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這樣,他才有足夠底氣逼宮。
而留在府裡的安嬤嬤,每日都會快馬加鞭送信前來。
直到第三日——
蕭王妃和側妃共同遊園,不知是誰先動的手,雙雙踩中青石板跌倒。
關鍵時刻,王爺趕來,護住了宋湄。
而蕭王妃則從臺階上滾了下來。
府中眾人親眼所見,她身下,血流不止。
19
得知此事的我,自然是第一時間趕回了王府。
她面色蒼白,躺在床上了無生機。
見我出現,緊緊抓著我的袖子,滿眼怨恨。
「我隻差一點就要成功了,如果不是她抓住了我的袖子,我也不會跟她一起跌倒,更不會沒了孩子!」
我嘆息,伸手輕輕拍著她的背,一副善解人意模樣。
「可我聽下人說,王爺當時明明可以救下你,卻還是選擇了宋湄。」
一句話,讓她眼裡恨意驟現。
陷入情愛裡的女子,是沒有什麼理智可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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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開始,我就知道這兩人撞到一起,周崇必定會選擇偏幫宋湄。
倒不是說有多少情誼。
而是如今帝王病重,宋國公在朝堂有不少學生,登上皇位除了錢財,還需要人心,自然是拉攏得越多越好。
故而,周崇如今還不敢得罪宋國公。
但他能得罪我。
因為他從骨子裡就輕視女子,所以三番四次想將我據為己,那麼無論屆時他對阿姐如何,我為了自己的幸福,就必定全心全意依附他。
天下女子,無一不依靠丈夫,這幾乎成了所有人的共識。
所以,他們不信女子能夠無情。
我又連著安慰了幾句,但字字句句間,都是故意在拱火。
「我剛回來時,聽著府中小廝回稟,說宋湄偶感不適,王爺便連忙放下公務去陪她了。」
聽著我的話,她臉色愈發難看,卻還是選擇自欺欺人。
「不,王爺說過的,他此生隻愛我一人。」
我輕笑,覺得她當真愚蠢。
「這天下男子大多薄情,今日能愛你,明日便能愛別的女子。若是阿姐不信,可敢和我一起去宋湄的院子,我敢保證,此刻王爺定然摟著她溫柔小意,許給你的承諾,也正在許給她。」
大概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是敗者。
她也不例外。
偏要證明自己的唯一性,所以掙扎著從床榻上起來,在我的攙扶下,走到宋湄的院子裡。
剛走近,就聽見了房中嬉笑打鬧聲。
「王爺可是真心愛妾身的?」
「那是自然,否則本王也不會聽聞你身體不適,就立刻放下公務來陪你。」
「那姐姐呢?姐姐如今還在小月子裡,也需要王爺陪呢。」
「怎麼?是醋了?我來愛你還不好嗎?」
「自然是極好的,也希望王爺日後,日日都來見妾身。」
「……」
一字一句,如刀割般剜在她心口。
我止不住搖頭,從發髻上拔下一支精致卻又極其鋒利的金釵,握在手心把玩。
「阿姐您瞧,這就是你口中的愛。你的王爺,此刻正在愛另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似乎在前不久,害你丟了孩子。」
我的話,像是夜晚鬼魅似的蠱惑,讓本就情緒激動的人,頃刻間失去了理智。
我就看著她眼神驟然陰狠。
目光落在我手裡的金釵上,一瞬間的恨意上頭,她抓著金釵推開我,直接衝進了房內。
我沒動,片刻之後,聽見了女子的痛苦哀嚎聲。
我又低頭聞了聞自己身上的燻香。
味道很淡,會放大人心裡最深處的欲望,但在可控範圍內,除非自己不願意控制。
緊接著,我又聽見了周崇的怒吼聲。?
其中夾雜著女子哭訴,字字泣血。
我想,或許當初發現真相的阿姐,也曾這麼哭過吧。
如今隻能說,報應不爽了。
20
如我所料,她被囚禁了。
宋國公很是生氣。
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嫡女,成為區區一介側妃,本就是莫大委屈。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身孕。
才過多久,就被人一簪子戳進了小腹。
這胎本就還沒坐穩,這下子還傷了根本,以後子嗣艱難。
周崇也很生氣。
在這種關鍵時刻,後宅爭鬥不休,一連失去了兩個孩子,又得罪了宋國公,可謂賠了夫人又折兵。
自然是再深愛,也是抵不過心裡的惱火的。
她被人囚禁在房間裡。
周崇下令,不許人接近。
但周崇如今需要我,所以這個命令對我而言,形同虛設。
我帶了點點心去見她。
比起前兩日,她更加消瘦了。
見我出現,也沒什麼反應,就臥在貴妃椅上,抱著懷裡的小兒衣服。
我將糕點擺在桌子上。
然後坐下,自顧自開口:「阿姐這次算是惹惱了王爺,還有宋國公。」
聽到後面時,她才略微有了些反應。
我又繼續說:「宋國公和國公夫人,向來疼愛宋湄,覺得她遭受了無妄之災,想讓王爺嚴懲你,如今隻是把你關在房中,他們自然是消不了氣的。你可知,他們為了泄憤,做了一件怎樣的事?」
說到最後,我竟然忍不住露出譏諷笑意,然後眼睛直直盯著她。
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終是忍不住開口:「他們,做了什麼?」
「宋國公和國公夫人,無法殺你泄憤,就將滿腔怒氣轉移給了一個死人。據說是府裡的姨娘,早些年病逝,被葬在莊子上,國公夫人今早帶人去了莊子,說是要把那姨娘的屍骨挖出來,反復鞭屍,以此發泄心頭之恨。」
我緩緩說完這話,剛才還了無生機的人,瞬間掙扎著從貴妃椅上坐了起來。
她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激動與恨。
明明連站也站不穩,卻還是衝著想要跑房間,卻被派來的侍衛阻攔。
出不去,她隻能將目光投向我。
「沈枳意,你幫幫我,幫幫我好不好?」
「終於不叫我妹妹了嗎?」
我看著她,忍不住伸手撫上她這張芙蓉,言語中是抑制不住的痛與恨。
她忽然就瞪大了眼睛,止不住往後退。
「你,都知道了?」
我沒有回答,而是自顧自開口:「若是我沒記錯時間,再有半炷香,那個姨娘的墳,應該就要被挖了。你說人都死了,還被挖出屍骨,她在地下能安心嗎?宋卿卿,因你之過,讓你娘親死後不得安寧,你可有愧?」
說罷,我一點點靠近她,看著她因我這話潰不成軍,最後無助跌坐在地。
人若是真無情,或許能成大事。
怕就怕有軟肋,為此甘願放棄一切。
宋卿卿絕望閉上雙眼,雙手撐著地,肩膀止不住地顫抖,可謂泣不成聲。
「幫我,沈枳意,幫幫我。」
她還是在哀求,為了那個從前數年與她相依為命的母親。
我則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讓我幫你,可以,不準備拿點什麼東西來換嗎?」
她沉默一瞬,然後伸手慢慢抹幹眼角的淚,然後抬頭看我。
她說:「隻有我知道沈枳月在哪。」
說罷,她伸手抓住我裙擺,語氣中帶著極盡哀求。
「我可以告訴你想知道的一切,隻求你幫我,護住我娘親死後安寧,好嗎?」
21
我這人向來有仇必報,可卻也從不牽扯無辜。
更別提宋卿卿的娘,也是個可憐人。
這個故事,更多像是話本子。
喬裝打扮的溫潤書生,和青樓花魁偶然相遇,從此暗生情愫。
書生花言巧語,許了一生一世一雙人。
花魁為此甘願放棄所有,拿出全部積蓄為自己贖身,隻想和心愛之人長相廝守。
可書生非書生,不過是闲來無趣時的捉弄。
世家大族的公子,可以和花魁一夜風流,但絕對不能讓她入門。
至少在迎娶正妻前,後院得幹淨。
所以最開始,宋卿卿是外室女,比私生子還不如。
再後來,她和娘親入了宋府。
本就是一夜歡好,加之年歲漸長,宋國公愈發覺得這個女兒是自己的汙點。
他應當是風高亮節之人。
唯一有所詬病的,便是這對母女。
格外不喜。
她們的日子也就過得很是艱難。
更別提嫡女高傲,又有母親撐腰,對其多番捉弄和欺負,兩人算是成了仇敵。
而每一次爭吵,宋卿卿永遠都是不被偏愛的那一個。
往前十數年,她恨透了宋湄,和娘親相依為命。
直到娘親離世,她被趕出國公府,獨自住在莊子上,宋湄也依舊不願意放過她。
「我從前,也有一張芙蓉臉。」
宋卿卿眼裡含著淚,不知想到了什麼,又驟然恨意叢生。
「宋湄她說,我這樣低賤之人,不該生得比她貌美,所以她放了一場火,毀了我的臉。」
說話間,她又低低笑出聲。
「可我運氣好,便是毀容了又如何?如今,我不還是換上了一張更美的臉?」
這次,輪到我掐住她脖子,眼神冰冷。
「我阿姐的臉,也是你配用的?」
從來就沒有什麼長得一模一樣的兩人。
有的,不過是將一張臉皮剝下來,當作新生。
宋卿卿就著這個姿勢,眼睛直勾勾盯著我,忽然就笑了。
「可是,我沒有強迫你姐姐啊。」
「沈枳意,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姐姐是心甘情願的呢?」
我猛然閉上眼,想起在裴忌家中看到的那本書。
書中寫了換臉之法。
因太過於陰狠毒辣,有傷自身陰德,所以換臉的兩人,必須都心甘情願。
可是阿姐,到底是為什麼而願意的呢?
宋卿卿忽然大笑起來,她湊近我,眼神帶著孤注一擲的恨意。
「這樣,你替我殺了宋湄,殺了宋祁和溫若儀,我就告訴你原因好不好?」
宋祁、溫若儀,便是宋國公和國公夫人。
我並沒有答應,但也不算拒絕,隻是又多問了一句。
「你,不想要周崇的命嗎?」
剛才滿臉恨意的少女,突然間就松了手,眼神落寞。
她口中喃喃:「他是我心愛之人……」
我忍不住搖了搖頭,道一句。
「痴兒。」
22
我不怕宋卿卿告訴周崇,因為她若想讓娘親安寧,就必須學會當一個啞巴。
娘親和愛人。
前者,為她遮風擋雨多年,是她生命裡最重要的人。
至於後者,或許也曾同樣重要。
這是這幾日來發生的事,到底會讓她寒心。
更別提,她想要借我之手,替娘親報仇。
所以這次談話後,我就沒再去看過宋卿卿。
至於裴忌,在我看見那本書後,我就不願再去見他。
我和他之間的恩怨,還沒到時候。
而現在,聽著皇宮裡那敲響的喪鍾,站在我身側蠢蠢欲動的周崇,才更重要。
我為他撒了大把銀子,還搬來了一箱箱火銃。
縱然三皇子周易手握兵權,可有火銃相助,真要打起來,周崇勝算更大。
至於我,隻需要安安穩穩度過今晚。
天亮的那一刻,所有骯髒又重新被藏入了黑暗裡。
對於百姓而言,無論誰當皇帝都好,隻要今後的太平日子可以過。
反倒是那些世家大族,一夜未眠。
站錯了隊,今日便是凌遲。
天光大亮,一切塵埃落定,我坐上提前備好的馬車,進入皇宮。
那把龍椅上,有人正危襟坐。
我走上前,恭敬行禮。
「民女,拜見陛下!」
抬頭,我和周慕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