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因著我報暑假班學畫畫的事,他再度在飯桌上發起了攻擊:
「畫畫?」
「我沒聽錯吧,梓潼學畫畫?」
「她一個寫字都寫得歪七八扭的人,你叫她捏筆學畫畫,這不是純粹把錢倒海裡嗎,你錢多燒得慌!」
「她喜歡,小孩子有點興趣愛好做家長的應該支持。」
媽媽沒有理會他的牢騷,三言兩語講清楚原因就要掀過話題。
可她沒想到爸爸居然揪著這點不放,直接一甩筷子在桌上不滿起來:
「她喜歡你就給她報班是嗎,那張思詠還喜歡跆拳道呢,怎麼不見你給他報!」
「我說你偏心吧,你還不承認!」
「張梓潼想要做的事你件件辦到,張思詠想要的東西你卻總是質疑!你說我說話難聽不上檔次,也不會當爸!」
「那你來說說,就這報興趣班的事,你為什麼不給張思詠報!」
氣的話都飆了高音,爸爸一張嘴就是一長串的質問,連句歇息都不帶打的,直接問了出來。
哥哥皺著眉想要說些什麼,可不等他張口媽媽攔住了他:
「首先,咱們家兩個孩子性格不同。梓潼是不管做什麼事都很投入,喜歡什麼都會全身心地繼續下去。所以她說想學畫畫那自然是很認真想學。」
「但你兒子不同。思詠做什麼事都三分鍾熱度,一旦不喜歡了就是拿繩子捆他也不願意。跆拳道我問過教練了,是有點難度且要吃點苦頭,我詢問過思詠意見,能不能下定決心吃這份苦,他猶豫了不是很情願,所以我沒有給他報班。」
「這是基於兩個孩子的性格脾性得出的結果,也是他們各自選擇的方向,我不覺得這是什麼偏心,也不覺得這是在向著梓潼任由她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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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偏激了,看什麼都習慣用狹隘的心思去揣測。」
「我狹隘我偏激?這不是事實嗎!」
被媽媽不鹹不淡的話氣個半死,爸爸更生氣了:
「事實就是在你兒子猶豫的時候,你直接幫他做了決定!而你對待你女兒,隻要她開口你就答應!」
「別說什麼首先然後了,結果是什麼就是什麼,這是你抵賴不了的!」
說完這句,爸爸像是抓住了媽媽的小辮子一樣,洋洋得意起來。
我攥緊手指,隻覺得爸爸這張臉越來越可憎,真的好醜。
媽媽沒說話,或者說從爸爸開口之後她就沒再爭辯。
仔細打量了一陣爸爸,媽媽忽然說:
「張文濤,或許離婚才是解決我們之間矛盾的利刃。」
「我們沒必要再這樣相互爭執下去了,挺沒意思的不是嗎?」
「你說我重女輕男有問題,我覺得你不是個稱職的好丈夫好爸爸,那就沒必要再折磨對方,直接離婚吧。」
「或許一別兩寬才是我們最好的結局。」
8
那句離婚殺傷力驚人。
從來都喜歡爭個輸贏的爸爸直接怏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他不敢應承媽媽的話,一對視上她的視線立馬挪開,怎麼都不願意和她商談離婚的事宜。
我以為他會因此老實一段時間,起碼會忌憚媽媽離婚的心思,不敢再在家裡針對我。
可那天媽媽出門辦了件事,爸爸爆發脾氣在家裡大吼大叫,又摔桌子又砸碗,我心裡淡淡的情緒也從愛轉變成恨。
因為他罵我是個賠錢貨,說我遲早會嫁出去,根本就不用管我。
原因是媽媽給我置辦了一套房子。
「魏曉雯你到底要重女輕男到什麼時候!」
站在碎了一地玻璃的客廳裡,爸爸滿臉狂躁指著媽媽鼻子大罵:
「不許她做家務洗衣做飯就算了,她說畫畫你二話不說就報班我也忍了,你現在一聲招呼都不打,莫名其妙地給她買房,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她一個女孩子要什麼房子,你告訴我她一個遲早會嫁出去的女人要什麼房子!」
「你到底要偏心到什麼程度,張思詠都沒有,你就先給張梓潼買上了,你到底怎麼當媽的!」
「我就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
越說越氣,爸爸的喘氣聲像牛一樣在客廳裡回蕩。
我站在過道裡,愣愣地看著他,隻覺得他好陌生好恐怖。
一點都不像是我的爸爸。
媽媽的表情很冷淡,亦或者說非常平靜。
爸爸再怎麼吼再怎麼砸,她都沒反應也不見一點慌張。
「我為什麼不能給梓潼買房,錢是我攢的我,願意給她買你著什麼急。」
「再說了,什麼叫她是個女孩子要什麼房,女孩子怎麼了?女人惹你了?你不是女人生出來的?你不是從你媽肚子裡鑽出來的?」
「你人長得搞笑就算了,說的話也這麼搞笑,你幹脆改名叫搞笑吧,否則別人分不出狗和你的區別!」
「魏——曉——雯!!」
被媽媽這麼打臉,爸爸的怒氣噌噌直漲:「你少在雞蛋裡挑骨頭!我說的是你重女輕男的問題!」
「之前你就幾次三番不願去思詠的家長會,做作業也不願意陪著他,寧願和梓潼去畫畫玩遊戲,也不願意輔導他功課!」
「你個 211 本科畢業的大學生,難道還教不了一個初三的學生嗎!我看你就是偏心!」
「明明自己就是從不好的原生家庭裡出來的人,現在自己教導起子女了,也搞這套偏愛一碗水端不平!」
「你忘了曾經自己吃了多少苦,和我說你爸媽多偏愛弟弟,難道這些你都忘了!」
「你少扯我家裡的事,這和那些有什麼關系!」
一提到外公外婆他們,媽媽的情緒就不穩。
但她從不在我和哥哥面前說他們的壞話,就像她從不對我們說爺爺奶奶的教育觀念不好一樣。
哪怕不贊同,她也不會當著我們的面去反駁爺爺奶奶,頂多在事後教育我們正確觀念,告訴我們爺爺奶奶錯在哪。
反倒是爸爸,總會當著我和哥哥的面掀媽媽的痛處,把媽媽曾經吃過的苦當笑話一樣說給我們聽。
就算我和哥哥捂著耳朵拒絕,下一次他還是會繼續講。
這次也是如此。
毫不避諱,爸爸張口就把媽媽曾在外公外婆那受過的委屈直接說了出來,好多都是媽媽告訴給他的。
恩愛時這些是心疼的佐證,仇恨時這些就變成了插對方的刀子。
媽媽赤紅了眼站在原地一言不發,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一樣不斷往下墜。
而爸爸面帶惡意地看著她,眼神裡不見半點心疼隻有暢快。
「夠了!!」
「夠了!!!」
我尖叫:「不許你欺負媽媽,不許你說外公外婆的壞話!!」
「我沒有你這種爸爸,我沒有你這種父親,你給我出去!出去!!!」
我衝上去瘋狂推搡爸爸,發瘋似的圍著他拳打腳踢,用牙齒撕咬他的褲子。
我恨他!我恨他!!
媽媽的傷疤怎麼能這麼輕易地掀開當玩笑一樣說出來!
你明知她會傷心明知她會難過,明知那是她不願面對的過去,你怎麼能這麼對她!
你怎麼能這麼做!
她不是你的妻子嗎,她不是你在婚禮上許下永不褪色的誓言娶回來的新娘嗎?
為什麼傷她至深的人會是你!
你不配當我的爸爸!更不配當媽媽的老公!
你不配!
9
我的尖叫和抗拒到底起了點作用。
在爸爸為了扯開我開始撕扯我頭皮時,媽媽終於從痛苦中走出來,直接上前一把抱起我。
她的眼眶還是有點紅,但情緒已經穩定,看向爸爸的目光幽冷中帶著寒霜:
「我從來不知道對自己女兒好一點就是重女輕男。」
「在你的眼裡,我把她當人看,正常疼愛願意為她付出的種種行為都是異類都是不可取。」
「隻有冷落她不管她,讓她從小吃著苦長大,成長為第二個被吸血的招娣才是你眼中所謂的正確對嗎?」
「你真無私啊,無私的可怕。」
媽媽的嘴角慢慢勾起鋒利的弧度:「自己享受了吸血紅利後,立馬就給兒子也培養一個血包。」
「你希望他和你一樣從小躺平,小時有父母寵溺,長大有姐妹幫襯,一輩子衣食無憂出生既是龍種,皇位的天選之人。」
「你也不怕說出去別人笑死!」
「魏曉雯你少搬弄是非,我告訴你我沒有!」
被媽媽好一通指責,爸爸自然不服。
他再次舉例,拿媽媽不願去哥哥的家長會說事,將她隻給我輔導把哥哥塞去補習班上課的事說的頭頭是道,對著剛放學回家的哥哥直接告黑狀。
抹黑媽媽在他心裡的形象。
「所以呢。」
爸爸叨叨絮絮一大堆後,哥哥隻問了這一句:「所以呢,你想說什麼。」
「你媽太過偏心了,搞重女輕男!」
爸爸強調:「張思詠,你該和爸站一邊,抵制她這種行為!得到你本應該有的待遇,叫她不許偏疼你妹!」
「哦,就這?」
哥哥挖挖耳朵把沒意思直接擺在臉上:
「雖然你的歪門邪道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我還是想說一句,你的洗腦還不如爺爺奶奶。」
「就連他們都拿我沒辦法,你以為我會聽你的?」
「還媽媽重女輕男,她那是重女輕男嗎!她那是正常對待妹妹,把妹妹當個人看而不是隻當她是家裡的附屬品!」
「你呢?一見到媽媽正常對待妹妹心裡很慌吧,見她疼妹妹像是別人疼愛兒子一樣,內心大亂感覺很不可思議吧。」
「所以你才會和媽媽吵架,所以你才會在我們面前戳她的痛腳把她的過往說給我們聽,你就是在貶低她打壓她,想通過這種種行為把家裡唯二的兩個女性貶到塵埃裡去,這樣才能體現你獨一無二的地位,這樣才能襯託出你至高無上的存在!」
「你好 low 啊,真的,你好 low。」
哥哥搖頭晃腦:「像你這麼沒品的人,怎麼會是我張思詠的父親,真是家門不幸。」
「張思詠你說夠了沒有,你太放肆了!我是你爸!」
哥哥的精準打擊讓爸爸氣得差點蹦起來,隻不過他對待哥哥總是多一份容忍,也是這份容忍讓哥哥的話能夠繼續下去。
隻是媽媽不願聽了。
她像是已經疲倦了一般,抬手將我摟的更緊,目光卻對準爸爸,一字一句道:
「你如果看不慣的話,那就離婚吧。」
「我自認為我沒有對不起你,也沒有對不起這個家。」
「如果就因為我給梓潼買房,而忽視了老家以及這裡手握兩套房產的思詠,那我真的沒話和你說。」
「至於你說的我隻給梓潼開家長會而忽視了思詠,我隻能說你真是倒打一耙恬不知恥!」
「我就一個人怎麼同時開兩場家長會!你做爸爸的去給兒子開家長會怎麼了?會死嗎!還是說讓你開家長會比賺錢還難嗎!?」
「一分錢都不往家裡拿,整天嚷嚷著行情不好企業不景氣,光明正大的賴掉所有家用,卻對我拿錢給兒子上補習班念念叨叨說我偏愛!」
「你有盡一個父親的責任嗎,你有擔當起一個丈夫的職責嗎?都沒有吧!你隻知道用嘴說!除了這張嘴你還幹了什麼!」
「夢裡幹的吧!」
說完這句,媽媽頭也不回的抱著我去房間收拾行李。
這種果決讓爸爸慌了神,連一句還嘴的話都不敢說,匆匆忙忙的擋在中間不許媽媽過去。
「我這不是工作性質沒辦法照顧家裡嗎……」
他訕訕一笑:「你是老師,你有寒暑假雙休,你不忙,多分擔點不是應該的嗎。」
「再說了我一個大男人怎麼好意思摻和家務事,這都是你們女人的天下,我這種粗神經的想摻和也摻和不上啊。」
「你別氣了行嗎,我知道錯了。」
要不是媽媽動真格了,可能爸爸不會這麼低聲下氣。可在我看來這一點都不夠,光媽媽剛才點數的那幾個,就能證明爸爸一點都不稱職。
其實說起來家裡有他沒他也沒什麼兩樣。
爸爸從不做家務,也不會照顧我們。他每天掙眼閉眼就是吃喝睡,晚上回到家外套一甩背包一扔,先喝點小酒看會電視,接著洗澡睡覺,對旁邊的我們仨問都不問一句。
這個家是媽媽撐起來的,我和哥哥的成長每一步都凝聚了媽媽的汗水和辛苦,從來就沒有爸爸參與的身影。
他在這個家就像個隱形人,既存在也不存在,除了擔一個爸爸的稱呼,他什麼都沒做,卻喜歡指手畫腳對著我們說三道四。
還總覺得自己是一家之主,掌握著生殺大權,主一方生死。
這些話哥哥說給我聽時,臉上的痛恨難以遮掩,他不喜歡爸爸也恨著爸爸,比我的厭惡還要來的濃烈還要來的深刻。
當媽媽安靜的站在那,對爸爸那一句【我也不是不願意幫你,我是真的沒時間】心生麻木時,哥哥眼裡的恨意達到了頂峰。
「走!」
他拽著媽媽的手:「現在就收拾衣服走!」
「媽媽我們陪著你,永遠陪著你!」
「這個家本來就不需要爸爸,有他沒他都沒差,我們現在就走!」
10
我們從那個地方搬出去後,日常生活完全和以往沒有區別。
有爸爸和沒爸爸對於我們三人來說從來不是一件讓人難過的事。
反而因為沒有他,家裡安寧不少也沒了一個移動的負能量擴散器攪合心情,我們過的很舒心。
可好景不長,沒過多久因著哥哥中考取得全市第二的好消息在鎮子裡傳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