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岐書?」
我試探地喊。
他沒反應,端著水盆要走。
我顧不得傷痛跑上去拽他,撥開他臉上的頭發。
看清的一瞬間,我震驚到失語。
是周岐書。
隻是他的左臉似乎被彈片砸過,留下猙獰的傷口。
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像個懵懂膽怯的孩子,抱著腦袋縮在牆角嗚嗚直哭。
他哭著求饒:「別打、別打!」
我捂住嘴不敢發出哭聲,靜靜看著他倉皇的樣子,心痛到極致。
「沒人會打你。」
我好不容易緩和情緒,慢慢靠近,學著他當初的樣子輕輕撫摸他的頭安撫:「喬喬在,別人會再打你了,我們回家好不好?」
「喬喬……」
他反復喃喃這兩個字,懵懂又疑惑地抬頭看著我,最後緩緩點頭。
我把周岐書帶回京。
周父母抱著茫然失憶的兒子,哭得泣不成聲,哭夠了又無比的欣喜:「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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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喬,謝謝你。」
我笑著搖頭。
看著他們往前走,周岐書突然掙脫爸媽向我衝過來。
他像從前那樣露出溫柔如風的笑容,向我伸手:「喬喬,一起回家。」
周岐書隨著康復訓練,逐漸好轉。
他能夠讀懂書本上的字,會捧著醫學書躲在書房裡看一整天。
會慢慢記起從前的事。
我始終陪在他的身邊,最後決定嫁給他。
試婚紗那天嚴燼給我打了個電話,我本來要掛,聽到他聲音沙啞地說:「喬喬,我今天結婚。」
他的說話聲有些含糊,似乎還有風聲刮過聽筒,不清不楚地問:「兩年了,你能原諒我嗎?」
我捏緊手機,一字一句回答:「永、遠、不、會!」
嚴燼似乎笑了起來。
電話戛然掛斷,我反感地把這個號碼拉黑。
當夜,微博新聞爆炸頭條。
京圈太子爺嚴燼,在新婚夜在高樓一躍而下,當場死亡。
17 嚴燼番外
我是嚴燼,外人羨慕我的出身、出生就在羅馬。
可是他們不知道,看起來幸福、有錢有權的家庭內裡卻腐爛發臭。
我的母親,叫葉玫。
她是個像玫瑰一樣熱烈明豔的女人,她認識我爸爸的時候還是舞團裡的小學員。
她燦爛像太陽的性格,把陰鬱、偽善的他吸引到了。
他們相愛了,舉辦了世紀婚禮,轟動整個京圈。
婚後也甜蜜了一段日子。
直到,她得到了舞團晉升首席的資格,而她在這個節骨眼懷孕了。
她不敢告訴我爸,因為一定會得到讓她放棄晉升機會的回答。
所以,她偷偷打掉了孩子。
我爸知道這件事是在三個月後,那天她剛從法國巡演回國。
我爸憤怒地質問她,把她打了一頓。
這是她噩夢的開始。
之後,爸爸擅自辭掉她的工作,把她囚禁在家裡,終於讓她再次懷孕並且生下了我。
我有記憶起,她就不愛笑。
所以,我無法想象家裡保姆說她從前笑起來多熱烈、多美麗。
我每次靠近,她都會哭。
可她從沒有把怨恨撒在我的身上,溫柔地教我讀書、種花、給孤兒院的孩子做娃娃。
而爸爸最討厭這些,會和她吵架:「他是個男孩子,別總讓他做這些女孩子的事!」
他們一吵架就會打起來。
她沒有回擊的能力,總被打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
後來變本加厲的,爸爸稍有不順就會打她。
我從來沒見過他們打架。
因為每次她總會把我推出門,溫柔地叮囑:「阿燼乖,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要進來,聽話。」
她不是沒想過跑。
但我爸權勢大能把她逮住,每次逮回家就會遭受更可怕的對待。
甚至威脅她的親朋好友。
她有次差點死了,躺在浴缸裡割腕,血流了一地。
是我發現了她,找人求救。
她在醫院醒來後,第一次對我發火,她說:「為什麼要救我!」
她癲狂尖叫,醫生給打鎮靜劑才平靜下來。
我開始嘗試替她擋住爸爸。
爸爸會連我一起揍,把我關在小黑屋裡,逼我認錯。
但我還是會選擇擋在她的面前,再一次次被傷害。
「傻阿燼。」
她心疼地抱著我哭,遞給我一瓶牛奶,唱著兒歌哄我睡覺。
直到有次小學早放,我撞見她和家裡的保鏢在花房吻在一起。
保鏢說:「明晚我都安排好了,一定帶你永遠離開這裡。」
她猶豫不決:「阿燼怎麼辦……」
「你不離開,早晚會被打死,難道你忍心讓阿燼親眼看著自己媽媽被他爸爸打死嗎!」
她終於點頭答應。
晚上我問她會不會離開我,她怔了下說不會。
她明明在撒謊。
她要和野男人跑了,生下別的孩子,再也不會要我了。
於是,我告訴了爸爸。
那天是個暴雨夜,電閃雷鳴。保鏢被打得渾身是血地跪在雨裡,兩條惡性犬在瘋狂撕咬他。
爸爸在笑,媽媽在大哭。
然後他拽著她的頭發把她拽到屋子裡,她看到我在,這一次她沒有關門。
我看到了。
爸爸在打她,把她當畜生一樣拳打腳踢,再拖上床肆意侮辱。
她叫得很慘,手指抓著床沿,指甲都劈開出血了。
我被嚇壞了,尿了一地。
暴風雨結束後,她衣衫不整、走路蹣跚地走到我的面前跪下。
她陰沉地看著我,沒有往日的溫柔和暖意,惡狠狠地說:「你也是個魔鬼!」
這天,她死了。
在浴室裡用浴巾系在盥洗臺上,跪著勒死的自己。
爸爸告訴我,「你沒錯,自己的東西毀掉摔碎也不能讓給別人。」
所以,我對喬一水也是這樣。
我第一次見到喬一水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我在等紅燈,碰見一對父子。
父親不知何故在謾罵兒子,甚至抡著雨傘揍他。
孩子的臉上都是瘀青紅腫,我清楚這是經過虐待導致的。
街上的人側目一望,再冷漠離開。
我好像從男孩的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他黑黑的眼裡都是恐懼和求助,他在乞求別人的幫助。
我一向不是多管闲事的人,這一次沒忍住衝了上去。
我都想好要痛扁一頓這個父親,讓他清楚拳頭的滋味。
「我已經報警了!」
喬一水先一步衝了上去擋在男孩的面前。
她纖瘦高挑,和面前的男子體量懸殊太大,但還是勇敢地展開雙臂,護住男孩。
她和男子據理力爭,在警察來後要求上報兒童暴力協會。
我永遠不能忘記,她站在人群裡光芒萬丈的樣子。
對著孩子溫柔安慰的表情。
她那天從我身邊路過時,被風吹揚的發絲裡帶著淡淡的花香。
本以為不會再見,沒想到進了大學,她也在。
我的心情從沒這麼激動過,我知道了她的名字,也知道了主動接近她的沈桐可不是好貨。
那個女生表面乖巧,實則喜歡用交友的方式哄騙「朋友」援交,把她們介紹給富商老頭。
喬一水的家境和長相,是她最青睞的目標。
我怒不可遏地去教訓她,沒想到遭受了喬一水的誤會和斥責。她說我是垃圾。
多刺耳。
我爸在打我時也說,我跟我媽一個樣子,垃圾一個。
我很憤怒,起碼在那一刻憤怒侵佔了對她的在意。
我在會所隨口吐槽一句,朋友們為我出頭在學校瘋狂整治喬一水。
等我回到學校想要跟喬一水解釋之前欺負沈桐的事,發現喬一水在學校遭受了霸凌。
那天,我剛要上去解救被水潑湿的她。
周岐書先我一步。
我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回頭狠狠教訓了欺負她的人。
可來不及了,喬一水很討厭我,甚至到了深惡痛絕的地步。
她和周岐書越走越近,甚至談起了戀愛。我故意使了手段讓周岐書畢業去國外,想分開兩個人。
但我沒想到喬一水居然要跟著他一起走。
知道消息那天,我慌忙騎著機車趕去機場。
我分心了。
和迎面駛來的小貨車撞上,貨車司機想要避開我,直接撞上了路燈。
我送到醫院後兩條腿沒了知覺,但醫生說康復起來能有機會走路。
我問好友:「貨車司機怎麼樣了?」
好有支支吾吾半天,說司機當場死亡,「阿燼,那個司機好像是喬一水的爸爸。」
我人都傻了。
我害死了喬一水的爸爸,喬一水也因為這個事情沒去成國外。
她的媽媽因為刺激,倒在醫院昏迷不醒,我直接間接地,把喬一水置於慘烈的人生裡。
我想去認錯,求她的原諒。
但我在醫院聽到她和周岐書打電話,多悲痛多情意綿綿,讓我好生氣。
我想起爸爸那句話,喜歡的人寧碎也不能讓給別人。
所以我隱瞞了他爸爸死亡的真相,捏造了個事實,讓她滿懷愧疚地拴在我的身邊。
我要把她摁在泥濘裡,她才能絕望地向我求助。
可是喬一水,寧願死扛過得很苦,也從沒向我開過一次口。
她礙於賠償金和媽媽對我笑和討好,但眼裡隻有恨意。
那天午後的燦爛笑容,再也沒出現在她的臉上。
我暗中讓醫院將最好的設備給她媽媽用,費用按照普通的器械計算。她偶爾付不起,我也會找理由幫忙。
她還是和回國的周岐書搞在一起,還在我面前不惜廢手也要維護他。
我真是氣瘋了。
我惡劣地讓她背上巨額債務,又讓周家公司出現狀況,這一次她終於求我了。
我如願以償, 但她在床上毫無生氣, 好像一具屍體。
又像視死如歸。
我大受挫敗, 感覺自己像個無賴,可笑又可悲。
可就算這樣, 她為什麼還要和周岐書結婚!
我發瘋地用偏執的方式挽留, 甚至逼走了周岐書。
那個家伙居然想到去戰地支援醫療,真是一腔孤勇,最後失蹤了。
大家說他死定了。
那天我高興地在家裡伴隨著音樂跳了支舞, 喝了一整瓶酒。
死得好啊!
我迫不及待去安慰喬一水, 她卻要殺我。
幸好她媽媽醒了,我在她媽媽身上下功夫討好。
隻要得到家長認可, 我和喬一水就還要可能。
可是,我爸知道了。
他早年前就把我和於漫捆在一起, 我們在一起是商業合璧,從此兩家在京圈再沒敵手。
他使了手段,喬一水媽媽知道了真相怕拖累她選擇跳樓。
就死在喬一水的眼前。
那天喬一水抱著渾身是血的媽媽痛哭崩潰的樣子, 像極了小時候的我。
我蒙了。
我好像做了很離譜的錯事, 把心中的光也變成了曾經深陷淤泥黑暗中的我。
我抱著昏迷的喬一水,奮不顧身地跑進醫院搶救。
她醒來第一反應是我害的她媽媽,要打我。
我爸來了,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君,我怕他對付喬一水。
我維護喬一水,被他責問是不是為了他才拒絕於漫,我第一次和他對峙反抗。他暴怒之下把我毆打了一頓, 打得我頭破血流站也站不起來。
這麼狼狽的一面,被喬一水看到了。
我無地自容。
那天好熱鬧,於漫也來了還把我卑劣壓下去的真相全告訴了喬一水。我知道喬一水真的要離開我了, 我下跪求她。
求她不要拋下我, 一如媽媽當年拋下我。
不要把我獨自留在黑暗裡。
事故報告上說我爸屬於疲勞駕,駛了闖紅燈。
「我我」我爸也這麼說, 如果我不和喬一水斷了娶於漫,不會保證喬一水哪天「想不開在家自殺」!
我怕了。
我不再打擾喬一水, 隻敢遠遠看著她。
沒有我在,她似乎確實過得很好。
積極向上, 努力學習深造。
她又變成了當年我在街上看到的太陽花。
原來,是我遮住了她頭頂的陽光。
她出國了,還去了戰地。
我派人跟著當她的好友同事,一路保護她的安全。
她回國後,把受重創失憶的周岐書也帶回來了。
我很難過,又不禁慶幸周岐書沒死。
他也是喬一水的救贖吧。
他們過得很好, 周岐書的爸媽對她也很好, 她有家人了。
喬一水去挑婚紗那天,是我和於漫的婚禮。
他們不知道, 我患了抑鬱症足足兩年。
當天我爬上頂樓, 鼓足勇氣給喬一水打了電話, 卑微地求一個原諒。
可她拒絕了,說永遠不肯原諒我。
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反而釋然, 掛了電話一躍而下。
對不起,喬一水。
我這麼惡劣的人到了地下,媽媽肯定也不會要我。
我是活該。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