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謝陵,是十裡八村最俊的書生。
為了讓他專心科考,我一個人承擔了家裡的活計,砍柴挑水,喂雞喂豬。
終於,謝陵高中了。
他俊朗的外表得到了婉陽公主的傾心,可公主斷然不會為妾。
於是謝陵為了榮華富貴,伙同公主的人,一起將鄉下養豬的我推入了水井。
再睜眼,我看見身旁的謝陵,正滿眼愛意地問我:「公主,可是做噩夢了?」
在我死後,靈魂竟然到了公主的身體裡。
1.
謝陵高中的消息傳來時,我正在割草喂豬。
裡正家的大娘找到我,喜笑顏開道:「繡繡,官府來人了,快些準備吧,你家謝三啊,中了舉人了!」
「什麼?」我大吃一驚。
雖然日夜期盼夫君能高中,但也沒想到他這麼爭氣,第一次就中舉了。
直到看見官府的人來報喜,我才喜滋滋地接受了事實,開始幻想謝陵騎著高頭大馬回來,接我跟他一起去過好日子的事。
為此,我拿出壇子裡的銀錢,狠狠心買了一塊肥瘦相間的豬肉,又用豬油,炒了一個茄子,一個黃瓜。
準備完畢,我還溫了酒,就等謝陵回來。
「繡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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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傳來腳步聲,謝陵到家了,身邊還跟著兩個陌生的男人。
我連忙去迎接他,好奇地看了看他身後的兩個人,壓低聲音問:「阿陵,他們是誰?」
謝陵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繡繡,這你先別管,你過來,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我茫然地被他拉著,進了房間。
他看見屋裡準備好的飯菜,眼神動搖了一下,但又很快移開。
「是不是你遇到什麼難處了?」我握住他的手,擔心地問。
謝陵搖頭:「不是什麼難處,是我看榜的時候,被公主相中了。」
「公主?」我有些呆滯,這種皇親國戚,我可從來隻在說書的人嘴裡聽說過。
謝陵看著我道:「是,還是太子的嫡親妹妹,婉陽公主。做了她的驸馬,我不用在朝廷苦苦打拼,就能加官進爵,成為皇親國戚。」
「繡繡,你說,這樣滔天的富貴,怎麼就落到我身上了呢?」
我錯愕地盯著謝陵,感受到他激動地攥緊我的手,弄的我有些疼。
我忍不住打斷他:「可是……可是你已經有我了,公主也不能搶人家的夫婿呀!」
謝陵的身子一僵。
他緩緩松開了我的手,站起身道:「是啊,公主是不會做妾的。所以,繡繡,隻能委屈你了。」
我震驚地睜大眼,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謝陵嘴裡說出來的。
「你什麼意思?我也不會做妾的——」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謝陵捂住了嘴。
他眼神裡充滿了狠厲,輕輕嘆了口氣:「繡繡,你別怪我心狠。」
跟著他回來的兩個男人上前,幫著謝陵一起綁住了我的手腳。
我被他們推到院子裡的水井邊,望著底下黑漆漆的井水,我害怕了。
我一邊掙扎,一邊求謝陵:
「阿陵,你要做什麼?你忘了嗎?當初你大姐和二哥病死,是我用嫁妝給他們下了葬!」
「家裡這麼多年都是我在打理,為了讓你有銀子讀書,我……我連給自己添身衣裳都不舍得,你不能這麼對我!」
淚水從我眼中落下,我真的害怕極了。
但謝陵還是親手把我推了下去。
墜落的瞬間,絕望籠罩了我的心頭。
我好不甘……
2.
為什麼謝陵要這麼對我?!
他為了榮華富貴,竟然狠心把我活活溺死!
我痛苦地吸氣,猛地睜開眼,望著陌生的紗帳,一時反應不過來。
突然,身側伸來一隻手,替我掖了掖被子。
謝陵那張惡鬼般的臉出現在我眼前,溫柔地問:
「公主,可是做噩夢了?」
我猛地瞪大眼,剛想檢查一下自己為什麼還活著,就注意到了他話語裡的不對勁。
公主?
我茫然地打量四周,精致柔軟的錦被,還有顆顆飽滿的珠簾,都不是我一個鄉戶女子用得起的。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也是纖長白皙,渾然不似我那雙勞作的手,滿是粗糙的繭子。
謝陵見我怔住,輕笑了一聲,將我擁進懷裡:「公主別怕,阿陵在你身邊呢。」
熟悉的氣息,卻讓我感覺一陣惡心。
我拂開他的手,坐起身道:「有些口渴了,給我倒杯水來。」
謝陵聽話的去了,我趁機下床,坐到鏡子前。
裡面倒映出的,是一張養尊處優,花容月貌的臉。
看來,我果真是重生到了公主的身上。
而且這個公主,應該就是謝陵提到的婉陽公主。
他已經跟公主成了親,那我的屍體,隻怕早已在井水裡泡脹了。
我指甲劃過鏡中的臉,心底對於謝陵,又恨又怕。
要如何,讓他付出代價呢?
「叩叩。」
敲門聲響起,謝陵端著茶回來了。
我淺淺喝了一杯,為了不讓謝陵看出公主的不對勁,什麼都沒說,便回了床上。
翌日,我再睜開眼時,突然發現,自己不能控制這具身體了。
我隻能以婉陽的視角,看著她對丫鬟發號施令,就仿佛一個潛藏在她身上的幽靈。
「國師煉制的瓊花玉露丸呢?快給本公主拿過來,本公主的頭疼死了!」
婉陽不耐煩地呵斥,公主府裡的侍女顫巍巍地遞來一個玉盒。
吃了盒子裡的丹丸後,婉陽轉身去休息。
在她睡著時,我又能控制這具身體了。
看來,隻有在婉陽昏睡期間,我才能自由活動。
我走出房門,見謝陵站在院子裡,正低頭逗弄府裡的小丫鬟。
丫鬟含羞道:「驸馬爺,您別這樣,讓公主看見了,會扒了奴婢的皮的……」
謝陵笑道:「放心吧,她吃了國師給的丸子,現在房內睡著呢。芸杏,你別怕。」
他伸出手,去勾芸杏的下巴,芸杏嬌嗔地瞪了他一眼,並沒有拒絕。
他們竟然背著公主有染!
我有些驚訝,正要叫人,他們卻仿佛發現了什麼,立即分開了。
婉陽的意識蘇醒,見自己站在門口,不禁奇怪地嘀咕:「怎麼回事?」
她昏睡期間,是沒有我控制她身體的記憶的。
謝陵臉色一片煞白,還以為公主看見了什麼,心驚膽戰地問:「公主,你不是在休息嗎?」
我看見他緊張的神色。
原來,他也有害怕的東西。
是我一時沒能轉變自己的身份。
我如今,可不是什麼鄉下村姑,而是高貴的公主啊。
3.
婉陽揉了揉腦袋,煩躁地瞥了謝陵一眼:「不知道為什麼,睜眼就在這裡了。或許是本公主剛才睡迷糊了,醒來無意識走到這裡了罷。」
謝陵見她沒有生氣的跡象,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婉陽道:「既然公主醒了,那不如一起去東湖遊玩吧。時節正好,湖邊花樹盛開,正適合遊船。」
婉陽沒什麼意見:「都聽驸馬的。」
兩人換了行裝,坐上馬車去東湖。
我看見為公主架馬的下人,赫然是當初跟謝陵一起回來的那兩個陌生男子。
原來他們都是公主的人!
她知道我的存在,但為了和謝陵成親,還是讓謝陵殺死了我。
霎時間,我遍體生寒,強烈的不甘,又佔據了我的腦海。
婉陽忽然露出痛苦的神色,扶住了腦袋:「頭疼……」
謝陵連忙讓馬車停下,詫異道:「公主不是已經服用了國師煉制的丹藥,怎麼還會頭疼?」
「不知道,好疼!」婉陽抱住腦袋,出了一身冷汗。
謝陵見情況不對,趕緊讓馬車返回。
然而走到一半,婉陽就發作了。她眼底滿是腥紅的血絲,拔出頭頂的金簪,就胡亂戳人。
跟她同乘的謝陵是最先受到攻擊的,婉陽緊緊握著簪子,一下子劃破了他胸前的布料。
謝陵大驚失色,一邊躲避,一邊滾下了馬車。
隨行的下人都不敢阻攔,怕傷到婉陽公主的玉體,隻能不斷地躲避。
謝陵叫道:「公主,醒醒,你快醒醒!」
婉陽還是沒有神智,直到一個家丁趁婉陽不注意,從身後打暈了她,這場鬧劇才結束。
4.
回到公主府,收到消息的太子帶著太醫,一起來探望婉陽。
婉陽不愛喝藥,倔強道:「我吃國師給的瓊花玉露丸就好了。」
太子冷笑:「那不過是糊弄父皇的妖道,你也信他?婉陽,乖乖把藥喝了。」
「我不喝!」
婉陽任性地把熬好的藥湯拂到地上,濺起的藥汁弄髒了太子的衣擺。
太子的臉迅速沉了下來:「婉陽!你太過驕縱了!」
婉陽不服道:「太醫院裡的都是一群廢物!本公主的頭疾治了這麼多年都不見好,我早就不相信他們了。這藥這麼苦,皇兄,我不要喝。」
不管太子怎麼勸,婉陽都聽不進去。
太子失望道:「你往日飛揚跋扈也就算了,如今連孤的話也不聽?」
婉陽道:「皇兄,你總是斥責我,父皇和凝貴妃就不會這樣對我。他們對我予取予求,你呢?」
聽到凝貴妃三個字,太子的臉色徹底變了。他有些難以置信道:「你竟已被貴妃收買,忘了我們的母後。婉陽,孤對你失望至極。」
他不管婉陽了,直接甩袖離去。
婉陽又吃了國師給的藥丸,一陣睡意襲來。
趁著她睡著,我控制身體,找到了謝陵。
他正抱著之前那個嬌俏的小丫鬟,向她大吐苦水:「芸杏,還是你好,你不知道公主有多難伺候,早知她有惡疾在身,我說什麼也不會答應娶她!」
婉陽有疾的事,屬於皇室醜聞。
謝陵一個初入京城的舉子,當然是不會知道,也不會有人告訴他的。
如今娶了公主再想反悔,已經是不可能的事。
謝陵煩悶下,隻有找芸杏疏解。
兩人拉拉扯扯弄了好一陣,直弄的芸杏粉面含春,小手無力地推拒著謝陵:「驸馬爺,別……」
不知道婉陽見到這幕,會是什麼反應?
我想立即拿下謝陵,但又怕婉陽突然醒來,發覺不對勁。
要是被人知道我的存在,想辦法除掉了我,那我不就再也沒有活命的機會了嗎?
不,我不能這麼衝動。
我要讓婉陽,主動對付謝陵才是。
想到這裡,我悄悄離開,找到了跟芸杏住在一起的婢女,讓她偷出了一條芸杏的絲帕。
隨後,我模仿著婉陽的語氣道:「敢將今日的事說出去,仔細你的小命。」
婢女忙跪地磕頭:「奴婢不敢,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就算她說出來,婉陽沒有這段記憶,也不會相信。
我轉身離開,回到寢殿。
將這條絲帕,放到了謝陵跟婉陽同床共枕的枕頭下。
5.
第二天,婉陽就發現了那條帕子的存在。
她從謝陵枕下扯出來,質問他:「這是什麼?」
謝陵看見絲帕上繡著的杏花,眼熟極了,卻不敢承認。
「這……這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我不知道,公主,是有人冤枉我!」
婉陽冷笑:「冤枉?」
謝陵辯解道:「不錯,我心裡隻有公主,怎麼會將其他女子的貼身物品,放在我與公主休憩的床上,定是有人陷害我!」
「陷害?本公主看不見得吧!」
婉陽死死攥緊繡帕,盯著帕子角落那個「芸」字,咬牙切齒。
「從前就覺得你與那個如花似玉的小丫鬟眉來眼去有些不對勁,原來你們早就苟合在一起了啊!」
婉陽眼都紅了,命人去拿芸杏來問話。
謝陵抱著她的腿跪下,俊美的容貌,帶著三分悽楚,三分深情:
「公主,謝陵對您一見傾心,心裡再容不下旁人。」
「為了您,我連自己的妻子張繡繡,都毫不留情地除掉了。您怎能懷疑我的真心?」
聽到這句話,婉陽遲疑了一下。
謝陵趁熱打鐵道:「公主,我向您發誓,這塊帕子絕不是我的。我有多愚蠢,才會將女人的繡怕,放在這種地方?」
婉陽思索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可是……」
她還是懷疑,拂開了謝陵的手道:「等我拷問完芸香,果真是陷害後,會還你一個清白的。」
眼看婉陽誓不罷休,謝陵急了。
他站起身,抱住婉陽的身子,將她壓向床邊:「既然公主不信我,那我就讓公主用身體體會,我喜歡的到底是誰!」
婉陽猝不及防,被他按到床上,不小心磕到了腦袋。
「疼……」
婉陽倒吸一口涼氣,謝陵卻沒察覺不對勁,依然撕扯著她的衣裙。
當他扯到一半的時候,婉陽突然拔下頭上的簪子,朝他脖頸刺去:「滾開!」
謝陵魂飛魄散,松開了婉陽。
婉陽惡疾發作,比以往都更兇猛,追著謝陵刺他。
院子裡的丫鬟不敢阻攔,謝陵隻能左逃右竄,讓人快去請太醫。
他匆匆躲避,沒注意到腳下有顆石子,一下子滑倒。
婉陽趁機抓住他的手,舉起簪子就刺了下來!
為求自保,謝陵狠狠推了婉陽一把。
婉陽畢竟是個養尊處優的公主,被個大男人這麼一推,頭撞到地面,霎時暈了過去。
「血……」丫鬟驚叫,「有血啊!」
謝陵臉色慘白,盯著婉陽後腦勺溢出的血。
而我感覺身體一輕,仿佛一直壓制著我的東西消失。
我緩緩睜開了眼。
6.
「公主,你沒事吧?」謝陵心驚膽戰地問,將我扶了起來。
我輕輕笑了:「我好的很。」
多虧謝陵,這具身體完全被我掌控了。
我站起身,指著謝陵道:「來人,把他抓起來。」
謝陵大驚:「公主!」
聞訊趕來的家丁捆住謝陵,將他關到了偏院。
我則頂著滿頭血,進宮去找太子哥哥哭述。
「皇兄,那謝陵不僅跟我府中的丫鬟苟且,被我發現後,還欺負我……」
太子本來已經被婉陽傷透了心,但看我衣鬢散亂,還帶著血,哭得悽慘可憐,又不免心軟。
他怒道:「你是公主,他竟敢這樣對你?孤必不會饒他。」
謝陵被免了職,還被重責一番,禁足在家裡。
他來向我賠罪,我頭上纏著繃帶,指著外面道:「那你去跪著吧。」
謝陵乖乖去了。
他跪在我的房門外,不斷認錯:「公主,求你再給我一個機會,我不是故意傷害你的。」
他現在後悔極了,一時失手,差點葬送終身。
若是公主死了,他也逃不了一死。
我坐在床上,沒有理會他。
因禍得福,我不僅有了公主的身份,甚至腦子裡的頭疾,也因為謝陵那一推,好了不少。
太醫說,以後再輔佐藥物,慢慢就會痊愈了。
這也是為什麼太子,沒有直接廢掉謝陵的原因。
可謝陵還不清楚,自己其實已經害死了婉陽。
現在這個身體裡的,隻是個想要他命的惡鬼。
夜半,外面電閃雷鳴,下起了瓢潑大雨。
謝陵跪在外面,渾身都被雨水打湿了,發著抖求我:「公主,您讓我進去吧……」
他才跪了幾個時辰,就受不了了。
可當初他重病之時,我為給他求藥,在別人屋外跪了整整一夜。
那時候的大雪,好深,好厚。
我懷裡揣著所有的家當,全身都凍僵了,卻不敢挪動一步,也不敢懈怠一毫。
要是我倒下,就沒有人會救謝陵了,他會死的。
到最後,我也不知我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謝陵清醒後,知道我為他所做的一切,心疼地抱住我說:「繡繡,等以後我考中,一定讓你跟我一起過好日子,你再也不用受這樣的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