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了搖頭,仰頭看他漂亮的下巴。
他說:「阿梅,做我的女朋友吧。」
6
周暖暖給我發了一張照片,是杜塵與朋友吃飯的照片,當然不是簡單的吃飯。
同他吃飯的是位女性,穿著露背的禮服裙,手裡拿著一份吃了一半的蛋糕。
那女性有一副漂亮的蝴蝶骨,光滑白皙的皮膚,在照片裡都看得出來。
照片裡的杜塵,面帶笑容,那是一種寵溺的笑容,配合著他伸手觸碰對面女性面頰的動作,讓這張照片變得不在尋常。
我終於看到了他喜歡女人,雖然僅僅隻是一個背影。
原來面對喜歡的人,他是這個樣子的。
周暖暖說:「你為什麼不問問他?問他到底喜歡不喜歡你?」
是呀,我是該問一問他。
和他認識那麼久,我好像從來沒有問過這句話,我同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喜歡他。
而他答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知道」。
他從來沒答過一句「我也喜歡你」。
7
那晚上杜塵回得很晚,我睡覺很輕,幾乎是在他推門的瞬間就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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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床前的臺燈按開了,他仿佛有點意外,脫著身上的外套,淡淡問道:「還沒有睡?」
我沒有作聲,靠在床頭定定地看著他。
他走過來在我的頭發上摸了摸,很溫柔地說道:「做惡夢了?」
我忽然又不確定起來,如果他真的喜歡別人,為什麼可以這樣對待我?如果他真的不喜歡我,又為什麼要跟我在一起呢?
難道真的是因為我乖嗎?
我怔怔地看著他,他捏了捏我的臉,微笑著說道:「嚇到了?」
我抓住他的手腕,我說:「杜塵,你喜歡我嗎?」
我問得很認真,讓一直笑著的杜塵愣了一下,那笑容在他臉上有瞬間的停滯,但是很快的笑容加深,他摸了摸我的臉,他說:「怎麼突然這樣問?」
這不是我希望聽到的話。
我忽然覺得自己非常的可笑,明明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偏偏還要問出來。
我也確實笑了出來,我說:「我隨便問問。」
我放開了他的手腕,就在我準備躺回床上的時候,他卻抓住了我的手。
他微皺起眉頭,看著我說道:「阿梅,你怎麼了?」
我沒有作聲,心中自暴自棄地同自己說道:算了吧沈梅蘭,你這樣不覺得累嗎?
我說:「杜塵,要不我們分手吧。」
他仿佛驚了一下,眉頭一跳,臉上的笑容瞬間就消失了,他說:「你說什麼?」
我沉默著,我不是不想回答他,我怕說第二遍自己會哭,也害怕自己沒有勇氣再說第二遍。
我垂著頭,看著自己緊緊攥著的右手。
他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頭抬了起來,於是我看到他帶著嘲諷的眼睛。
他說:「阿梅,我希望你不要把分手掛在嘴邊。」
他覺得我是說笑,或者覺得我在撒嬌,總之他不把我的這句話當真。
我想就隨他吧。
其實我自己也並沒有做好準備。
看著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依然覺得難過。
我忽然有些心慌,因為我發現還喜歡著他。
我沒有辦法按著自己的要求,一下子離開他。
我還得需要一點時間。
他心裡大約也在笑我吧,我那麼喜歡他,怎會向他提出分手?
答案當然是不會。
所以說分手,不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就是想向他提要求。
反正他知道,我是舍不得他的。
我說:「我知道了。」
聲音很低,在他聽來應該是在認錯了。
於是他的聲音就軟下來了,消失的笑容也重新回到了他的臉上。
他有些自言自語地說道:「我最近是不是太忽略你了?」
8
所以他補償我的辦法就是給我買東西,他讓秘書給我送了一輛跑車。
帶著周暖暖去試鏡的時候,她匆匆摸過跑車的內飾,很不屑地從鼻子裡發出哼的一聲。
她說:「所以一輛車就把你收買了?梅蘭,你難道真的打算就這樣不清不楚地跟他在一起一輩子嗎?」
我把油門開到很大,轟隆隆的聲響壓下她的問題。
跑車很貴很好,但我喜歡的卻是那把不值錢的口琴。
那把口琴我放了十五年,周邊的黑漆快要被我擦沒了,可即便破成這個樣子,我還是喜歡它。
這是他曾經心愛的東西,他曾把這件心愛的東西送給了我。
9
在這個秋天,杜塵向我求了婚。
期盼了那麼久,終於等到了這一刻,但我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想象中的興奮。
他跪在地上,手捧玫瑰,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他。
我垂著頭,看他帶笑的臉龐,忽然就想起周暖暖給我發的那張照片。
他喜歡的是別人,他娶我僅僅是因為我乖。
我知道自己應該拒絕的,可是張口出聲,卻發現自己說的是「我願意」。
周邊的人都在起哄,他站起來把一枚戒指戴在我的手上,我垂頭看著那鑲著碎鑽的戒指,想的卻是:這戒指也不是我喜歡的。
我心不在焉的樣子引來了杜塵的不滿,他手上用了些力氣,捏了捏我的手指,輕聲在我耳邊說道:「沈梅蘭,專心點。」
我對他笑,於是他摸著我的臉頰問我:「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我說:「沒有,隻是想起在江邊的一場求婚。」
他記性好,馬上接道:「求婚失敗的那個?」
我笑了,他低下頭來,咬著我的耳朵,低低說道:「我以為那次的主角是你,穿得那樣漂亮。」
我驚訝地看著他,我幾乎以為他已經知道了,但是他馬上說道:「可我想不起,除了我,誰會向你求婚。」
是呀,自從有了他,我的身邊已經沒有什麼異性,又怎麼會有人向我求婚呢。
「你會在意嗎?」我問他:「如果別人向我求婚,你會在意嗎?」
他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樣問,怔了片刻,才笑著捏起我的下巴,他低低地說道:「你說呢?」
我不知道,老實地搖頭,他垂下眼睫,在我耳邊輕聲低喃,他說:「沈梅蘭,你是我的。」
可是你呢,你可曾是我的?你的心裡裝的又可曾是我?
10
周暖暖看到我手指上的戒指,顯得極為惱火,皺著漂亮的眉頭,頭上古裝戲裡戴上的發釵被她甩得亂晃。
她說:「沈梅蘭,你是不是有病?你明明知道他根本就不愛你,為什麼還肯嫁給他?」
她激動的樣子顯得我過於平靜,我坐在休息室裡,看著她在我面前來回地踱步,問出我一直以來困惑我的問題。
我說:「暖暖,你為什麼那麼討厭他?」
周暖暖愣了下,終於停止無休止地走動,她終於在我面前安靜下來,我的腦袋也不用再因為她的晃動而覺得疼痛。
她抿著唇,冰山美人周暖暖不是蓋的,她很美,美得驚心動魄,她抱著肩膀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她說:「沈梅蘭,我是在關心你。」
就差把「你不要不識好歹」這幾個字講出口來。
我也沒有蠢到聽不出她話裡的意思,笑著同她說了聲謝謝。
之後我們沒有再說話。
化妝師化得小心翼翼,但仍是惹惱了周暖暖,一根不是她常用的唇彩讓她發了飚,她奪過化妝師手中的唇彩扔在了地上,她說:「你到底是幹什麼吃的,連個唇彩都準備不好?」
發完飚,拎起繁瑣的裙擺走出了化妝室。
我知道這其實是發給我看的。
周暖暖出事好像是在我的預料之中,所以她的助理林京打電話給我,說她在一場火災戲裡燒傷的時候,我並沒有覺得太過意外。
周暖暖被「火災」現場的一根柱子砸到了腿,戲裡男主角本應該輕輕松松地將她從柱子下抱出來,但真實的情況卻是男主拽了幾次也沒有拽出來。
被人送到醫院的時候她已經昏迷了,助理林京在醫院手術門前哭著跟我形容她的模樣。
她說周暖暖的頭發被燒去了大半,腿上血流不止,現場倒下的不是本該倒下那根柱子。
她說暖暖姐好可憐。
她還問我周暖暖是不是得整容,以後會不會影響她的星途。
一連串的問題讓我不知道該回答她哪一個,我隻能強硬地把她按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
杜塵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我沒有給他打過電話,他應該是看了新聞。
難為他能記得我們所在的劇組。
更難為他開了幾個小時來到我們跟前。
他一臉疲憊地站在我的面前,身上板正的西裝因為長時間的開車,而起了褶皺,從前一絲不苟的頭發也變得凌亂。
他應該是匆匆忙忙趕來,所以下車時連大衣也沒有穿。
他問我:「你沒有事吧?」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竟覺得松了一口氣。
至少他第一個關心的是我,雖然可能並不是發自真心。
我搖了搖頭。
他躊躇著,兩手在口袋裡一陣亂摸,應該是想找煙,也可能是有話要說卻不知如何開口。
我就那樣靜靜地看著他。
不知為何,看著他那樣急切的樣子,我竟然想笑。
最後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問我:「她呢……我是說周暖暖,她怎麼樣?」
他終於還是問出來了,這句話他應該從一進來時就想問出口了。
剛剛我想笑他,如今,我卻隻想笑自己。
我垂下頭,說:「我不知道。」
他不再追問,但也沒有離開,他從口袋裡拿了根煙,沒送到唇邊就揉碎了。
這個場景讓我想起了多年前周暖暖胃出血,我和他坐在走廊裡等周暖暖手術時的情景。
他也是這樣心神不寧的樣子。
那時周暖暖說,隻有我把杜塵當成寶貝。
那時杜塵說「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阿梅」。
而那時,我以為杜塵,他是真的喜歡我。
手術室裡有醫生出來,我和周暖暖的助理湊了過去。
醫生說:「她失血過多,得需要輸血,但血庫裡存量不夠,我們正在想辦法……」
「輸我的!」一直站在牆邊的杜塵忽然開口,他說:「我和她的血型一樣。」
他脫下外套,說著話就要跟著醫生過去。
那樣急切的樣子是我從不曾見過的。
在那一刻,我終於確定了心中的猜想。
他和周暖暖一直把我當成了傻子。
他們用相互嫌棄的表象掩蓋他們的相愛,用每次見面的拌嘴遮掩對彼此的關心。
他們把我當成他們賭氣的工具。
他們用我來相互試探對方。
他的求婚成功地激怒了周暖暖,於是周暖暖用自殘的方式來報復他,讓他心疼。
周暖暖成功了,杜塵心疼了,心疼地不遠千裡跑了過來。
11
杜塵去抽血,而我坐在走廊裡什麼也做不了。
也許那會我的臉色很差,周暖暖的助理湊過來,問我是不是不舒服。
我搖了搖頭,她也就放下心來,她說:「梅蘭姐,杜總對您真好,一般人誰會在乎女朋友的閨蜜呀,可是杜先生愛屋及烏,因為您,連暖暖姐的血型都知道。」
我看著她,她一臉純潔,可我知道她心裡不是這樣想的。
我忽然意識到,這五年做傻瓜的可能隻有我一個,身邊人人都已經發現了問題,隻有我,被蒙在鼓裡,隻有我,相信他們的關系是純潔的。
我有些想吐,跑到衛生間裡卻什麼也吐不出來,最後痛苦難耐地嘔出一臉淚水。
12
我想起杜塵給周暖暖投拍的那部電影,當時周暖暖因為一些負面新聞,在圈子裡的口碑極差,那時候幾乎已經找不到什麼好的資源,我急得到處打電話。
就是那個時候,杜塵把劇本扔在我的面前,他說:「你讓周暖暖去試試裡面的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