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總說媽媽偏疼我。
這次搬新家,媽媽許諾給我一個專屬房間。
爸爸有些不高興,說她重女輕男。
媽媽冷笑:「我對女兒好就是重女輕男?那你可真沒見識!」
1
從小到大長輩們都說媽媽偏疼我,不喜歡哥哥。
因為我有自己的書桌,自己的玩具,屬於我的裙子堆了滿滿一個衣櫃。
反倒是哥哥,什麼都簡簡單單,能湊合用媽媽就絕不會另買。
奶奶戳著我的額頭,說我把哥哥的福氣吸走了,還說媽媽這麼偏愛我,小心老了哥哥把她推河裡淹死,才不會給她養老。
每當他們這樣說時,哥哥都會不耐煩地翻白眼,然後迅速牽起我的手逃跑,不讓我再聽下去。
而媽媽則是一臉的無動於衷,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見我們都不喜歡留在爺爺奶奶家,她連帶我回來的次數都減少了。
可沒有他們的念叨,還有爸爸的叨叨絮絮。
這次搬新家,媽媽許諾給我一間獨屬於自己的小房間。
我蹦蹦跳跳地在臥室裡歡呼,為自己再也不用睡在爸爸媽媽中間而感到高興。
但我沒想到,爸爸不樂意了。
Advertisement
在我高興歡愉之際,他拉著媽媽到陽臺,質問她為什麼要改了布置,說那間臥室他原本是打算做書房,已經計劃好了的。
媽媽一臉詫異:「你要什麼書房,你連書都不看隻喜歡刷視頻,裝修一間當擺設的書房拿來幹什麼。」
「可別人家都有啊!」
見媽媽答非所問,爸爸急了:「你就告訴我誰家沒有書房,誰家不給男主人留一個裝面子的地方?」
「你這麼一搞,我在家裡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除了臥室就是客廳,就連抽煙都隻能躲去陽臺!」
「那你的意思是,為了裝面子就要犧牲女兒,讓她在這個家連個自己的房間都沒有是嗎?」
媽媽的表情越來越奇怪:「你這說的是人話嗎?你還是不是一個爸爸,是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
「瞧瞧你滿嘴噴糞的樣子,最好不要在梓潼面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你!」
被媽媽懟個夠嗆,爸爸臉上的鬱悶難以形容。
他彈彈煙灰,不甘心地喊了一聲正在客廳裡瘋跑的哥哥,問他對於書房有什麼看法。
哥哥笑嘻嘻:「啊,你問我啊?」
「不知道,不過我覺得妹妹更需要一間臥室用來遠離你。」
「為什麼?」
爸爸有些納悶:「你妹妹為什麼要遠離我,爸爸對她不好嗎?你怎麼和你媽一模一樣,偏向妹妹,爸爸對你很差了?」
「爸你說的哪跟哪啊。」
哥哥笑著跑去牽我的手:「我隻是覺得你老不穿衣服光著個褲衩到處晃,像個流氓。」
「妹妹可不能多看你,辣眼睛,還可能長雞眼。」
說完這句,哥哥笑眯眯地帶著我跑了,也不管身後爸爸震天動地的咆哮聲到底有多大。
我有些害怕,緊緊牽著哥哥的手小聲問他要不要和爸爸道歉。
哥哥揉揉我的頭:「他這個不會說話的人都沒和你道歉,你這個無辜的道什麼歉。」
「再說了,就算真要道歉,叫媽媽的巴掌去幫你道,和你有什麼關系。」
「還有啊……」
哥哥揉我腦袋的手忽然改成捏我的臉蛋:
「別總是覺得愧疚知道嗎?爸爸他們的話左耳進右耳出就行了,什麼重女輕男什麼偏疼,都是狗屁!」
「對你好怎麼了!我和媽媽樂意,關他們屁事!」
一不小心就暴露了真性情,哥哥叉著腰連罵三千字不重樣,嘴裡除了你我他她以外,全都需要消音。
我眨眨眼,含著哥哥給我買的冰棍,不知道他在罵誰,但我知道哥哥心裡有我,他會保護我。
所以顫顫巍巍地,我也學著他的口吻大聲說:
「丟……丟你撲街冚家鏟!」
哥哥:「……」
哥哥:「是我不好,梓潼你別罵了,咱倆也包含在冚家鏟裡。」
我:「哦。」
2
臥室的事在我心裡算是告一段落了,但在兩個大人心裡沒有。
爸爸總是會盯著我念叨,說媽媽有點重女輕男,有什麼好事第一時間就會想到我,反而忽略了其他人。
我不懂他為什麼要對我說這種話,也不明白為什麼有一間屬於我自己的臥室,在爸爸眼裡非常過分。
我隻知道從那天開始,爸爸對我非常嚴格。
我拿著鍋鏟哆哆嗦嗦地站在油鍋前,爸爸站在身後一個勁地催促我把雞蛋敲進鍋裡。
可我不敢,我連湊近的勇氣都沒有。
油鍋噼裡啪啦的炸響聲在我耳朵裡不亞於地雷。
它每一次鼓泡破開,我都下意識緊張恨不得馬上退到廚房外,怎麼敢隨便上前。
「你敲啊!就沿著鍋邊敲啊!」
爸爸咆哮:「煎個蛋都不會你還會做什麼!」
「這做不好那做不好,等嫁到婆家還不得被人說死!」
「到時候人家不會怪你,隻會說你父母怎麼教育的什麼都不會,說你爸說你媽,你知不知道!」
「嗚嗚嗚……爸爸……我不敢……」
耳邊的咆哮聲越演越烈,身前的油鍋炸的噼裡啪啦地響。
我幾乎崩潰地哭出聲,不知道為什麼忽然之間我就要學做飯學洗衣。
明明媽媽說小孩子不用管這些的,明明哥哥說小孩子要遠離洗衣機廚房的。
爸爸他為什麼要逼我學,我真的不會啊!
「哭!就知道哭!你爸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會趕牛吃草了,你還什麼都不會,哪來的臉哭!」
見我始終不肯上前,再加上鍋裡的糊味越來越重,爸爸一巴掌拍在我腦門上,隻能自己上。
隻是他的動作也是磕磕絆絆,和我沒什麼兩樣。
等處理好一鍋廢油後,廚房就像被轟炸機犁過一樣,滿是狼藉。
就在這時,媽媽接哥哥放學回來了。
他們手提著青菜蔬果邊說邊笑,可等打開家門兩個人霎時間變了臉。
哥哥更是一馬當先衝了進來大喊大叫,滿屋子喊我的名字。
原本能強忍著不哭的,可一看到哥哥驚慌的表情,我的眼淚瞬間決堤哭得撕心裂肺。
「哥!嗚嗚嗚嗚!哥!!」
我哭喊著:「我不會做,爸爸打我!」
「他打我嗚嗚嗚嗚……哥……」
3
「張文濤!」
見我胳膊和臉滿是油漬迸濺的紅點,媽媽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當即一甩高跟鞋衝過去掐著爸爸的衣領就是一巴掌。
不等爸爸回神,下一巴掌接連而上。
伴隨著我的哭聲,眼前的這對男女扭打在地,男在下女在上被媽媽撕的滿臉都是血花。
「魏曉雯你發什麼瘋!」
爸爸受不了大叫:「濺點油花你至於嗎!誰家女孩這麼大不學做家務,張梓潼都 8 歲了你還慣著她什麼都不讓她做,你也不怕她將來去婆家被人念死!」
「婆家婆家!我去你爸的婆家!!」
一聽到爸爸念這個詞媽媽就恨得慌:
「老娘是養不起還是窮天慌了,張梓潼才八歲你就給她灌輸給男人當保姆,給婆家當牛做馬的思想!」
「你他爹的缺心眼是吧,還是說你天生仇女見不得自己閨女好!」
「八歲啊!也就比灶臺高一個腦袋!你恨瘋她了叫她去做飯!你什麼神經爸爸!」
媽媽罵起來也口不擇言了,聽她那個口吻當真是恨急了爸爸。
爸爸一聽就來氣:「我恨她?我這是幫她!」
「有你這種溺愛女兒的媽,她將來能成什麼大事!我這個當爸的再不插手管一管,等她長大了十指不沾陽春水,不知道多少人笑話我們做父母的失職,把她養成廢物!」
「魏曉雯,慣女猶如殺女,你知不知道!」
越說越氣,爸爸一把掀開媽媽從地上爬起,對準茶幾就是憤恨一腳。
茶幾上的玻璃板砸在大理石上立馬碎了一地,我被嚇了一跳,剛剛止住的哭聲再次忍不住嚎叫起來。
見我沒出息地哭,爸爸的炮火頓時對準了我,幾步上前就要把我拽過來。
是哥哥猛地衝過來一把撞開他,護在我身前:
「你敢動她試試!」
哥哥咆哮:「什麼慣女什麼溺愛,爸你說這話心裡臊不臊得慌!」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什麼所謂的管梓潼,其實根本就是你想培養個小保姆,打小在家裡服侍你這個大爺,長大了嫁出去又博個會養閨女的美名!」
「你想的全是你自己,接著就是一個還沒影的女婿,連人都沒見過還隔了一二十年,你就提前幫腔說話了,我對身上流著你的血這點感到羞愧!」
「你根本就不是我的爸爸!」
「你也壓根就沒資格喊梓潼女兒,她沒你這種父親!」
「你!你們!」
被兩雙相似的眼睛死死瞪著,爸爸一口氣沒喘勻差點氣撅過去。
他捂著心口氣喘籲籲,整個人像是聽到什麼難以接受的存在一樣,眼睛裡全是碎冰:
「張思詠!」
「你媽不理解我就算了,你也不理解我嗎?」
「我這都是為了誰!」
「為誰?」
哥哥譏諷地笑了起來:「反正不是為我就是了。」
「你到底在想什麼,自己心裡清楚,別打著為我好的幌子對付梓潼!」
「而且我壓根就不想理解一個欺負我妹妹的人!」
4
因為做家務的事,我們一家四口的關系降到了冰點。
爸爸天天哼來哼去,不和我們三個說一句話。
每天下班除了吃飯洗澡就把自己關在房裡,一個人悶悶不樂。
剛開始我還能坐得住,可後面每天看著爸爸冷冰冰的臉,我總覺得自己做錯了事。
所以我找了個機會準備向爸爸道歉。
結果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媽媽拽住,她蹲下身輕輕揉開我眉間的恐懼,一字一句告訴我不用內疚也不要把錯歸結到自己身上。
「這是我和爸爸之間觀念不和知道嗎,和梓潼你無關。」
媽媽捧著我的臉:「重男輕女和男女平等的觀念碰撞到一起本來就會這樣,這不是你的錯,是爸爸媽媽之間的矛盾,你不用和爸爸道歉。」
「可是……可是事情是我引起來的。」
我捏著袖子:「是我不懂事亂哭,是我讓你們吵起來的,錯的人是……唔!」
未說完的話被媽媽的指尖堵住,這個愛我視我為命的女人,低下頭在我額間輕輕一吻,眼神裡全是憐惜:
「有媽媽和哥哥在你為什麼要懂事,你才八歲,正是愛玩愛鬧闖禍搗蛋的年齡,應該天不怕地不怕高高興興每天都在笑,為什麼要懂事?」
「梓潼,懂事很苦的。」
「懂事的孩子眼裡全是不敢掉的眼淚,媽媽不需要你懂事,媽媽也不需要你乖巧。」
「你本就是快樂的小鳥,自由自在活潑飛翔才是你人生最重要的事,你本該是快樂的。」
「梓潼,你不用懂事。」
媽媽的懷抱是那麼的溫暖,聞著她身上的皂香我的眼淚噴湧而出,哭的不能自已。
其實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就像我不明白為什麼媽媽說懂事的小孩會很苦一樣,我隻知道媽媽的懷抱很暖很暖,她身上很香很香。
就像我還在她肚子裡那樣,她抱著我擁著我,為我遮風擋雨為我的人生添磚加瓦。
她是我的媽媽。
她說,愛你,我理所當然。
7
我徹底釋懷了。
就算爸爸堅持不理我,我也不再去關注他。
就像媽媽說的那樣,一個愛孩子的父親不應該將私欲傾斜在子女身上。
他的觀念不管對錯,不應該強加在我身上。
更何況那種觀念會讓我痛苦。
所以哪怕爸爸的臉一天比一天冰冷,我也沒有再升起和他道歉的心。
隻不過就算我們不理他,他自己也會找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