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這麼長時間付出的努力不全都白費了?為什麼你們一開始不說?」
我無語了一瞬。
節目組放插秧教學視頻的時候,你不是說沒意思,跑房間裡化妝來著?
甩鍋甩得倒是熟練。
我不想橫生事端,把已經到嘴邊的髒話全咽了下去。
劉山也不滿,但他更謹慎,準備隔岸觀火,看程袖撒潑。
我哼哧哼哧埋頭又插完了一茬秧。
轉身看程袖還在和節目組掰扯。
眼看臨近中午,雨越下越大。
這麼點活,擱農村大爺大媽,敘著話就幹完了。
他們居然忙了一上午,還等於白忙活。
我覺得自己現在就像一把炮仗,一點就著。
節目組低聲下氣解釋半天,程袖油鹽不進。
「我說了我不拔,你們不能破壞我的勞動成果。」
我閉了閉眼,在心裡默念:
退一步海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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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拔你們自己拔,我不幹了,這裡這麼惡心,我的裙子都弄髒了。我的粉絲們都會看見你們糟蹋我的努力。」
程袖哭著說道。
我:……
退一步海闊天空,退一步海闊天空,退……退你媽。
我走上前一把拔了程袖栽得亂七八糟的秧,把急得快哭的工作人員拉到身後。
「你的努力成果?努力得挺好的,下次別努力了。
「哭要是能解決問題的話,我覺得你能稱霸世界。
「節目組放教學視頻,你是一眼不看,現在反過來倒打一耙。我覺得你挺適合當廚子的,甩鍋這麼厲害。
「有句話聽過沒有?你努力過之後,才發現智商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雖然你有點傻逼,但我很開心你能勇敢做自己。」
彈幕瞬間沸騰。
【我擦,好罵!早看他們不順眼了,不會插秧就別插行嗎?】
【我是農村孩子,看見他們這麼糟蹋秧苗真的很生氣。】
【不是周漾算哪根蔥,憑什麼這麼說我們家袖袖?】
【會插個秧給她整出優越感了,不懂就問,這是周漾的新人設嗎?】
【程袖粉沒必要無腦黑吧?你們家正主確實很搞笑。】
【喲喲,周漾的丫鬟出來給她捧臭腳了。】
劉山見形勢不對,又出來當和事佬。
「小漾,都是朋友,未來還要一起生活一段時間,你不要這麼上綱上線嘛。」
我冷笑一聲,把炮火對準他。
「你家燒瓷的?不然怎麼這麼會和稀泥。
「說她沒說你,你心理不平衡了?
「怕給你罵爽了,才一直忍著沒說。你看看你插得什麼玩意,她是半斤,你就是八兩,你們倆沒一個好東西。」
劉山在娛樂圈混了這麼多年,估計沒幾個後輩敢這麼對他說話,頓時臉就拉下來了。
我想著既然開口了,那就說個爽。
反正要解約了,什麼前輩後輩,得罪人不得罪人,都跟老娘沒關系。
大不了退圈不幹了。
「看,雨停了,老天都被你們整無語了。
「不想幹活就趕緊回家領低保,別又想拿片酬又不想出力。又當又立。」
【周漾怎麼敢的,劉山好歹在娛樂圈待了這麼多年,人脈很廣的,她這是不想在圈裡混了?】
【一直對劉山沒什麼好感,仗著年紀大,欺壓新人、擺譜、倚老賣老,其實自己根本沒什麼作品。】
【早年拍了兩部爛劇,現在成綜藝咖了。】
【支持周漾。】
【嗚嗚嗚心疼袖袖子,沾了一身泥。】
【拜託,誰不是一身泥啊,不知道以為你家袖袖沾了一身屎呢。】
劉山氣得滿臉通紅,指著我的鼻子就要上來。
我一步不讓:「來,你今天動我一下來,不把你訛到臉青算我輸。」
田埂邊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好久不見,你沒怎麼變。」
熟悉的聲線讓我倏然定在原地。
劉山和程袖也愣了幾秒。
彈幕滾動飛快。
【方良!是方良!哇哇哇,我好喜歡他的新電影!!】
【方良導演一定是為我們袖袖來的,畢竟他們是高中同學呢。】
【方良是來和袖袖談電影女主的吧,嗚嗚嗚嗚,方導演好帥,和袖袖配一臉。】
【CP 粉雖遲但到。】
【為什麼女主不能是周漾?他們早年好像一起拍了一部電影。】
【娛樂圈誰不知道《見海》之後兩個人就鬧掰了,方良現在肯定恨死周漾了。】
程袖率先回過神,立刻拔著泥腿往方良那兒跑。
「學長,好久不見。」
她看方良看得認真,沒注意到自己的腿已經深陷泥地。
路過我時,她身體不受控制地朝前撲去。
我下意識扶了一把,卻被穩住身形的她狠狠甩開。
程袖低聲,惡狠狠道:
「你別想和我搶。」
我挑眉,指了指衣領上的收音器。
「大姐,直播呢。」
程袖臉色一僵,隨後想起什麼似的,又變得雲淡風輕。
「沒關系,我馬上就要拿到方良電影的女主角了,到時候,這點粉絲對我來說,都不算什麼。」
我聳肩,從另一邊上了岸。
「祝你成功。」
8
我不想和方良正面遇上,步子又急又快。
加上下了雨,泥地湿滑,我一個沒站穩,眼看就要滑到田裡。
方良不知道什麼時候跑過來的,眼疾手快,握住我的手腕,將我拉上了岸。
他的白色襯衣染上了泥,卻渾然不覺。
低聲問我:「傷到哪了?」
我無聲嚅動了兩下嘴唇,沒回答,推開他的手,徑直離開。
「漾漾。」方良的聲音裡透著無奈。
我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程袖咬著唇站在原地,一臉憤恨。
劉山若有所思。
彈幕炸開了花。
【Vocal,周漾跟方導絕對有一腿!】
【我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方導怎麼看起來這麼可憐啊喂,顯得像是周漾玩弄了他的感情啊哈哈哈。】
【不知道的能不能不要亂說,方導和我們家袖袖才是一對。】
【哦~又你們家袖袖了。】
【程袖粉還沒看清啊,你們家正主不要你們了呢。】
9
我悶頭回到院子,先回房洗了個澡。
洗完,進廚房就開始找活幹。
做飯組裡的中年女演員江莉本身就不耐煩,正想找個理由溜。
見我進去,她說自己手腕疼,就回房間休息了。
給我留下一桌砍得亂七八糟的土豆。
我也真是服了,上節目一天遇到的奇葩,比我這輩子見到的都多。
好在做飯組裡另外兩個人還算踏實。
一位是退圈生子五年,打算借這部綜藝復出的郝文。
另一部是當紅男團成員吳西。
郝文溫婉賢惠,一直在默默炒菜。
吳西性格要活潑一點,一邊給她打下手,一邊跟我搭話。
方良進來的時候,我正被吳西的一個冷笑話逗得眉開眼笑。
他一手拎著行李箱,另一隻手的臂彎裡搭著一件薄外套。
就這麼站在門口,眉眼冷淡地看著我們。
我視線飛速掠過他,倏然收起笑意,低頭認真洗菜。
吳西樂呵呵地跟他打招呼:
「方前輩好,我是吳西,我可喜歡您拍的電影了。」
方良淺笑:「真是歲月不饒人吶,我都能被稱一句前輩了。」
吳西撓頭:「我才剛出道嘛,叫你一句前輩是應該的。」
方良:「我知道你,你現在可招年輕小姑娘喜歡。」
說話間,他的視線若有若無掠過我。
吳西還在傻樂:「沒有沒有,嘿嘿,前輩謬贊了。」
我一把扔下手裡的菜。
濺起的水花聲音有些大,把吳西嚇了一跳。
「咋了漾姐?」
我垂眸:「沒事,我去幫文姐炒菜。」
郝文忙活了一中午,手臂揮鍋鏟揮得酸痛。
我讓她上樓歇一會兒,剩下一點收尾我來做。
吳西把炒好的菜往外端,廚房一時間隻剩下我和方良。
我把他當空氣,低頭專注炒著手裡的菜。
農村用的鐵鍋有些重,我把菜盛出來時踉跄了一下。
木質的鐵鍋手柄被一隻溫熱的大掌接住。
「我來吧。」
我抿唇,暗自發力,把鍋牢牢端起來。
「不用。」
方良手一頓,兩秒後,收了回去。
嗓音清淺,帶著一絲自嘲:
「是我年紀大了,不如年輕人有力氣。」
我放鍋的手一僵。
半晌,冷著臉把鍋塞方良手裡:「你愛端你端。」
一聲淺笑自身後傳來。
我腳步一頓,頭也不回離開廚房。
10
太陽西沉,嘉賓都圍聚到涼亭下。
吳西和郝文忙前忙後擺好菜,江莉才迤迤然走出來。
她繞著桌子轉了一圈,點評道:
「看著挺豐盛啊,就是這個土豆燒雞賣相不太行。」
我笑著回了一句:「土豆您剁的。」
江莉笑容一僵。
她走到郝文身邊,看人都到得差不多了,若有似無地說了一句:
「小文,你剛剛下樓也太快了,也不知道等等我。」
江莉這句話就是典型的偷了懶還要找個墊背的。
但凡不知道的人聽了,都會下意識以為郝文和江莉一樣,在樓上躲著不幹活。
我感覺到郝文的動作頓了一瞬。
她聽完後,隻是好脾氣地笑笑,沒有多說什麼。
娛樂圈就是這麼殘酷。
當年郝文一舉拿下影後,風頭無兩。
江莉上趕著賠笑的動圖,到現在在網上還是一個熱梗。
如今郝文退圈五年再復出,更新迭代極快的娛樂圈,早已沒了她的位置。
江莉這麼多年沒什麼作品,硬是靠年齡混成娛樂圈的「老戲骨」。
戲骨不見得,倚老賣老是真的。
她見風使舵慣了,能在郝文紅透半邊天時巴結她,當然也會在她跌落塵埃時第一個上來踩一腳。
我把郝文拉到身後,笑盈盈給江莉夾了一筷子菜。
「莉姐在樓上刷這麼長時間手機累壞了吧,快嘗嘗,文姐親手做的。」
江莉沉下臉。
她要開口耍前輩威風,就見方良端著一壺熱茶走過來。
他的身影剛出現,程袖趕緊把吳西往旁邊推了推。
「學長,這裡有位置。」
方良眼神掠過,禮貌婉拒。
他拎著茶壺,轉到我和郝文身後,商量道:
「文姐,能給我騰個地兒嗎?」
郝文一愣。
似是沒料想到聲名顯赫如方良,會客客氣氣叫她一聲文姐。
她反應過來,趕緊往右邊挪了一格。
方良道了謝後坐下。
我皺眉,避著人群小聲道:
「我讓你坐這了嗎你就坐?」
方良眉眼舒展,抬手給我倒了一杯熱姜茶,語氣坦誠又自然:
「行行好成嗎阿漾,這麼多人,別下我面子唄。」
我沉默幾秒,轉回頭,發現一桌人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飄向我們。
我的聲音不算大,實在是身邊人太扎眼。
程袖暗暗咬唇,目光裡帶著不甘。
「學長,能給我也倒一杯嗎?剛剛回來淋了雨。」
劉山也來湊熱鬧:「是啊方導,別隻顧著給小漾倒,給我們也分分嘛!」
我真的挺佩服劉山的。
明明在秧田還劍拔弩張,不過兩個小時,就能神態自若地聊天打趣。
圓滑世故,在他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方良輕輕擱下茶壺,道了聲抱歉:
「這姜茶裡加了幾味中藥,你們喝不慣。」
我端茶杯的手一頓。
突然想起什麼,我下意識想岔開話題,卻慢了一步。
程袖:「漾姐都喝得慣,我一定也能。」
說著,她端著杯子繞到方良身後,伸手去提茶壺,卻被方良用筷子頂端抵住手腕。
嗓音淺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