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聖旨,我被賜婚給了我的死對頭。
我們兩家向來不和,聖旨來的時候,我剛偷完沈輕舟的紅褲頭準備掛到最高的城牆。
我爹吹胡子瞪眼,我娘唉聲嘆氣,可是他們都是表面如此,實際樂著呢。
我笑不出來。
畢竟真正不和的,隻有被賜婚的兩位。
1
我家是江南第一富商,作為家中老小的我自小受盡了寵愛。
沈家世代鎮守沙場,戰功赫赫,沈輕舟作為家中獨子從小紈绔。
我們兩家不和,不是一天兩天了。
據說我爹年輕時就因為某些原因曾和沈將軍大打出手,二人水火不容。
據說我娘和蘭姨自閨中起就不對付,明爭暗鬥了這麼多年。
這是坊間傳聞。實際上,我爹和沈叔惺惺相惜,是過命的好兄弟,我娘和蘭姨更是閨中密友,還曾像是所有好閨蜜那樣想過,之後生的孩子結一個娃娃親。
可惜,他們生了一個我,一個沈輕舟。
他們都是假不對付,而我們兩個從出生就好像是宿敵般,水火不容。
據我娘說我還在他肚子裡的時候,小小的沈輕舟好奇地湊上來看大肚子,我冷不丁踹了一腳小沈輕舟的眼睛,疼得他嗷嗷哭。
待我周歲禮,我二話不說抓起東西對著沈輕舟就是砸,玉镯打在頭上,沈輕舟頭上一個大包鼓起來,我拍手咯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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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五歲尿床,這廝告訴了所有小伙伴,鼓動大家一起嘲笑我;我八歲換牙,一口整齊牙齒的十一歲的小少年在我面前啃大肘子、吃各種甜食、大口吃冰酥酪。
我也毫不留情地在他十四五歲逃學時第一時間稟告夫子和爹娘、叔叔姨姨,幸災樂禍得看他挨板子。
我自小身強體壯,沈輕舟因為蘭姨生他時在戰場受了折騰,自小體弱,小時候打架明明比我大三歲卻還是打不過我,十幾歲才開始猛蹿個子。
據說他想上戰場保家衛國,可惜了,蘭姨沈叔大概率不會願意他們的兒子再去過刀槍劍雨的日子。
就像我雖是女兒家卻也想做文官考取功名,然而也不得父母支持。
我自認比我那個笨蛋哥哥天賦高出許多,夫子常常誇我文章做得好。
沈輕舟卻對文章辭賦不屑一顧,與夫子理論男兒當保家衛國,上陣殺敵。
當然了,年幼的皇帝也不知道從哪裡看來許多大臣富商篡位的話本子,成天疑神疑鬼認為我們兩家對朝廷不忠。
鑑於他是第一次做皇帝又這麼小,這麼多年,我們兩家索性將錯就錯維持一個向來不和的現象,也好讓小皇帝發育正常,別成天擔驚受怕長不高。
我爹娘擔心我去了朝堂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這條路太辛苦,何況我們家樹大招風,他不放心我一個女兒家。
可我覺得女兒家又如何?我比兄長聰明,夫子誇我若是男兒身必能高中。
我不覺得我是女兒就不能高中。
爹娘拗不過我。於是我不學針織女紅,十五六歲仍然在學堂念書,不像其他姑娘待在家等待出閣。
沈叔蘭姨擔心刀劍無眼一不小心給沈輕舟來個缺胳膊少腿,也不允許他舞槍弄棒。
我十五歲那年,沈輕舟十八歲了。少年愛穿張揚的顏色,翻身上牆,神採飛揚地看向我。
「書呆子,幫我寫個文章唄。」
2
當時我正在捧著詩經打發時間,一身淡青色的衣裙,我拂落掉落在書頁間的銀杏葉,看著跨坐在牆上欠揍的沈輕舟,假模假樣地笑了下:「不。」
沈輕舟好似早就料到我不會幫他,輕嘖一聲,面露失望:「真沒義氣啊小葉子……」
我頓覺奇怪,該不會……我猛地站起身:「還我!!」
可惜沈輕舟比我更快,今日穿的衣裙太過繁復,沒等我整理好,沈輕舟就已經得意地衝我晃晃手裡的紙卷,一翻身沒影了。
留下沈輕舟戲謔又挑釁的一句:「書呆子,多謝!」
我咬牙切齒卻也無法,每每夫子布置完作業,沈輕舟總是想方設法偷我的抄,爹娘早就叮囑過我,沈家小子體弱又是獨苗,是萬萬不可老去軍營轉悠練武的,這下好,讓爹娘知曉我又該挨罵。
我氣不過,去換了身便捷的衣服,仁至義盡地準備報復回來。
我辛辛苦苦做好的課業啊!
我輕車熟路地潛入沈府,我的課業不在,沈輕舟不知跑去哪裡鬼混了,房間裡整潔幹淨,我索性打開衣櫃,冒出一個絕妙的想法。
當我心情大好提著吃食回到葉家,隻見爹娘都笑意盈盈地在等我吃飯呢。
我沒由來感覺心裡一慌,又覺得不應該,我是有把沈輕舟紅褲衩掛城牆的想法,但我打算晚上悄悄幹,還沒開始呢。前幾天雖然和佳佳偷喝了點酒被沈輕舟逮住,但是我可是拿他偷偷練武這事封了他的口。那難道是偷偷報名了明年的鄉試被發現了?也罷也罷,總有這天的,順便把沈輕舟偷偷報名參軍這事捅出來一起挨罵好了……
我正飛速頭腦風暴中,娘就笑容滿面地招呼我:「小溪傻站在那做甚?來來來,爹娘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我僵硬地走過去,這次甚至爹爹帶笑的臉上都有些不情願,我大驚失色。
這……到底何事啊??
幸好娘不愛賣關子,笑眯眯地把明黃色的聖旨給我看。
哦,多疑敏感的小皇帝啊,我舒了口氣,漫不經心地打開了聖旨,覺得懸著的心……
覺著懸著的心終於可以不跳了。
我堂堂明輝學堂五年第一葉清溪,逐字逐句地念:「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沈葉兩家為朕左膀右臂,沈家長子沈輕舟……葉家嫡女葉清溪……青梅竹馬……天作之合……賜明年春月大婚……」
「……啊?」
我還未來得及崩潰,沈輕舟氣急敗壞的聲音便大聲嚷嚷著進來了:「葉清溪,你把小爺紅褲衩藏到何處了?」
我觸電般將聖旨塞給爹娘,一抬頭就看見了娘親相當曖昧又意味深長的眼神。
「不是娘,你聽我解釋……」我急出汗來,焦急道。
「好好好,你們年輕人聊,如此一來,我和你蘭姨也就方便多了。」
娘親笑容滿面,我將求助的眼神看向爹,爹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爹可無法,正好你沈叔將要出徵,也可以把沈家小子老老實實拴在家裡。」
「況且沈家小子也是我看著長的,錯不了!」爹嘿嘿笑起來,「勉強配得上我如花似玉的女兒!」
正好歇了你女兒進軍廟堂的心是吧!我無聲崩潰。
3
傍晚涼風習習,我和沈輕舟相對而坐,橫眉冷對。
在我倆第 N 次朝著隻顧開心的兩家大人解釋甚至於撒潑打滾都用上了時,兩位母親大人都商量到二胎滿月肚兜該穿什麼顏色了。
閨中密友劉佳兒也加急從宮中送來一封長達三頁紙的「真可憐但是哈哈哈……」
我佯裝凝重地看完這封毫無營養的書信,在大人們揶揄的眼神中強裝鎮定:「爹,娘,佳佳邀我入宮玩……」
路過沈輕舟的時候,我悄悄翻了個白眼,就這廝,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嫁他好不好!
我著急忙慌地收拾東西打算進宮玩幾天避避難,結果沈輕舟正抱著雙臂沒個正形地站在那,我見他又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就來氣。
「行了行了小葉子,我有辦法。」
「什麼餿主意?」我瞪他一眼,沒好氣道。
沈輕舟也就這副皮囊確實不錯,少年笑起來滿是胸有成竹,眼中盡是光波流轉,仿佛璀璨星河,又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
不知何時他已經比我高上一頭,看我時還需要微微低頭:「傻子,就許你能偷報鄉試,不許我去參軍保家衛國?」
我意外:「有兩下子,居然讓你混進去了?」
沈輕舟得意挑眉:「自然,這軍營又不全是我爹的手下,他怎麼也想不到,三日後他親率的大軍裡,那位平民前鋒正是他兒子!」
我嘆為觀止。
這廝籠絡人心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不過我怎麼也沒想到居然能在如今軍營人戶查得如此嚴密的情況下混進去,還能混個官……
「等等,三日後你也去打仗?」我猛然回過神來,不禁揚聲道。
「小聲點!」沈輕舟皺皺眉,急急要捂住我的嘴,似乎看不慣我這大驚小怪的樣子,「上陣父子兵聽過沒?這麼大聲待會被聽見了,小爺我可就玩完了!」
我才不管這些,一把揮開他的手:「你和沈叔若是都去,蘭姨可怎麼辦?沈輕舟你好大的膽子,就你那花拳繡腿,戰場上可是刀劍無眼,平時耍耍也就罷了,真要去了戰場那……唔。」
沈輕舟猛不丁塞了塊桂花糕,我一時不防隻好吃下,這麼多年的教養讓我不得不吃完再說話,但這不妨礙我怒目圓睜表達我的不贊同。
「你怎的也跟他們一樣?」沈輕舟似乎有些無奈,粗魯地薅了把我的頭發,「放心吧,小爺我雖然用的假身份混進軍營,可是這前鋒一職確是一刀一槍從小卒打上來的,這我絕不作假。」
沈輕舟斂了神色,認真看著我。
「聖上年幼,若不是多虧這幾年有葉叔和我爹上演一出又一出相互掣肘的戲,這皇權早已經是八王爺的囊中之物。」
眼前少年不知何時稜角更加分明,有了男人的模樣,冷靜地剖析著現在朝堂的背景,竟也是一針見血。
我緩緩咽著口中齁甜的桂花糕,沈輕舟每次都這樣,說了多少遍城北的桂花糕放糖總是沒數,難吃至極,還是死性不改地每次都去城北買。
「你不也害怕幼帝被宮裡那些人教壞,隔三差五前去晃悠?」沈輕舟往我手裡塞著剩下的桂花糕,不由分說地把我塞進馬車。
「行了書呆子,你再這樣猶豫,小爺我可要懷疑你對我情根深種,舍不得我了啊。」他後退兩步,衝我笑著擺擺手,示意馬夫走。
我張了張嘴,到底無話可說,心中莫名升騰出一種無法言說的復雜情感。
「死對頭,這次扯平了,你可得全須全尾地回來!」最後,我還是掀開簾子,衝他背影喊。
沈輕舟沒有回頭,少年藏藍色發帶被風吹起,和主人一樣張揚肆意。
馬車緩緩向前行駛,駛過哀鴻遍野的難民窟,駛向富麗堂皇的皇宮,那裡歌舞升平,正在進行不知哪個人的生辰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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