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能不能不要納妾?」
少年蹲於地,表情隱於陰影下。
侍從進來和我耳語,我微點了頭,聲音緩緩而出:
「不能,要納。」
外面突兀傳來幾聲撕心裂肺的嚎叫。
少年微斜抬著頭,琥珀般的眼眸沾著淚珠望著我。
然後站起身來如瘋子一樣砸周圍的東西。
他委屈巴巴,眼淚止不住地留在衣襟、袖口:
「他們死啦,他們死啦,我用蠱把他們弄死了,你不要再納了……」
我抬腳走去看外面場景。
一眼望去血沾滿地,幾個屍體縱橫在那。
心懷慈悲的,我便招呼著給他們厚葬。
畢竟都是我那好男色的父皇「恩賜」給我的。
轉身便回房裡。
眾人離去,少年褪去方才發瘋的樣子。
他笑著撲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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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主,我剛才表現的好嗎?」
01
山寂大師找上我的時候,我還在施粥。
耳邊都是對我的稱贊和感激聲。
我命人將剩下的粥分發,在一眾「盛康公主千歲」的呼聲中前往目的地。
山寂大師說山腳有劫,求我出面。
我去了。
便看到一片屍骨,血灑了一地,融了些積雪。
一個少年臉濺鮮血,形如羅剎。
單薄身軀在屍山中搖搖欲墜,卻又咬牙強撐著什麼。
周旁的村民們跺腳泣淚,紛紛讓我們殺死這個嗜人的妖魔。
聽眾人言我才知道。
這少年用蠱屠了快一個村莊,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魔。
這些人都是受害者。
但山寂大師卻嘆了口氣,用無奈的神色對我說:
「貧僧求公主救他。」
我便將少年帶回了府邸。
路上少年乖乖巧巧地蹲在馬車角落。
就像一隻沒有安全感找縫隙蹲的貓咪。
我無奈嘆了口氣,將手帕沾湿。
伸手想擦擦他臉上的血跡。
他看見我靠近緊張地縮成一團。
下意識伸手抵抗。
一抓、一撓,我的手背上便出現了破皮血跡。
侍女連忙處理我的傷口,車外的護衛精神緊繃聚精會神關注這裡。
我卻笑著搖搖頭,對他哄著:「你乖一點。」
他的臉倒是有些紅醺了,琥珀眼清澈又疑惑地望著我。
隻有旁邊我的貼身侍女在不平:
「一個個的都欺負咱們公主好脾氣,拿捏咱們公主樂善好施的性子!」
「那丞相如此,戶部大夫如此,這少年也如此!」
「山寂大師到底在想什麼,怎麼把殺人魔丟給咱們公主了,現在到好還讓公主受傷!」
我隻好溫聲安慰了她。
但對少年依舊沒有多大的戒備。
畢竟他對我而已,也不過是一隻小貓咪罷了。
而我才是山中猛獸。
是真正的殺人魔。
02
入府後我想牽著他手走。
他揚開了,那神情好似在對著我龇牙哈氣。
但是沒關系,我並不著急。
揮了揮手,我便命人將他帶去洗漱。
一道青色身影卻突然跪在我身前。
「公主……」那身影拜禮完揚起一張雋秀的臉,就是神情有些頹萎。
原來是那丞相次子,楊銜。
我對他溫和一笑,並挑眉表露出對他這些作為的詫異。
但想到他畢竟現在是我的人了。
我便扶了扶他。
「你……」他看向旁邊的少年,神情悲傷。
咬了咬牙,卻不知該說什麼。
最終他終於涕淚:「公主,我對不起你,我也沒想到父親他會汙蔑你。」
我揉了揉他的頭,表示沒關系的。
一切都沒關系,我對他說了幾聲這兒冷。
先回去吧,回去暖和,不要受寒了。
留下他一人看著我的背影流淚,我笑著轉了頭離開。
今日丞相上朝批我戰前愛折磨俘虜。
如今更是變本加厲,愛強制帶人入府折磨,無法無天。
可連他親兒子都不信呢。
身旁的侍女在抱不平:」公主哪是強制,明明都是他們自願來的,這都因為公主慈悲無雙!」
「就算開始他們不是那麼情願,但他們後來不都折於公主的菩薩心腸,甘之如飴了嗎。」
「公主隻是心軟不好拒絕,怎麼還怪公主頭上了!」
我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再說了,轉頭就走進洗漱間。
「把他也帶進來。」
我指了指一旁沉默觀察環境的少年。
03
少年進入洗漱室內倒是乖乖巧巧。
直到看到我褪去外袍,他慢慢瞪大眼睛。
他開始扯著奴僕的手,踩著丫鬟的腳,制造出兵荒馬亂的一幕。
隻為跑出去。
不巧的是,我並不同意。
旁邊人紛紛離開,最終隻留下他和我幹瞪眼。
「會伺候洗漱嗎?」
我接著散下及腰長發。
他似是真沒見過這種仗勢。
憋紅了臉連頭都不會搖了,眼睛隻敢看向別方。
手又緊緊捏著袖子,好似在蓄勢待發什麼。
我踏進了浴池,朝他招了招手。
見他始終無聲,便轉頭輕聲嘆息說道:」你不這樣做,我便護不了你。」
「護?」
他僅發出了這一個音,終於別過頭來和我對視。
我瞬間拉了拉他的手,他被我拉的腰一彎。
兩人距離極近地看著彼此眼睛。
真漂亮。
我打量著他的臉眯眼笑了笑。
少年臉被水霧蒸得紅撲撲的,眼睫長又密,琥珀色的眸子帶了著些生機的懊惱神情,眉頭緊皺。
鼻挺唇薄,眼眸水靈靈的,哭起來一定很好看。
這樣想著,我便輕點了一下他的眼睛。
他終於回過神來,面露羞恥制止住我亂動的手指:
「你不要太過分!」
他碩大的手掌隻包裹我一根手指。
我本有些心痒痒想撓一下的。
但他太青澀了,我將目光從手指移向他眼睛:
「你伺候我,我才能保你的身份不被暴露。」
「這不是威脅。」我頓了頓,憐憫地望著他:」這樣做別人才不會懷疑你。」
我讓自己的語氣柔和下來,帶這些嘆息的無奈,似在包容不聽話的小孩:
「我保護你也是會有犧牲的。」
「不要讓我的犧牲白費,好嗎?」
好一會兒,洗漱間內無任何聲響。
他最終在我的目光下慢而緩地挺直了腰,並無發聲。
我以為他聽下去了,剛想笑一笑:」聽話……」
話都還沒說完。
他接著便起身推倒了我。
他說:「你憑什麼讓我聽話?」
語氣哽咽又可憐,但不服。
我毫無防備地被迫下沉水底。
水肆意侵浸,我甚至不小心嗆了幾口水。
破開水面後愣愣地看他立在那裡。
隻見那張倔強的臉帶著少年氣的桀骜,可他又低著頭。
他在委屈。
他竟然還有臉委屈。
我伸手抹掉臉上水滴,緩了一會兒後終於維持不住表情管理,被氣笑了。
這些年來人皆道我恬靜有禮。
脾性溫和,又難與人置氣。
一句話一個動作就讓我氣短的。
他還是頭一個。
04
我是認識這個少年的。
也清楚他來這的目的,他要報仇。
少年名蘭欽,乃苗族族長無憂無慮的幺兒。
和我有過幾面之緣。
可他大抵是忘記了。
畢竟當時我還不是金枝玉葉的公主,不過是一位寡婦養的孩子罷了。
猶記那會兒也是寒冬。
北風呼嘯,霜白鋪滿地。
少年意氣風發,身上僅點綴幾個銀鈴,便如雪中一抹赤紅,鮮豔得惹眼。
當時他也如這般桀骜不馴,但還未是暗溝裡拼命的狂徒。
彼時我還靠著莠娘拉扯著活,是地上灰撲撲的塵埃。
他是天上最光鮮的麒麟,在眾人呵護下存著純淨的誠真。
後來那人攻來了,一眾布衣難抵金戈鐵馬。
他那時還是鮮紅的。
衣袖染滿同族人護他而流的血,豔的非屬凡塵。
我遠遠僅看了一眼,雙眼便被刺得發疼。
那鮮紅的衣袍裡,應還染著莠娘的血。
05
我待他更好了。
錦衣玉食,各種寶物往他那邊獻。
他好似就是我的心尖寶,我事事與他第一。
府上來官宦客人了,他一鬧,我就往他房間湊。
處理著左右派的抉擇,他一叫,我也放下手中所有活去哄他。
府上所有人、我的所有部下皆知他是我心頭肉,我一股腦裡全是他,隻有他。
「上一次公主這樣子對待的還是秦公子,可惜秦公子被……被那位要去了,苦的公主好些時日。」
「還有李公子,可惜李公子福薄便早早的去了。」
「咱可不能在公主面前說這些,晦氣!」
我便似沒聽到般,推門進入了蘭欽的房院。
這間院子是我府上極佳的。
冬日有暖和的陽光照落,生機盎然。
隻不過最近煙雲聚攏,落了些淅淅瀝瀝的雨。
蘭欽仍如往常般蹲在陰影處,看著天邊。
這些時日的山珍海味並未將他喂胖,他反而是消瘦了。
彼此沉默了片刻,他見是我,別了別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