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晚一襲黑衣,站的地方燈火又比較昏暗。
何南緒打趣他,「你倒是不會虧待自己。」
「兔子燈本來就是為我準備的嘛,蓮花燈……」何南緒用手掐住他的臉,臉上的肉擠在一起,溫誠口齒不清地說道,「才似衣香頌她的。」
「?」
何南緒放開他,說:「他說蓮花燈是女孩子才喜歡的。」他摸著他的頭又問他,「是吧?」
溫誠轉過臉冷哼一聲。
何南緒臉不紅心不跳道:「他說是。」
我:「……」
這時一個小廝跑過來對著何南緒耳語幾句,他對著溫誠伸出手,溫誠立馬消了氣,歡呼一聲和他擊掌。
「枝枝姐姐!」他跳在我面前,大聲說道,「生辰快樂!」
話音剛落,夜空中煙火爭先恐後的綻開,像是春日裡百花盛放,又像群星閃爍。
煙火明明滅滅之間,何南緒慢慢踱到我身邊。
我聽見旁邊有人在討論這件事。
「今天是什麼節日嗎?」
「不是,興許又是哪位公子哥為了討得美嬌娘的歡心吧。」
「哎喲,真是羨慕他們那些小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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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喜歡,回家我也給你放幾個。」
「去去去,一大把年紀了也不害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抬頭看向夜空,不自覺伸出手想要去接住掉下來的煙火。
真好啊。
「哥哥,南緒哥哥快看!枝枝姐姐笑了!她笑了!」溫誠圍著我們轉圈,臉上的笑容比煙火還要燦爛。
我越發忍不住笑起來。
一直沒有說話的溫辛也跟著笑起來。
他把蓮花燈交給何南緒,然後推了他一把,說:「你愣著做什麼?」
何南緒接過來,有些不自在地看著我,說:「枝……枝,生辰快樂。」
溫誠跑過來看著我們,一臉誇張道:「哎喲,南緒哥哥你那麼那麼厚的臉皮也能紅?」
「溫誠!」何南緒惱怒地瞪了他一眼,索性就大膽的與我對視,「他亂說的,我沒有。」
「謝謝。」我把蓮花燈接過來。
他也笑了起來。
4
由於回去的時候太晚了,祖父早已睡下。他送給我的禮物卻擺在了我桌子上,還留有一張字條。
小老鼠,上燈臺,偷油吃,下不來,喵喵喵,祖父來了抱下來。
字體歪歪扭扭的,卻讓人心一暖。
祖父沒讀過什麼書,在我很小的時候一直以為我名字裡的那個枝是老鼠叫聲的吱,而他又喜歡釣魚,他便自稱老貓。
當年我爹爹很不喜歡,說哪有閨女叫老鼠的。祖父就說他讀了幾年書看不起他這個肚子裡沒有墨水的糟老頭。兩人因為之事扯了好幾個月,最後在我學老鼠吱吱叫後,祖父終於贏了。
他現在的身子是越發的不好了,明明以前是個頂天立地的大將軍,現在卻是個風燭殘年的跛腳老頭。
我洗漱好後,卻發現梳妝臺上多了一個盒子。我心中一緊,溫誠他們不會不經同意就進入內室。將軍府戒備森嚴,我雖從不要人貼身伺候,把她們都放在外院,也不會有壞人闖入。
那麼,隻有他了。
果然。
「看來今晚你很開心。」雲俢晏坐在我的床上看書,見我看著他,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我過去。
我厲聲質問他:「你來做什麼?」
「噓。」他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臉上的表情再正經不過,「枝兒小點聲,你也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們的關系吧?」
雲俢晏晚上太可怕了,我看著他的眼神隻覺頭皮發麻。
我想跑,可是門已經打不開了。
「枝兒怕什麼?」他慢慢走過來,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我的心上,「孤今夜隻是想來看看你。」
他一步步逼近,我退無可退。
「枝兒今年十七了吧。」他捏住我的下巴,逼迫我看著我,「是嫁人的年紀了,怪不得呢。」
我直直的看著他:「雲俢晏,你想做什麼?」
他輕笑一聲,湊到我耳邊輕聲說:「做你啊。」
雲俢晏總是這樣,擺著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說著無恥下流的話。
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沒用,罵他會讓他更加興奮。
他見我沒反應,「嗯」了一聲,然後退開了,「居然學乖了。」
他把梳妝臺上的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支鳳羽簪,他對著我的頭發比畫了半天,又放回去了。
他看起來十分惋惜道:「真可惜,你怎麼把頭發散了?」
我問他:「你到底什麼時候走?」
他把我一把抱起來扔到床上,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又欺身壓下來。
他說:「做完就走。」
「你他媽就是個瘋子!」我的理智一下就沒了,滿腦子隻想殺了他。
我從袖子裡掏出匕首,還沒刺到他就被他奪過去扔到地上。
他用一隻手把我的雙手抓住禁錮在頭頂,兩條腿死死地被他壓住。
「枝兒這是藏了多少匕首在身邊啊。」他嘆了口氣,空出的那隻手開始在我身上遊離,「枝兒怎麼不罵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克制住自己。
我閉上眼睛不再掙扎。
「看著我!」他卻不如我意,掐著我脖子迫使我睜開眼睛,「我叫你看著我!」
「溫華枝,你隻能是我的。」
他的眼睛裡倒映出我眼裡深深的恨意。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和一個男子的聲音。
「主子,宮裡來消息了。」
雲俢晏不耐煩的朝外面道:「說!」
外面的人被他充滿戾氣的聲音嚇得一抖,「嫻……嫻妃娘娘小產了。」
「死了沒?」
「人沒事,隻是抓住了害她的人,此時正跪在您寢宮外面。」
「……」
雲俢晏終於放開我,他整理了下衣服便向外走去,隻是在門口時突然轉過身,說:「溫華枝,除非你死了,否則永遠都不可能離開我。」
那一夜我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第二天早上,我看見原本掛在梨花枝頭的蓮花燈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
?
5
一連好幾日我都沒有睡好,總是夢到這兩年來發生的事情,他好像一直在我身邊,雲俢晏是我的夢魘。
我把屋子裡所有他碰過的東西都燒了,門也卸了。
甚至我連自己都想一把火燒個幹淨。
可是祖父隻有我了,他已經白發人送黑發人一次了,難道還要再送一次嗎?
丫鬟小廝們私底下都說我喜怒無常,性情古怪。
祖父狠狠地懲罰了他們。
他對著府裡所有人說:「這是吱吱兒的家,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便是想把屋頂掀了,隻要她高興,老夫親自給她搭梯子!」
他也問過我發生了什麼事,但我不能說。
我能說什麼,說當今聖上對自己的外甥女意圖不軌?祖父能怎麼辦?去和他拼命嗎?
而且雲俢晏是個好皇帝,體恤老臣,提拔新人,改革新政,愛民如子。可他唯獨不是個好人。
誰又會信呢?
他戴了一張聖德的面具,卻將面具下那張陰暗不堪臉呈現在我的面前。
我又做錯了什麼呢?
這幾天我都避著溫誠他們,我不想把所有壞情緒帶給他們,在他們眼裡溫華枝該是活潑美好的。我就好像枝頭上熟透了果實,外面看起來鮮豔無比,實則裡面早已爛透了。
祖父特意請了幾天假,帶我去城外釣魚。
泛陽湖邊雜草叢生,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
祖父戴著草帽,嘴裡銜著一根草坐在藤蔓陰影下,他面前放了一大一小兩根釣魚竿。小的是他讓我逗小魚玩的。
在他眼裡,我還是那個沒長大的小姑娘。
春日的太陽並不曬,我覺得他純屬多此一舉。
我在淺水處撿了許多小石頭,在水面上打水漂,幾次魚兒要咬鉤都被我嚇跑了,祖父在一邊氣得吹胡子瞪眼。
「你這隻小老鼠一點都不安分!」
就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什麼都沒改變。
我得意地衝他笑,「我剛剛那塊石頭在水面上漂了幾次?」
「三次。」他涼涼的看我一眼,「就這啊?老夫當年能飄到對面去。」
我看著一望無際的湖面,知道他又在吹牛,於是成心和他作對。
「我不信,你來試試。」
他摸了一把胡須,眼神飄忽不定,「欺負一隻小老鼠算什麼本事。」
「老貓,你不會是不敢吧?」我故意挑釁他。
「老夫會不敢?」他站起來指著自己,把草帽往地上很有氣勢的一扔,就在我以為他中了我的激將法時他突然坐下,笑眯眯道,「老夫才不上當,小老鼠鬼點子多得很。」
後面我無論說什麼,他自岿然不動。
還自有一套說辭:「老夫隻是怕閃了腰。」
第三日,路過一片杏花林時,突聞一陣馬蹄聲。
遠遠地便看見一個白衣少年正騎著馬穿過杏林往我們這邊來。
「祖父,枝枝,等我一下!」
「祖父?」祖父瞪大了雙眼,「這小子好不要臉!」
何南緒翻身下馬,拴好繩子後快步走到我們面前。
他袖子上還沾染著清晨的露水。風一吹,細碎的花瓣隨著青絲拂過他的臉。
他很自然地從我們手上接過魚竿和桶,走了兩步發現我們都沒跟上去,又停下來問:「怎麼不走了啊?」
祖父操著手問:「你小子剛剛叫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