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川知道後差點瘋了,拿刀摁在手腕上,以死相逼才讓家裡松口。
那傷深可見骨,神經都斷了,白森森的骨頭露在外邊。
血從擔架車流到地上,流了一路,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血。
多到像是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說:「林紓,不會有人再為難你。」
陳家請了最頂尖的醫生,調了大半個平江市的血庫才把他的命保住。
我眼淚止不住的流。
他醒來的第一句話是,舒然別哭,不疼。
可那個為了我連命都不要的人,為了哄姜悅開心,現在輕而易舉地否認了一切。
說出「我和她逢場作戲,怎能比得上你我從小的情誼。」
4
「先把粥喝了,涼了對胃不好。」
陳景川無視我的怒氣。
拿著瓷勺,坐在我對面,抬手喂我。
我抿唇,定定地看著他。
陳景川漆黑的眼底,平淡地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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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拆穿的惱怒仿佛隻是我無端生出來的錯覺。
失望透過心髒,湧出一股淡淡的無力感。
我什麼都做不了。
他不想解釋的事情,都會用這種手段逼著我翻篇。
無一例外。
姜悅是。
放棄事業是。
結婚也是。
我像是他手中的提線木偶,隻需要漂亮精致又聽話。
一舉一動都要按他的想法。
隻要偏離一點,他就會收緊手中的線。
逼得我往既定的路上走。
我垂眼,將中指上那枚訂婚戒指摘下,放在桌上。
金屬磕在桌上,發出一聲很輕的悶響。
「陳景川,我們結束吧。」
結束這場從一開始就錯的關系,放他回到姜悅身邊。
他視線落在那枚戒指上,輕而短促地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
「戴上。」
「別讓我說第二遍。」
陳景川望著我,語氣平淡,卻不容置喙。
在我要搖頭拒絕的時候,他骨節分明的手掌貼上我的臉,慢條斯理地摩挲。
陳景川語氣平緩,可說出的話讓我脊背發涼。
他說:「奶奶病情又重了,她唯一的心願就是看你我結婚。」
他奶奶很喜歡我。
她說我是個好姑娘。
我那時候在孤兒院當義工,碰上了來捐款的她。
就那麼一面,她就認定我了。
「林遼還剩最後幾場比賽,你說別人如果知道那晚的事,他們會怎麼看他?」
我怔住,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風輕雲淡的話裡,藏著威脅。
林遼失手殺了一個罪行累累的強奸犯。
林遼給我打電話說,他殺了人的時候,
我又犯病了,什麼都看不見,站在馬路上孤立無援。
一輛失控的卡車直直向我撞了過來。
車燈刺眼,我眼前白茫茫一片,腿僵在了原地,連躲開都做不到。
在我以為會被卷進車底的時候,
陳朔那輛跑車甩尾擋在了我面前。
「眼瞎嗎!有人看不到啊!」
車燈明晃晃地,雨絲斜落。
陳景川逆著光,在悽冷的雨裡,伸手將我拉起來。
車頭凹陷車身變形,他不關心,連看都沒看一眼。
他將我拽到路邊。
爆炸,巨響。
路中間是衝天的火光。
他冷著臉攥著我的手腕,問我是不是不要命了?
那不是我第一次見他。
我眼淚止不住的流,顫抖著搖頭。
他臉色才緩和一點,接過我手裡的電話。
聽清來龍去脈後,
讓司機送我去了警局。
之前的飯局上,他冷著臉坐在主位,連我之前的老板都得卑躬屈膝,諂媚著向他討好。
我握著手機的手顫抖地不行,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接過手機,送我去了警局。
林遼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不敢看我。
他沒說一個字。
可我猜出了原因。
林遼向來有分寸。
可那女孩驚恐彷徨地向他求救的時候,有兩分像我。
後來我見過她後。
我才知道,為什麼陳景川會和我在一起,為什麼林遼會把她當成我。
我和她不像,鼻子,嘴巴,處處都不像。
可唯獨神情,唯獨那雙眼睛含著淚看人的時候,十成十。
林遼那條理智的弦瞬間繃斷。
他做夢都想有個人在那天幫幫我,救我。
林遼看到了那一天的我,悽惶無助的我。
於是那一刻,他沒忍住。
事後那個女孩不願意站出來出國了,缺少關鍵證據。
林遼在監獄裡關了三個月。
那人家裡有錢有勢,林遼差一點就要被判死刑了。
是陳景川請了最好的律師。
又費心思動了所有關系,才替林遼翻案。
「林遼是因為救姜悅才——」
忘了說,那個女孩就是司妄的妹妹,就是姜悅。
他開口強硬地打斷我:「悅悅很早就出國留學了,那事和她半分錢關系都沒有。」
陳景川什麼都知道!他明明什麼都知道!
輿論是會站在英雄這邊。
可如果真相被惡意歪曲呢?
沒人能在資本的遊戲裡贏得過陳景川。
那些流言蜚語和帶刃的眼神殺死一個人,太綽綽有餘了。
那些恐怖記憶如同潮水一般,差點將我溺斃其中。
我攥住了他的手腕。
我不敢賭,不敢拿林遼好容易安穩的前途賭。
我失了反抗的力氣。
陳景川將戒指一點點推到我的指根,冰涼的戒指圈住我的手指,直到蓋住之前留下的白痕,才露出笑。
「乖乖,魚死網破,手裡是要握著籌碼的。」
他演溫柔演的太久了,我幾乎都要忘了上位者永遠在上位了。
那場蓄意的車禍,像是一個血淋淋的教訓。
陳家能堂而皇之的殺死我,陳景川也能不動聲色地處理掉林遼。
我嘴唇咬破血腥味溢滿了口腔,才忍住顫抖。
他拇指蹭掉我唇角殷紅的血跡。
拿起剛才放下的勺子,貼心的將粥吹了吹。
「張嘴。」
5
我妥協了。
隨了陳景川的願。
結婚前我曾經給司妄打過電話。
可隻得到了一句,
「公司不幹涉藝人的婚姻自由。」
我堵在喉嚨裡的話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來。
把未來寄託在別人身上太愚蠢了。
冷血的商人,會為了利益舍棄一切東西。
除非我能為他創造更大價值。
紅豔豔的結婚證像是宣判書一樣,困住了我今後所有的可能。
店員替我整理好婚紗的裙擺。
是一個很年輕的小姑娘。
她紅著臉,看著我眼睛亮晶晶地,聲音很小但很激動。
「紓紓,我喜歡你很久,希望你一直幸福。」
我怔了一下,突然那一瞬間眼淚就落了下來。
然後不動聲色地擦掉了眼角的淚,彎起唇:「謝謝。」
「也希望你一直幸福。」
我穿著魚尾拖地的婚紗,出現在陳景川眼前。
昂貴的鑽石幾乎要嵌滿了整件婚紗,冷白的光打下來,流光溢彩又貴氣逼人。
他看著我,唇角是柔和的笑意,眼底閃過驚喜。
牽著我的手,誠懇誇贊:「乖乖,你真漂亮。」
他力破傳言,彎下腰替我換鞋。
在閃光燈下,他低頭吻上了我腳背。
所有人都以為我們很恩愛。
店員說他很愛我。
媒體爭相報道。
他演的太逼真了,真的我都有點恍惚。
在婚紗店的隔間裡,我問他。
「你娶我,姜悅不會鬧嗎?」
提起姜悅,陳景川凌厲的眉眼柔了一瞬。
「費心哄哄就好了,小女孩總歸要鬧一鬧的。」
6
後來我才知道陳景川那句費心哄哄,是有多費心。
找到陳景川的時候,他正慢條斯理地替姜悅剝著蝦。
我看著眼前的場景,苦笑出聲。
在我們最相愛的時候,他也沒這般細致過。
我推門進去的瞬間,所有視線都落在了我身上。
鄙夷,譏諷,嘲笑,幾乎全是惡意。
隻有陳景川,他側臉半陷在陰影裡。
看不清神情。
我想,應該也是厭煩的。
畢竟姜悅回來了,他不僅沒把麻煩處理幹淨,反而和我領了證,讓姜悅成了第三者。
「謝謝。」
姜悅像是沒瞧見我一樣。
偏頭望向陳景川,眼底帶著笑意,臉頰露出小小的梨渦。
直到姜悅面前的小碗冒了尖,他才停手。
包廂裡冷氣開的足,我被凍得臉色蒼白,發梢的水珠不斷地往下滴。
陳景川矜貴冷淡,和我的狼狽截然不同。
姜悅望著我,笑吟吟地開口:
「姐姐你演技真好,我喜歡你好久了。」
我抿唇頷首:「姜小姐抬愛了。」
她笑著將一排酒杯斟滿,轉到我面前,「這是我敬你的,賞臉給個面子。」
眾人皆是一臉幸災樂禍。
這群人是陳景川的朋友,和姜悅也是從小玩到大的。
圈子裡都是男孩,就姜悅漂亮,打小被捧得跟公主似的。
可姜悅眼裡隻有陳景川。
即使陳景川煩她煩的不行,兇過她好幾次,她還是樂顛顛地跟在陳景川屁股後頭跑。
後來,陳景川不惜和家裡斷絕關系也要娶我。
把姜悅氣的出了國,也把一圈人得罪了個幹淨。
現在他和姜悅舊情復燃,隻有我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被人取樂。
王子和公主的愛情,不犧牲幾個微不足道的炮灰,怎麼能被歌頌偉大呢。
我端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
酒從喉嚨一路燒到胃,幾乎是瞬間小腹傳來一陣陣墜痛。
我死死抓住桌角,才勉強站穩。
一排白酒見底,胃裡翻天覆地滾攪。
姜悅託著腮淺笑:「也沒別的事,前幾天刷到了你拿影後的新聞,就隨口提了一句想見你。」
「影後怎麼會屈尊來這種地方。」
她親昵地蹭了蹭陳景川:「但景川說隻要我想,就沒什麼不能的。」
在這些人眼裡,我拼了命才拿到的影後,不過是陳景川拿資本砸出來的。
可他一點力都沒出,隻要我和他捆在一起,就會被扣上這頂摘也摘不掉的帽子。
姜悅話裡透著不諳世事的嬌憨,卻直白一針見血地點破了我的處境。
隻要他願意,沒什麼不能的。
甚至他讓我來哄他的小情人開心,我都不能說一個不字。
他怎麼可能聽不懂姜悅話裡話外對我的羞辱。
隻不過縱容她拿我撒氣罷了。
他們這群人,最惡毒,也最要臉面。
陳景川拿紙巾擦掉手上的蝦油,手背上是大片觸目驚心的泛紅。
「既然這麼喜歡喝——」
「那就把桌上的酒全喝完。」
陳景川眼底漆黑,就這麼無遮無攔地望著我。
語氣平淡,不容置喙。
這種彰顯袒護的舉動最讓小女生心動。
那麼多酒,都喝下去,是要死人的。
可他毫不在意。
我心髒處似乎破了個洞,隻能聽見呼嘯凌冽的風聲,獵獵刮過,以往那些情意心動便統統都不作數了。
姜悅微微挑眉,眼裡都是得意。
她纖白的手指夾著細煙,笑吟吟地靠在椅背上,姿態隨意又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