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麼相信他呀。
相信他嘴裡的以後,相信他會帶我過好日子。
可最終迎接我的,卻是他的背叛。
真情在權力面前,不值一提。
7.
我死死咬住牙關,縮在被子裡。
外面謝陵的聲音越發大了,我讓他去遠一點的地方跪。
謝陵幾乎有些絕望,淋了一夜的大雨,第二天就倒下了。
丫鬟給他喂藥時,他嘴裡喃喃著什麼。
我附耳過去,聽見他在喚一個名字:
「繡繡……繡繡……」
快死了,開始想起我了。
我扇了他一巴掌,他一下子醒轉。
「公主,怎麼是你?你來看我了?」謝陵拉住我的衣角不松開,眼眶泛紅,俊美的外表分外出色。
他就是靠這張臉籠絡了公主的芳心吧,嘖嘖。
我打了一棒,又給個甜棗道:「阿陵,我昨日是太生氣了。其實,就算你想納妾,我也不會阻止你的,我隻是生氣,你為何要瞞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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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陵一愣,受寵若驚道:「公主,你竟然這麼大度。」
我溫柔道:「是呢,所以你好好養病,我先走了。」
回到寢殿,我喚來芸杏。
她知道自己的帕子在我手裡,跪在地上時一直瑟瑟發抖。
我遞給她一包藥粉,她立刻崩潰了,磕頭求饒道:「公主饒命,奴婢再也不敢勾引驸馬爺了,求公主就饒奴婢這一次吧!」
她嚇破了膽子,我還什麼都沒說,她就全都招了。
等她說完,我淡淡地開口:「這不是給你的,是讓你下到謝陵的吃食裡。」
芸杏愣住:「啊?」
我道:「你勾引謝陵,不就是想要榮華?隻要你聽我的,我就讓謝陵納你為妾,擺脫奴婢的身份。別忘了,這座公主府,是我做主。我若不同意,謝陵再喜歡你,也給不了你名分。」
芸杏咬住唇瓣,神色糾結了一會兒。
最終,她還是顫巍巍地伸出手:「奴婢……都聽公主的。」
「好。記得,每隔三日,給他放一次。」
這是我秘密從外面買回來的絕子藥。
謝陵,你以為你此生擁抱了榮華富貴。
可我偏要,讓你嘗嘗被玩弄的滋味。
踐踏真心的,終會被別人踐踏。
8.
在我的允許下,芸杏做了謝陵的妾室。
一開始,謝陵怕我生氣,沒敢去芸杏那裡留宿。
但我總是借口身子不舒服,把他趕到外間,不跟他同床。
久而久之,他忍不住了,便去了芸杏房裡。
芸杏按照我的吩咐,每三日給他放一次絕子藥。
這藥無色無味,混入飯食中,幾不可覺。
謝陵沉溺在溫柔鄉,渾然不知自己已經絕了子嗣。
他想跟我重修舊好,約我一起出門遊玩。
我推拒了他,帶著侍女,獨自去了姑姑舉辦的宴會。
這些時日,我學著做一位真正的公主。
至少表面上,沒人能看出什麼差池了。
姑姑拍著我的手:「婉陽,你就該多出門看看,你瞧,那個人怎麼樣?」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見一名風姿俊雅的青年,吹著玉蕭,正彎起笑眼朝我望來。
姑姑低聲道:「喜歡嗎?」
我有些不解她的意思,隨後才反應過來,搖了搖頭。
比起他,我更好奇席間那個四處攀談的少女:「她是誰?」
姑姑看了一眼,了然道:「哦,她呀,是寧王的女兒,夏月郡主。最近聽說她想開辦什麼女學,正四處拉人入伙呢。」
「女學?」
我怔了一下,夏月到了我們面前。
她向我們行禮,問我們要不要加入女學的投辦之中。
姑姑笑道:「我老了,就不摻和這些了。」
夏月有些失望,目光在我身上轉了一圈,像是覺得我不會同意,問也不問,便要退下。
我開口道:「什麼是女學?」
夏月停住腳步,有些驚訝,但還是從容回答:「就是女子也能上的學堂。」
她向我解釋了一番,我問道:「給京裡王公貴族的女兒開設的麼?」
夏月頓了一下,搖頭:「也有給平民女兒開辦的。」
我說:「那我也加入吧。」
她很是驚訝地看著我,姑姑也十分意外。
他們沒想到,我會對開辦女學感興趣。
但我隻是,想讓那些跟我一樣的平民女子,也有學習的機會而已。
在鄉下,迂腐的教書先生,隻收男孩子。
如果有女學的話,可能我小時候,就不用偷偷摸摸的去聽課了。
9.
夏月親昵地拉住我的手:「婉陽姐姐,你是第一個支持我的姐妹。」
原來她已經處處碰壁多次,差點就放棄了。
我的加入,讓她重燃信心。
她再一次去找那些德高望重的女夫子,讓她們來教學,並免去了平民女子入學的束脩。
這裡頭需要花費大量的銀錢。
夏月出了一半,剩下的,都是從公主府的賬上劃出。
為防止不夠,我又進宮去找太子。
隻要我不做妖,他幾乎都會答應我的要求。
所以這次開辦女學,他不僅同意給我錢,還派了人手給我。
我在公主府,和戶部的李大人商談具體的事宜,謝陵卻不知從哪裡收到消息,闖了進來。
李延的話戛然而止。
他淡淡地站在一邊,朝謝陵見禮。
謝陵卻語氣嘲諷,不知打翻了哪壇子醋,對李延道:「大人這麼晚了還在公主府,怎麼,也想攀上公主的金枝?」
李延臉色變了變,道:「一時商談的有些晚了,不過,這與驸馬沒什麼關系吧?」
謝陵冷冷笑道:「與我沒有關系?別忘了,李延,當初我們一起中舉,你知道我做了公主的入幕之賓,是如何說的?」
「你說我不思進取,隻會攀龍附鳳,寡廉鮮恥。」
「怎麼,如今自己也開始做這攀龍附鳳之事了嗎?」
謝陵咄咄逼人,敵意深重。
我沉下臉打斷他:「夠了,驸馬,誰允許你擅自闖入書房?李大人與我有正事在身,是我留他晚了些,與他無關。還不快給李大人賠罪。」
謝陵氣得眼角發紅:「我跟他賠罪?」
他與李延素來不和,又有齷蹉,見我偏心李延,神色委屈極了:
「公主,分明是他先對我無禮。」
我淡淡道:「過去都過去了,現在是你不對。謝陵,你莫非連本公主的話也不聽了?」
我拿公主的權勢壓他,他果然不敢不聽。
「我……」謝陵臉色蒼白如雪,咬著牙,萬分不情願道,「……給李大人賠罪。」
李延點點頭,說天色已晚,該告辭了。
等他走後,謝陵立刻拉住我的衣角,委屈道:「公主曾經說過,您就是我的靠山。為何現在反悔,倒讓我給李延低頭?」
我勾起唇角,嘆道:
「今時不同往日。驸馬,你捫心自問,難道你的每句話,每個承諾,都做到了嗎?」
謝陵的手驟然失去力氣,垂下身側。
10.
自那以後,他纏我纏的更厲害。
仿佛真的愛上了我,做什麼都守在我身側。
我煩不勝煩,向姑姑要來了宴會上那個吹簫的青年。
既然謝陵喜歡吃醋,那就吃個夠吧。
我將所有的「寵愛」都移到了那個青年身上,謝陵忙著對付他,終於不來打擾我了。
我與夏月創辦的女學正式開課。
一開始,並沒幾個學生。
但後來,大家發現入學的好處後,就紛紛來問了。
學堂裡很快坐滿人,夏月忙的腳不沾地。
我時常去看她,見到堂中那些花一樣顏色的少女,日漸冷漠的心,好似青芽破開了凍土。
我找到了,新的人生意義。
……
秋去冬來,過了年關,便是新的一年。
學生在進步,我亦一樣。
見謝陵已經被府裡那位整得心力交瘁,我添柴加火,又讓人放出一則流言。
很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謝陵中看不中用,就是個銀樣臘槍頭。
「難怪公主新納了男寵,竟是驸馬不能人道!」
「府裡還有個小妾,跟了謝陵一年,肚子一點消息都沒有。」
「嘖嘖。」
眾人茶餘飯後,將謝陵的男性尊嚴踩到了腳底。
謝陵憋著一口氣,想要我制止流言的傳播,把那造謠生事的人抓起來。
我打量了他一下,淡淡道:「別人也沒有說錯,驸馬何必惱羞成怒。」
絕子藥本就會讓人陽痿。
芸杏跟我說過,半年前謝陵就不行了。
往日雄風不在,在床上都靠吃藥維持。
他以為我不知道,如今驟然被我戳破,一下子難堪到極點。
「公主,你……」
我朝他擺了擺手:「沒用的東西,別來煩我。」
11.
流言愈演愈烈,傳的繪聲繪色,甚至到了太子的耳裡。
太子專門來問我,難以啟齒道:「他果真不行?」
我點了點頭:「真的。我還以為是我的問題,結果他面對府上那個小妾,也是那樣。」
太子說:「那你圖他什麼?現在京城人人都知他身體有缺陷,你還讓他做你的驸馬。」
我道:「他不肯跟我和離。」
太子冷哼:「沒有他選擇的餘地。」
隨著皇帝身體日漸虛弱,朝政完全掌握在太子手裡。
他一道命令,跟聖旨也差不了多少。
我回去後,仿佛不經意間把這個消息告訴那個吹簫的青年。
不出兩個時辰,謝陵就知道了。
他來見我,被我拒絕。
走投無路之下,他大醉了一場,不斷述說自己後悔了。
「我不該拋棄繡繡,如果是繡繡,她一定不會這麼對我……她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繡繡,我好想你……」
遲來的感情,和放爛的菜葉一樣。
芸杏不斷地灌他酒,濃烈的醉意侵蝕了謝陵的腦海,促使他說出了那句大逆不道的話:
「該死的公主,是她!是她故意勾引我,害死了我的妻子!我要殺了她……」
這句話不見得是真心的,可能隻是他發泄鬱悶的狠話。
但芸杏聽到後,捂住嘴,拋下酒杯就跑了出去。
等謝陵反應過來想追時,芸杏已經在我面前,倒豆子似的告完了狀:
「公主,驸馬他有殺您之心啊!」
我故作震驚,站起了身。
而在我旁邊,難得有空來看我的太子,則狠狠地皺起眉:「你說什麼?」
芸杏將謝陵說過的話復述了一遍。
太子拳頭捏緊,讓芸杏退下,盤問我道:「繡繡是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已經成過親,有過妻子?」
我沒有否認:「是。」
太子眯眼道:「你把她殺了?」
我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謝陵答應我,他會除掉……張繡繡。我給了他人手,幫他毀屍滅跡。」
「你!」
太子拍案而起,手指顫抖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扇到我的臉上。
我不知該慶幸,還是該失望。
現在這具身體裡的人是我,糾結這個也沒意義。
我低聲道:「皇兄,我已經知道錯了。可是謝陵他知道這些,又恨上了我,他會不會……」
太子眼中閃過一抹狠厲:「不用和離了,直接下葬吧。」
12.
跟我的手段不同,太子的動作又快又狠。
謝陵當晚被人灌了毒酒,快要瀕死之際,不解地問我為什麼。
「臣對公主,一直忠心耿耿,是公主,負我在先……」
我屏退左右,看著他那張沾滿鮮血的臉,輕輕笑了。
「謝三,不知你可還記得,正月十五,柳河放燈那天?」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謝陵。
蒼灰的天色下,隱隱有晚霞的餘光。
還是少年的謝陵挺拔如竹,跟隨父親一起來我家提親。
我和他到河邊看燈, 柳河上稀稀落落的,都是民間折的紙燈, 風一吹,燃盡了。
謝陵對我說:「你叫繡繡?」
我說:「嗯。」
他說:「繡繡, 你願意嫁給我嗎?我家很窮。」
我說:「我不嫌棄。」
我不嫌棄他窮,但他嫌棄我阻攔他奔向富貴的路。
我有些嘲諷, 而地上的謝陵, 則完全呆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眼眶一紅:「你是繡繡?你是繡繡對不對?」
謝陵不顧嘴角流出的血,狼狽地爬向我。
我後退幾步, 看著他掙扎,輕聲道:「繡繡已經死了,被你親手害死的。」
「謝陵, 你知道, 為什麼我厭惡你, 卻還沒有跟你和離嗎?」
「因為和離後, 你就自由了, 我想再除掉你, 要麻煩很多。」
「隻要你還在公主府,你就一直在我的掌控下。怎麼樣?這日子好受嗎?你踏進公主府時, 用我的屍體做敲門磚,那就別怪我, 讓你永遠也踏不出去了。」
我關上門, 隔絕了謝陵的求救。
直到他徹底死亡, 才讓人來處理了他。
13.
剩下的,隻剩公主府裡的雜事。
那個用來對付謝陵的青年,我放他自由了。
他指尖把玩著玉蕭,沒急著走, 而是道:「公主,你知道我叫什麼嗎?」
我沒開口。
接他回來,我表面上對他寵愛至極,實際根本沒問過他的名字。
那些招來陪寢的夜晚,也是他睡地上,我睡床上。
想到這裡,我有一絲愧疚。
為此,我拿出壇子裡的銀錢,狠狠心買了一塊肥瘦相間的豬肉,又用豬油,炒了一個茄子,一個黃瓜。
「我「」他笑了:「我叫南宮鏡。明鏡的鏡。」
「南宮……」這個姓氏我隱約覺得有些熟悉, 卻忘了在哪裡聽過。
我給他送了很多金銀財寶:「這是補償你的,以後不會有人知道你做過我的男寵,你走吧。」
南宮鏡看了我很久, 沒要這些金銀, 而是嘆了口氣:「沒上過的床的, 算什麼男寵。」
他轉身走了,走的一步三回頭, 似乎在等我挽留他。
我沒理,並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直到兩年後, 跟我朝交好的離國派使臣來訪。
南宮鏡站在最前面, 朝我行了個禮:「公主, 好久不見。」
他身上流露出的貴氣天成,眼裡含著笑意,充滿了認真。
「聽聞公主創辦了許多女學, 不知可否願意,去我離國開設?」
我看著他,回禮道:「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