來,我還要給他包個大紅包!」
我很傷心,但我覺得她那麼做是因為被爸爸傷透了心。她是個可憐人。
隻有我妹妹,小小的人兒從那時候起就不願意搭理爸媽了,私下還跟我說:「姐,你管他們死活呢?管好自己就得了唄,那倆都有毛病。」
我覺得她人小不懂事,她卻覺得我是個傻逼。
現在想起來,我的確是個傻逼。
因為這事,我原本能上一本的成績,最後發揮失常隻上了個二本。
不過那寡婦最終因為身體原因還是流產了,因為這事我爸跟我媽冷戰了一年,他覺得是我媽上門罵街導致那寡婦動了胎氣。
我媽卻不管,仍舊去廠裡幹活,後來那年年底廠子賺了點錢,我媽給我爸買了輛小別克,我爸才跟她緩和了關系。
8
年初二那場家宴不歡而散,我爸媽罵罵咧咧地走了,我妹從頭到尾就沒在意過,還沒心沒肺地拉我表哥去放煙花。
她對我表哥說:「你跟我姐說,讓她回來看看外婆,我支開那倆死催的不讓他們來煩她。」
我表哥問她:「那車你真要了?」
她卻笑得沒心沒肺:「八十萬的保時捷啊,不要白不要唄!他們欠我姐錢跟他們給我買車是兩碼事,我可是很支持我姐去找他倆討債的。」
我表哥無奈,幫我外婆給我撥通了電話。
外婆哭著勸我別在意我媽那些話。她不知道,大年三十那晚我從天黑哭到天亮,就在太陽升起那一刻我明白了,有些事不能強求,有些人無法改變。他們夫妻倆的本性應該就是如此,隻不過是在我面前演了三十多年母慈女孝,現在眼看在我這收不到什麼高額回報,就演不下去了而已。
所以,我不在意了。
三天後,我偷偷回去了一趟,去看看外婆。
外婆給了我壓歲錢和金手镯,叮囑我在外好好照顧自己。那八十萬她想辦法幫我要回來。
別過外婆,我揣著紅包獨自走在深夜的路上。
這時,一輛祖母綠的車子從不遠處駛過。
是我妹的車。
我看見車上下來一個男人,穿著衛衣牛仔褲,看起來跟我妹差不多年紀,從車上下來後拐個彎進了個老舊自建房。
我過去敲了敲車窗:「幹嗎呢?」
我妹原本正笑得不值錢地在車裡回信息,聽到我的聲音嚇了一跳:「姐你……這麼晚了還在外面啊。」
「我問你,幹嗎呢,那個男的誰呀?」我心中隱隱有一種猜想。
我妹臉僵了一瞬,隨後幹笑道:「一個同學,順路我把他送回來。」
「什麼名字的同學?以前沒聽你說起過。」我繼續問道。
「……李昊文,哎呀你不認識的!姐我先回去了啊,你早點睡。」說完,她立馬開車跑了,也不說送我一程。
但這名字卻耳熟得很。
我撥通了李昊英的電話,那頭笑嘻嘻的:「年都還沒過完呢就要看房啊?」
我開門見山:「李昊文認識嗎?」
「……你問我堂弟幹嗎?」李昊英頓時緊張起來,「他不是又在外面闖禍了吧?惹到你了?」
「是你弟啊……」我意味深長道,「沒什麼,我剛看見他跟我妹在一塊。」
「你妹?」李昊英尖叫一聲,「那什麼,雖然他是我弟,但我還是要說一句,讓你妹離他遠點。那就是個賭狗啊,我家都快跟他家斷交了!」
李昊英說,李昊文幾年前就因為賭博欠錢差點被人打死,他爸媽到處借錢都填不上那個窟窿,後來他爸就跑路了,隻剩下他跟他媽住一塊。
我疑惑:「所以他想從我妹那兒騙錢?」
李昊英頓了頓:「沒準,不過那債倒是已經還清了。」
「幾十萬,就這麼還清了?」一個農村婦女這麼大能耐?
李昊英又頓了頓,才緩緩道:「嗯吶……他媽那什麼,陪人睡覺還清的。聽說……」
「聽說什麼?」我震驚之餘忍不住問道。
「聽說你爸也光顧過人家生意呢……」李昊英的聲音越來越輕。
「……」我深吸了口氣。
我妹,可真是好眼光。
9
掛電話前,李昊英問我:「你準備啥時候約我帶你看房?」
「過陣子吧。」我艱澀道,「最近家裡出了點事,手頭緊。」
其實我還有七十萬,但是現在我的目標變了。
我還得工作,去創業,去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這是我現在唯一能想到的自救行為,我不允許自己再在這窩親情的泥潭中繼續深陷下去。
何以解憂?唯有搞錢。
那麼,剩下這七十萬,我就得好好打算了。
杭州的創業成本太高,我最終選擇在老家隔壁的小商品之城創業,還是幹我的老本行,自媒體廣告運營公司。
就在我尋思著是不是應該再找朋友借點兒本金的時候,合伙人卻給我來了電話:「我剛轉了三百萬給你,查收下。」
我驚訝:「你中五千萬了?」
「放屁,我中五千萬能隻給你三百萬?」合伙人道,「還記得之前跑單的那個大老板嗎?消失了半年沒出現那個。」
我記得那個人,那是家大企業的老總,當初他們公司要尋找自媒體合作,是我去談的單子。那時候競爭激烈,我幾乎沒日沒夜改方案,三番五次親自上門做解說,還貼錢組局陪他們喝到胃出血。
努力了三個月,這大單終於被我拿下了。可在項目收尾的時候,這位老總卻失蹤了。
我們找上門,來接待我們的隻有副總,說是老總出車禍了,結款手續辦不了,讓我們等。
我們都以為這老總要賴賬呢,解散公司前我剛請了律師起訴,沒想到人家竟然真的是在國外出了車禍,昏迷了整整半年,這會兒剛醒就要給我們結款。
我自然欣喜,這會兒創業資金有了,還能按原計劃給自己買套房。
於是我再次找了李昊英,約了看房的時間,還讓他找同行幫我看看合適的辦公樓。
隻是我沒想到,這世上有些事就是這麼巧。
看房這天,我剛走進售樓部,就碰到了我爸媽。
10
李昊英高興:「诶,那不是叔叔阿姨嗎?」
「你看錯了,別瞎認親戚。」我拉著他往另一邊走,「我時間緊,趕緊帶我去看房。」
「啊?」李昊英愣了。
正在此時,我爸媽也看見我了,立刻走了過來。
我正要轉身離開,就聽我媽在後邊一如既往地溫柔喚我:「引楠啊,這麼巧,你也來看房啊?正好,爸爸媽媽正打算給你買套房呢,一起看啊!」
這話說得我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指著自己鼻子問:「給我看房?」
是我瘋了還是他倆瘋了?大年三十那天咒我遭雷劈的人是誰啊?
「是啊。」我媽笑容滿面地上來拉著我的手,還給我看了銀行卡,「之前是爸媽不對,但那不也是氣你離家出走嘛!這不,你的八十萬我帶來了,就給你買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