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貴妃屢屢衝撞臣妾在先!」
「如今又因貴妃失了孩子,更是心痛……」
她顛倒黑白的本事,真是令我驚嘆。
偏偏。蕭凜愛慘了她。
他轉向我,深深嘆息。
「貴妃,是朕太過縱容你了。」
這對狗男女之間的打情罵俏。
臨到頭,倒怪到我身上來了。
蕭凜不要雲泱給我調理身體了。
他令雲泱給我下蠱。
最好是那種把我啃成一具空殼子,然後全心全意愛他的情蠱。
雲泱這個壞東西。
竟然笑著應允。
「臣必當盡心竭力,為陛下調教貴妃娘娘。」
他轉過身,朝我彎唇。
虎牙尖尖,為那張秾麗的臉平添幾分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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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吧,娘娘。」
我無不嘆息地想著——
這個狡猾的小東西,太知道怎麼用美色對付我。
我也真是……
越來越喜歡他了。
14
我被囚禁在瑤華宮了。
這場皇後自導自演的刺殺事件,最終還要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我就是那個交代。
蕭凜臨走前,還在惺惺作態。
「遲遲,你病了。」
「好好聽大祭司的話。」
「等你的病治好了,朕還待你如初。」
他總愛說這些不知所雲的話。
我倒覺得,當初愛上他,才是生了病。
我厭煩地打了個哈欠。
從他掌中抽回手。
「陛下,說完了嗎?」
蕭凜的神色僵住。
他尷尬地看向站在我身後的雲泱。
雲泱會意點頭。
「陛下,娘娘隻是病了。」
「臣會煉出能治好娘娘的蠱。」
瑤華宮的宮門,重重闔上。
陰影寸寸覆上少年的眉眼。
他回身,粲然一笑。
「小木偶,從今日起,不會再有人來打擾我們了。」
雲泱還在懷疑那日是我動了手腳。
但苦於找不到證據,隻好三番兩次地試探。
都被我滴水不漏地擋了回去。
雲泱很氣餒。
這小東西是南詔最年輕的大祭司。
生來天之驕子,從來沒有這麼挫敗過。
他長嘆一口氣。
仰倒在了我的膝蓋上。
長發之中間雜著花俏的小辮子,在我腿上鋪陳開來。
「告訴我好不好,小木偶?」
眼波流轉,無端哀豔。
掌下長發烏黑柔軟。
但——
「阿泱,撒嬌是沒有用的。」
「你的誠意還不夠。」
傀儡絲線,可是我的底牌啊。
雲泱轉眸,故作苦惱。
「那姐姐,要怎樣才肯告訴我呢?」
我笑意深深,指尖撫過他殷紅的唇。
「秘密,是要拿秘密來換的。」
15
雲泱自討沒趣,閉起門煉他的情蠱。
沒了他的窺探,我樂得清靜,玩我的傀儡絲線。
日復一日,我操縱傀儡的技藝倒是越來越好了。
瑤華宮重門深鎖。
這天夜裡,雲泱推開了我寢殿的門。
我指尖攏住剛收回的絲線,抬眸看他。
雲泱的掌心裡,臥著兩隻胭脂紅的小蟲。
還真的讓他煉出了情蠱。
「貴妃娘娘。」
雲泱嗓音沙啞,將蠱蟲呈到我眼前。
這個時候,他倒不叫我小木偶了。
我瞧著他的神情,忽然笑了。
或許雲泱自己都沒有發現。
他焦躁的時候,會克制不住地咬唇。
我抬手覆住他掌心的蠱蟲。
宛然一笑:「為何不敢看我?」
「噓,讓我猜猜——」
「因為這對情蠱,一隻下給我。」
「另一隻,你打算下在你自己身上。」
「對不對?」
雲泱的心思被我戳破,面色煞白。
他急切地拽住我的袖擺。
語調顫抖。
「小木偶,我帶你走,好不好?」
「我們一起回南詔。南詔春花綽約,你一定會喜歡。」
「天高皇帝遠,誰也找不到我們!」
我笑著睨他。
「若是我不肯呢?」
他抿唇,翻出掌心,兩隻蠱蟲已消失不見。
一隻在他的身體裡。
另一隻,就在剛才,悄無聲息地鑽進了我的身體。
雲泱抬眼,偏執又瘋狂。
「小木偶,你逃不掉的。」
「你隻能愛我。」
16
如他所願,我的瞳孔漸漸渙散。
他的情蠱,正在控制我的身體和愛欲。
雲泱半跪在我身前。
如同天下最虔誠的信徒。
他說:「你隻能愛我。」
我機械地重復,「我隻能愛你。」
他盯著我的眼睛,又問,「我是誰?」
「雲泱。」
「跟我回南詔好嗎?」
「……好。」
一問一答,仿佛我真變成了一隻乖巧的木偶。
從身到心,都屬於他。
雲泱看見這樣的我。
滿足地嘆息。
「我終於得到你了,小木偶。」
他想要摸一摸我的臉頰。
卻在伸手的一瞬間,驟然停住。
雲泱僵硬抬眼。
這一次,蕭疏月色下,他終於看清了我指尖的傀儡絲線。
千絲萬縷,準確無誤地釘死在他身體各處。
甚至有一根,連接了他的心髒。
他的身體裡,也藏著無數傀儡絲線。
今夜,我得到了他的秘密。
公平起見,我也將我的秘密告訴他。
他鳳眸噙淚。
「姐姐,疼。」
我貼近他的臉,笑了笑。
「別裝。」
這人終於收起那副含情垂淚的樣子。
好奇地撥弄著將他困住的傀儡絲。
「什麼時候開始下手的?」
「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
從那時開始,我就開始往他的茶水裡下傀儡絲線。
雲泱嘖了聲,故作傷懷。
「真是個狠心的小木偶啊。」
我挑起他的下巴,觀賞著他這副傷心的情態。
「第一眼見我,你就該知道,我是怎樣的怪物。」
他想讓我淪為他的玩物,我想讓他變成我的傀儡。
這很公平。
不過,我沒有告訴雲泱的是。
從第一眼看見他。
我就覺得他會是我最美麗的同類。
所以,我在他身上下了很多的傀儡絲線。
這樣多的絲線,足以讓他變成我最溫順的小狗。
雲泱掙扎起來。
連帶著絲線亂晃,險些割傷他的肌膚。
我等著他的拼死一擊。
他卻隻是俯身,吻了吻我的指尖。
是一個臣服的姿態。
我挑眉。
「你這樣,倒讓我覺得有幾分愛上你了。」
雲泱也笑。
「所以,有幾分?」
燭火在我眼瞳中搖曳,笑意半真半假。
我道:「沒有。」
「你忘了,我隻是一個木偶啊。」
如同惡作劇得逞,我大笑起來。
「一個木偶,怎麼會愛人呢?」
雲泱終於恍然大悟。
「也是。」
「無情之物,又怎麼會被情蠱操控呢?」
一個兩個,都說我無情。
倒讓我有些委屈。
我其實已經忘記心動是什麼感覺了。
怪隻怪,他在我生命裡出現的太遲。
我撫摸著他的臉頰,語調親昵。
「你要我陪你回南詔看花,卻不願,留在這深宮裡陪我麼?」
雲泱無奈嘆息。
「敗給你了,小木偶。」
願賭服輸。
我笑著操縱手中的絲線,作為回應。
他是我最忠誠的傀儡愛人。
這一遭,他總是要陪我走過的。
17
翌日,蕭凜就得知了我「病愈」的消息。
瑤華宮深鎖的宮門重重打開。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見見。
一隻從身到心都屬於他的,乖巧的木偶貴妃。
如他所願。
我朝著他,牽起一個完美無瑕的笑。
他想要看到的,溫順的、討好的笑容。
這就是他理解的愛。
蕭凜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太好了……遲遲。」
有溫熱的液體淌進我的頸窩。
他喜極而泣。
「朕終於,等到你了。」
「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朕有多想你。」
是嗎?
我但笑不語。
這些天,我倒是聽說宮中好事不斷。
光是有孕的嫔妃, 我一隻手都數不過來。
「陛下。」
我忽然很想問問他。
「你還記得,阿爺對你說的最後一句話嗎?」
那是阿爺的遺言。
蕭凜愣了一下,心虛地撇開眼。
我無所謂地笑笑。
「也罷。」
「不重要的事, 忘了便忘了吧。」
怎麼會不重要呢?
當年阿爺為了治好他的殘疾,翻閱各種古籍。
短短幾年間, 蒼老的厲害。
他看出了我和蕭凜彼此有意。
臨死前,將我們兩個叫到了榻邊。
阿爺摸著我光潔細膩的皮膚,很輕地笑了。
「阿遲,光陰易遷, 人身難得。」
「往後,去過你自己的人生吧。」
語罷, 又轉頭看向蕭凜。
「求殿下善待阿遲,珍之重之。」
那個時候的蕭凜, 是怎麼做的呢?
少年拱手作揖。
他說:「先生放心。」
「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他果真是狡猾極了。
鬼神之事, 誰知道何時靈驗呢?
既然上天不收他。
那麼就由我來懲罰背棄諾言的負心人。
18
再過幾日,便是蕭凜的生辰宴。
我預備著送他一份大禮。
不過蕭凜實在是太過迫不及待了些。
他忽然來了瑤華宮。
帶著他那塊第二次拼好的破玉。
不讓太監通報,想給我一個驚喜。
卻無意間撞破了另一個驚喜。
蕭凜跨進殿時。
我正坐在雲泱腿上。
觀賞著我年輕漂亮的小傀儡。
「你們……」
蕭凜睜圓了眼睛, 不可置信。
「你們在幹什麼?!」
我痴痴笑,「大祭司在為臣妾治病。」
「是不是,阿泱?」
雲泱垂首,虔誠地吻過我牽絲的指尖。
「求您垂憐。」
當著蕭凜的面。
我捏起少年人的下巴,在他頰邊落下一個吻。
溫柔又親昵。
「陛下, 你瞧,臣妾也學會愛人了。」
「臣妾的病就要治好了呀。」
蕭凜勃然大怒。
「蘇不遲,你竟敢!」
下一刻, 像是看見什麼恐怖的東西。
他臉色突變。
止不住地後退。
我笑吟吟地望向他。
他的瞳孔裡, 正倒映出雲泱身上的千百傀儡絲線。
如同蛛網那樣,死死困住一隻小蟲。
「別急, 陛下。」
「臣妾的木偶戲裡, 怎麼會少了您呢?」
蕭凜面色煞白如金紙。
事到如今,他終於想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你是裝的?」
「一切都是假的?」
我矢口否認, 「隻有愛是假的。」
憤怒是真。
恨亦是真。
「不可能!」
蕭凜的身體被我的傀儡絲牽住。
劇烈掙扎起來。
「這不可能!」
「你明明……你明明那麼愛朕……」
「陛下忘了。」
我無不嘲弄地看著他。
「一個木偶,怎麼會愛人呢?」
「——類人之物,終究非人啊!」
蕭凜呆滯在原地。
如遭雷擊。
這句話曾是他給我的判詞。
到如今, 我完完整整地還給了他。
如同命運的回旋。
「差點忘了。」
我苦惱地一拍腦袋,右手小指牽著的絲線動了動。
今晚造訪的另一個貴客也被我拉到了臺前。
是呆若木雞的皇後。
她今夜造訪,本想像從前那樣警告示威。
卻沒想到,反倒被我的絲線纏繞住。
這怪不了我。
她曾以我的心入藥,身體裡有我殘存的氣息。
想必,治愈皇後的心疾也不在話下。
「—我」看見蕭凜, 她哆嗦著尖叫起來。
「陛下, 救救臣妾!」
「噓——」
我將手指比在唇前。
「安靜些,皇後。」
「今夜,你是觀眾。」
愛啊。恨啊。
這都不重要了。
往後, 他們不過是我手上的提線木偶。
我唇角噙笑, 牽動傀儡絲線。
操縱蕭凜,做出了今夜的第一個動作。
我是貴妃,是幕後推手, 是這些傀儡的主人。
我將親自操縱這一出,精妙絕倫的木偶戲。
——木偶戲,果然很有趣。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