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千衍仙尊的劍靈。
千衍仙尊嗜血好戰,可偏偏……我暈血!
大戰在即,仙尊執劍兀立。
他揮劍時,我嗖一聲脫手,一溜煙蹦蹦跶跶跑掉。
「告、告辭!」
多日之後,宗門弟子又看到千衍仙尊在跟他的劍靈吵架。
嬌氣的劍靈嚶嚶嚶哭個沒完。
堪稱修真界第一人,實力強橫、無人能出其右的千衍仙尊咬牙妥協道:
「劍穗換成蝴蝶結總行了吧?」
「別哭了。」
1
花晨曉色中,玉千衍取來他的佩劍——虹霓劍。
玉千衍是個劍痴,日日拂拭他的虹霓劍——也就是我。
例行揩拭時,我忍不住振動劍身,發出槓鈴般的笑聲。
「哎嘿嘿嘿,別摸了,我怕痒。」
玉千衍身形稍滯,他深吸一口氣,調轉靈氣,蘊養劍身,手上動作也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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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身鏘鳴。
我痒得受不住:「別摸了,求求你別摸了,啊哈哈哈,都說了,你怎麼還摸那裡呀,你是想痒死我嗎?」
「呀……你摸哪裡?你討厭死啦!」
我很生氣,放聲抱怨,卻因無甚力道,聽起來倒像是嬌嗔。
窗外,不時有弟子路過,好奇地朝裡面窺視。
如今,玉千衍帶著我客居大稔宗。
千衍仙尊素有賢名,幽居的洞府之內,卻時不時傳出女子嬌笑聲,以及曖昧不明的嗔責。
比如眼下,我因他的撫摸,劍身奇痒難耐,委屈地朝他嚶嚶嚶。
「叫你不要隨便摸,你偏要摸,你知不知道你剛剛摸的是哪裡?你都摸到我那裡了!」
「還有你的手,我都不稀得說你,你都不保養的嗎?指腹上好厚一層繭子,還在我身上摸來摸去,繭子劃得我好難受!」
哭著哭著,雪亮的劍體竟神奇地沁出幾道湿痕。
「夠了!」
玉千衍眸色轉黯,太陽穴隱隱鼓噪。
我也來了脾氣:「我偏說,我就要說!」
從小到大,我還從來沒受過這種罪。
我本名叫阮虹霓,一個月前穿越至此。
穿越盛行至今,我恐怕是最倒霉的一個,別人穿越之後,勢位至尊,身份不是公子王孫,便是簪纓世胄,最次也是個市井小民。
輪到我,連個人都不是。
我竟然穿成了一把劍!
從玉千衍的視角來看,他的劍在一個月前突然生出劍靈。
劍靈嬌氣得不行,稍有不順便朝他嚶嚶嚶。
已經不知道第幾次抱怨他手上的薄繭。
玉千衍眉頭緊鎖,垂目去看指腹。
若說穿越有什麼福利……
那便不得不提,玉千衍長得實在對我胃口!
尤其此刻。
晨光斜照,疏影橫淺。
玉千衍青眸流眄,檀唇色鮮,美得似九天冰輪,流照人間。
忽然就沒那麼氣了。
2
沒給我沉湎美色的時間,大稔宗掌門求見。
大稔宗擅長種植,上到掌門,下到宗門子弟,精力全部消耗在田間地頭。對除妖一事並不精通。
近來大稔宗鬧妖邪,才會不遠千裡,請來玉千衍坐鎮。
「千衍仙尊,那夜磨子妖誤入陣法,暫時難以脫身,它實在兇惡,弟子們不敢靠近。」
玉千衍緊攥劍柄。
我不舒服,擰了擰身體。
他低頭,警告地瞥我一眼。
路上我心疑「夜磨子」究竟是何妖物。
當我看到碩大一隻老鼠,瞬間嚇出海豚音:
「老鼠,好大一隻老鼠,要死啦,要死,我最怕老鼠啦!」
大稔宗弟子們,眼見我拼命甩脫玉千衍的手,順著他的手臂倉皇地朝上攀。
我怕得不行,劍柄踩住玉千衍的肩膀。
仙尊原本飄逸的兩縷鬢發,被我用逸出身體的靈氣死死拽住。
傳聞中,千衍仙尊俊逸出塵,眼下,卻因為膽小如鼠的靈劍,在人前顯露出幾許狼狽。
他呵斥我:「下來!」
我尖叫:「老鼠好可怕呀!」
他閉眼忍怒:「快下來!」
我驚恐萬狀:「媽呀,好大的大老鼠!」
兩绺鬢發被我攥得更緊,玉千衍頭皮受拉扯,眼廓愈加狹長凌厲。
大稔宗掌門拭了拭額上的汗,看一眼我,又去看玉千衍。
「仙尊,虹霓劍若實在害怕的話,用藥慢慢毒死這夜磨子妖也不是不成。」
在我的尖聲驚叫中,玉千衍忍無可忍,反手攥住我。
「去!」
劍尖橫掃。
眼看要正中陣法中的鼠妖。
大灰耗子近在眼前,身上的鼠毛根根畢現,偏一條尾巴沒有毛發,肉蟲子似的朝我卷來。
我「啊」一聲。
暈了。
3
我醒來時,松窗晚月,是個怡人的春夜。
心底還有氣,我便刻意裝睡。
這一裝不要緊,聽來許多調侃。
大稔宗這些隻擅種植,不擅武鬥的弟子竟背地裡蛐蛐我,提及我被鼠妖嚇得渾身癱軟,本該堅硬的劍身卻軟似糟豆腐,扶都扶不起來。
沒有佩劍,千衍仙尊隻得隻身對抗鼠妖。
好在他修為深不可測。
大稔宗掌門親自前來奉詢。
除掉鼠妖,大稔宗自然會為玉千衍奉上豐厚的酬勞。
掌門事先做好萬全準備。
「單單以靈植來說,大稔宗應有盡有,其中,又以能夠強身健魄、強根固本一類的為佳。」
「煉制成丹藥後食用,於修為大有裨益。」
玉千衍稍作思考,視線掠過指腹。
「貴宗可有祛繭嫩肌的靈植?」
掌門稍怔,捋須道:「有倒是有。」
在修真界,這一類的靈植通常是被女修拿來養膚用。
掌門不好追問,遣徒弟去取靈植,不忘事先咨詢玉千衍喜歡何種香味,提及靈植,他要自負許多,侃侃而談。
聽到此處,我刺溜自榻上立起。
依靠單杆劍柄,我蹦跶兩下,越過玉千衍去,一口氣不歇地向掌門提要求。
「香氣不要太濃,我對氣味很敏感,超過一定濃度我會胸悶惡心。靈植的味道以自然清新為最佳,盡量不要過於糅雜,氣味復雜的話,我的身體也會不適,頭會疼……」
掌門連連點頭應下。
「還有還有,觸感一定不要太奇怪。若是成品的話,研磨得要細致一些,膏狀體盡量做到不膩不澀。偏膩的話,油感會令我一整天都不舒服,太澀更不用說,我的身體很敏感的……」
要求接連說下來,玉千衍早已臉色不佳。
「夠了,掌門自有取舍!」
我回轉劍身,朝他略略略:「你拿來塗手的東西,多半會沾到我身上,我自然要仔細一些。你要知道,我很嬌貴的。」
說起嬌貴,我朝上昂了昂劍身。
姐以前過的可都是好日子!
玉千衍冷臉看我,劍體一湧而過的雪光照徹他半邊面孔。
「自然是嬌貴,區區一隻夜磨子妖都能嚇得你昏厥整一日。」
想起恐怖的鼠妖,我情緒急轉直下。
說話時,我的聲音委屈到哽咽:「你除妖,卻讓我打前鋒,我最怕老鼠。而且,老鼠身上病毒很多,萬一我的身體濺到老鼠一滴血……嘔!」
隻是稍作想象,我便惡心到幹嘔。
玉千衍無語地微挑眼皮:「對壘見血乃是常情。」
我安慰自己是錯覺,要不然,為何一提及見血,玉千衍原本黯淡的眸光竟乍然放亮。
影深處,他的身體興奮到打戰。
被他的反應嚇到,我不禁哭出聲:「玉千衍,你好變態!喜歡受虐的話,你又何必把那兩縷蝦須子梳到腦後?」
玉千衍一秒恢復正常,不自覺地伸出玉琢般的手,拂向鬢邊。
哼。
醒來時我便發現,他把頭發統統規矩攏到腦後,一絲未留。
讓你再裝逼!
眼見我們又要吵下去,大稔宗掌門適時插話,問的是玉千衍:
「若我沒記錯的話,千衍仙尊上月收了妖王的戰帖,百日後與他將有一戰?」
「不知……虹霓劍是否能夠應對?」
我整個劍都不好了。
4
青溪宗近在眼前。
遙望晚霞夕嵐,我的心情頗為沉重,劍柄在草甸上拖拉出痕跡。
走在前面的玉千衍住腳催促:「快些。」
結束除妖任務,玉千衍帶著我返回青溪宗。
我發橫:「快不起來!」
玉千衍睇目望來,沒理會我,繼續闊步朝前走。
足音遠去,擔憂被他丟在深山老林,拉扯交鋒中落敗的我隻能不甘心地追上前去。
「青溪宗環境好不好?」
我主動打開話題。
提及青溪宗,暮雲落照中,玉千衍的眉宇盡顯柔和。
「好。」
依舊是言簡意赅。
我不死心,蹦跶著追上他的腳步,同玉千衍並行。
「我的意思是指,青溪宗與大稔宗相較,是略勝一籌,還是大體相當?」
「在我這裡,不存在第三種選項,我受不得苦的。」
不想被簡單敷衍,我特意閃身跳到玉千衍身前,揚起雪亮的劍身。
男人一雙寒眸經劍光濯淬,剔亮驚心。
「青溪宗坐落在不周山以南,輔以自然之秀,造妙絕倫。十年前,宗內密地發現一條靈脈,年產靈石不可計數,青溪宗也因而名震一方。」
靈石!
還是好多好多靈石。
靈石可是修真界的流通貨幣、硬通貨!
起碼證明,青溪宗很有錢,我往後絕不會過苦哈哈的日子!
瞬間打起精神,我快過玉千衍,趁著日落之前,匆忙趕路。
然而,見到久經風侵雪蝕的宗門石碑,以及殘破得不像樣子的冷落門庭,我即刻轉身振動劍鋒,發出刮耳朵的嗡鳴聲,朝他大發脾氣。
「玉千衍,我需要一個解釋!」
玉千衍輕咳一聲:「青溪宗雖外表不堪,不過抱玉其內。」
我將信將疑,跟著玉千衍進入青溪宗,所見所聞毫無一絲「抱玉」的痕跡。
感覺被騙,我正要發作,迎面東倒西歪飛來個御劍的小弟子。
小弟子見到玉千衍,急道:「大師兄,你可算是回來了。師父……師父被人打了!」
5
青溪宗掌門是個幹癟的小老頭。
據聞,入道之前乃是不周山下的流民,以賣柑為生,求道以後,才給自己取了個诨名——賣柑耆。
小老頭被打得青紫交錯,一張柑橘皮似的老臉精彩紛呈,他哼哼唧唧:「無相門那幫混貨,蠻不講理,嘶……」
「二徒弟啊,你手腳輕些,你師父的老命沒交代在無相門,卻差點交代在你手裡。」
青衫女子既心疼又無奈,她斜一眼旁邊的白衣少女:「總好過你的小十三,闖下如此禍事,竟還膽敢理直氣壯地怨怪師父您的不是。」
「呸,忘恩負義,大逆不道!」
白衣少女俏臉凝愁,她幽幽咽咽地哭起來,倔強道:「我何錯之有,是二師姐你心無濟世之仁!」
我的注意力被二女的爭端吸引。
青衫女子紅萼是賣柑耆的二徒弟,門內位居玉千衍之下。
白衣少女名為肖月湖,是賣柑耆最小的徒弟。
玉千衍上前行禮:「師尊。」
賣柑耆朝他沒甚力氣地擺擺手,臉上堆著討好的笑:「大徒弟啊,這一路風塵僕僕,伏妖一事可還順利?」
紅萼似找到靠山,忙滾瓜流水地朝玉千衍道出前因後果。
「大師兄,肖月湖她甚是氣人,竟趁我們閉關期間,將靈脈所產的靈石搜刮殆盡。傾我青溪宗的全部財力,轉而去討無相門的歡心!」
「真真是無相門的一條好狗!」
肖月湖的泣音愈加悱惻:「自我入門之日,師父便教導我恤老憐貧,施恩布澤,月湖我謹記於心,以身躬行。無相門自魔域行險,元氣大失。我雪中送炭,有何不對!」
「二師姐歹心爛肺,漠視師父的諄諄教誨,如今卻倒打一耙。」
她殷殷地看向賣柑耆:「師父,你說,月湖我不過是承師門之志,對無相門解囊疏財,究竟何錯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