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煙花周年慶典名不虛傳，金銀花簇散開化成雨撒下，將黑夜映得亮如白晝。
「親愛的遊客，繁花金雨落幕，下一場海市蜃樓將在十分鍾後開始，請有序在觀賞臺等待，感謝您的配合……」
等待的間隙，我看了一眼消息。
薛林聽？
薛九茶的小叔給我發消息做什麼？
我點開。
【宋少爺，九茶在你身邊嗎？我聯系不上他。】
在啊。
「怎麼也飛不出，花花的世界……」
突兀的音樂聲響起，薛九茶匆忙掛斷，皺著眉吐槽：「什麼破歌，都響一晚上了，真沒品。」
見到這一幕，我剛要回消息的手驀地頓住。
不對勁。
薛九茶最喜歡這首歌，特地把它設置成他小叔的來電鈴聲。
叔侄倆鬧矛盾了？
「薛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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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啦？宋頌。」
「你上次不是說要把你最喜歡的 po 文發給我嗎？」
「po 文？有品！我現在就給你發。」
「叮——」
我點開薛九茶發過來的鏈接，心裡一沉。
1v1……
薛九茶說過他看 po 隻看 np。
旁邊這人，是誰？
32
「醒了？
「還挺敏銳，識破得挺快。」
我的身上被潑了一桶冰水，身體不由自主地開始打戰。
天旋地轉，我隻記得那時人群中突然爆發出尖叫，哭喊聲此起彼伏，亂成一團。
有幾個人圍住我，又消失。
通訊器被人一撞，不知道掉在哪兒。
……
「岑傾倒是把你當寶貝，為了解決你身邊的保鏢可損失了我們不少兄弟。」
「長得真漂亮啊，要我，我也當寶貝疼。」
「就你，你疼得起嗎？他身上帶的可都是些高級貨，一個隱形防御裝置就要五千多萬星幣，更別說其他的了。要不是我，你早被射成篩子了。」
「首領，就這小子真能把岑傾引過來啊？」
「小情人兒不行，丸星上還有三百萬遊客呢，岑傾肯定會來。」
「首領怎麼一直不說話？」
「首領不喜歡說話。」
「哦，那我們出去吧，不要打擾首領了。」
「用得著你說。」
兩個模樣長得一樣的人抓起地上的我，往門外走。
「把他留下。」
「遵命。」
不遠處的黑影挪動，越來越近。
那人蹲下身，掐住我的下巴。
他的眼尾有一條長長的疤，給原本秀氣柔和的臉添了幾分凌厲。
修長的手冰涼滑膩，像一條毒蛇。
「岑傾那個偽君子對你好嗎？」
我閉上眼不答。
「說話。」
那人猛地用力，我感覺我的下颌骨要碎了。
「要……你管。」
「啪！」
嘴角流出鮮血，我的眼前陣陣發暈。
左臉高高漲起。
「多大了？」
頭皮被扯得發痛，脖子也被掐住。
「我可沒心思和你耗，你聽話點，還能少受點罪。」
「十，十九。
「喀，唔……」
那人松開手，我捂住嘴猛咳。
「十九……
「十九……哈哈哈……」
他喃喃了一會兒，臉上布滿了淚，突然神經質地大笑起來。
「我弟弟要是……也十九，你和他一樣大。
「你覺得岑傾是個好人？」
要不然你是？
我疼得要死，好想罵他。
但不敢，也沒力氣。
好在他好像也不需要我回應，自顧自地碎碎念：「大英雄，救世主，可我弟弟還不到七歲。
「他還那麼小，他喜歡吃糖，還怕疼，膽子又小。
「他連星盜是什麼都不知道……」
陰惻惻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像要剜下我身上每一塊皮肉。
「岑傾殺了我弟弟，一命還一命，我真期待他不得不親手送你去死的時候，會是什麼表情？」
他神色扭曲了一瞬，惡劣地勾唇。
「失去最重要人的感覺……必須得感同身受才行。」
33
丸星的煙花綁架案火速傳遍了星際。
兇手是最大的星盜組織——千枝。
挾持了丸星上的三百多萬原住民和遊客，將他們困在煙花觀賞臺。
「讓岑傾來，我們首領要親自和你們將軍談談。」
人質太多，丸星的駐軍軍官不敢輕舉妄動，冷汗出了一身。
外面的紛紛擾擾傳不進來。
我已經在這個小房間裡被關了三天。
雙手被縛在身後，冰冷的地板都被我貼暖了。
丸星是邊遠星，從主星到這裡，高速星船要半個月，最先進的躍遷技術也要五天。
我想過自救。
可剛出門口就被綁了回來，還差點被那個神經病捏斷了腿。
早知道還不如不跑。
不過——
房間外的布置讓我有些在意。
似曾相Ŧû₈識。
但這裡是星盜的大本營，我不可能來過這艘星艦。
我應該是被打傻了。
「唉，不知道薛九茶怎麼樣了……」
我重重嘆了一口氣，眼皮沉重，幹脆合上了眼。
好疼啊。
真的好疼。
睡不著。
我的腿好疼。
34
星盜首領叫謝千枝。
他是真的有病。
我好不容易睡著，他深更半夜在旁邊自殘發瘋。
烏龍茶味的信息素不講道理地飄過來。
提神醒腦。
煩死了。
35
「你說，他會選你嗎？」
謝千枝黑黝黝的眼珠僵硬地轉過來，手上的鮮血滴到了我臉上。
我撇過頭，嫌棄地避開。
「岑傾倒是找了個小白兔。」
謝千枝誇張地笑起來，用自己的血一下一下抹著我的臉。
「小兔子，你知道 M61 嗎？」
我沒吭聲。
「一件有趣的小玩具。」
小玩具……
能炸死人的玩具嗎？
謝千枝的目光掃過遠處被星盜困在觀賞臺的遊客，眼裡閃過興味。
「到時候，你這裡放一個炸彈，觀賞臺上也放一個。
「我們玩一場熱熱鬧鬧毫無懸念的二選一，哈哈哈——」
謝千枝舔了舔手中的殘血，笑出了眼淚。
36
「首領， 1.478 光年外檢測到軍方的艦隊。」
謝千枝把我拎起來，笑意盈盈：「好戲要上場了。
「別動了，我知道你很期待。」
我拼命地掙扎，卻無濟於事，注射針還是刺入了我的頸側。
「老實點。」
謝千枝把我扔進了一臺小型飛行器。
從外面死死封上了艙門。
飛行器驟然上升。
「咔！」
腿狠狠撞上了艙壁。
我疼暈了過去。
37
「Boom！」
謝千枝的屬下們怪叫一聲，用擴音器對著觀賞臺上被困住的民眾叫嚷。
「Surprise！你們的將軍大人來了喲。」
「炸彈就在你們屁股下面呢，你猜他能不能救你們出去？哈哈哈！」
……
我悠悠轉醒，嘈雜的聲音隔著艙門聽著有些模糊。
「岑大將軍，別說我們首領不給你面子，炸彈我們就引爆一個，您說炸哪邊，另一邊我們就不炸了。」
岑傾來了！
我咬著牙，拖著斷腿爬向駕駛艙。
去他的二選一。
三百萬人的命和我的命，一點也沒有比較的必要。
岑傾是一國將軍，更沒有必要做這種選擇。
汗水順著頭發流進我的眼睛，和眼淚混在一起。
這種垃圾爛俗劇情隻在狗血小說裡就夠了。
反正無論如何我都會死。
我撐著胳膊起身，迅速掃了一遍飛行器的操作臺。
找到了！
課本上講過，這種老式飛行器的駕駛艙都會設有一道自毀指令。
「求求你們放了我孩子！」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嗚嗚嗚，我要回家。」
「媽媽我害怕。」
……
數萬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鋪天蓋地地傳進來。
我心裡好難受。
最後看了一眼窗外，我抹了一把淚，抬手點開了自毀指令。
謝千枝的目的就是讓岑傾痛苦。
我可以努力讓岑傾的痛苦少一點點。
而且——
這次我不是累贅啦。
不要管我，專心去救他們。
38
「寶貝！」
手被人緊緊攥住，我呆呆轉過頭。
「紫萊？你……」
我眨了眨眼，眼眶裡積攢的眼淚後知後覺地全都落下來。
大顆大顆砸到地上。
「不怕啊不怕，炸彈被我拆了，我這就帶你走。」
紫萊小心翼翼地抱起我，坐到駕駛位，三兩下破除了飛行器的自動駕駛指令。
我扯住他的頭發。
聲音嘶啞，還帶著丟人的哭腔。
「那觀賞臺上的人怎麼辦啊？」
「觀賞臺有趙翎那些當兵的救，別擔心，都會好的。謝千枝構不成威脅了。」
「真的嗎？」
「真的真的，寶貝，腿是不是很疼啊？疼就用力咬我。」
【倒計時開始——】
【59……】
我驀地僵住，眼裡的驚恐一閃而過。
39
「他今年十九歲，七歲之前的事全都不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自己一個人在垃圾星懵懵懂懂地流浪，那麼小，那麼瘦，身體也弱。
「怕疼，痛覺還比正常人敏感很多。」
謝千枝臉色慘白，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血，嘴角的笑容依舊挑釁。
「說什麼廢話！你們不會以為自己已經贏了吧？」
「宋頌是你弟弟。」
謝千枝收了笑，指尖掐進掌心，面無表情地盯著宋頤：「你以為我會信？」
「他腿根有一小片紅色胎記, 有點像蝴蝶。」
「閉嘴！」
「膽子也小, 睡覺要抱東西，必須睡裡面。」
「閉嘴！你閉嘴！」
「喜歡吃糖, 但不吃軟糖，除了葡萄味。」
「閉嘴！我讓你閉嘴！我弟弟早就死了！」
「你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我說的這些你熟悉嗎？小時候的宋頌就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你還不明白你做了什麼？！你弟弟根本沒死，他好不容易在垃圾星平平安安長大……」
宋頤的喉嚨微微哽咽，像是自言自語。
「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活得開心了點……」
40
【56……】
外面發生的一切我不得而知, 但我早已知道自己必然的結局。
「紫萊。」
「怎麼了寶貝, 你想見將軍嗎？他馬上就……」
「我身上有 M61。」
【53……】
紫萊臉上安撫的笑容倏地僵住, 瞳孔驟縮。
他聲音嘶啞：「你……你說什麼？」
「M61, 我沒救了, 你快離開。」
「怎麼會, 怎麼會……寶貝, 求你了,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M61 早就都被帝國全部銷毀了。」
M61 是一種液態人體炸彈, 通過血液流到身體各處。
無解。
而剛剛, 它開始倒計時了。
【49……】
隻有我能聽見。
一種極具惡趣味的設計，讓死者在死前的每一秒都比死時更加痛苦。
「你出去吧，攔住岑傾，離我遠點。」
「我不, 寶貝我和你一起死好不好？」
「出去，別浪費時間。」
「我不。」
「你不走是想讓我爬出去嗎？」
【44……】
「求你……」
「滾出去！我討厭你, 你不知道嗎？你走啊，死都不讓我如意嗎？
「我想輕松自在地走，不想背負別人的命你聽不聽得懂！」
我不值得你這樣啊……
「頌頌。」
是岑傾。
41
……
「你聽見了？」
「嗯。」
【38……】
……
「岑傾……」
「我在。」
我想說你不要說和紫萊一樣的傻話, 但又覺得有些自作多情。
人家也許沒想搞什麼殉情呢。
【36……】
我不敢把頭抬起來。
我不想讓別人看見我哭。
「外面都還好嗎？」
「星盜都控制住了，很幸運, 沒有無辜群眾喪命。」
真好。
「薛九茶呢？」
「找到了，人沒事。」
【29……】
「你和宋頤說一下，我明白他當初是怕牽連我才不告而別的, 我一點也不介意。」
其實有一點。
「好。」
【25……】
「你辦公室的仙人球是我澆死的, 不是趙翎, 我騙你的，你幫我和他道個歉。」
「我知道。」
「我在家裡種的葡萄樹你要幫我養，它要曬太陽，土幹了再澆水，澆一次要澆透，修剪的時候不能太……」
【17……】
「岑傾……」
我停下碎碎念。
「我有點害怕。」
忍不住了, 我好想哭啊。
原來有人要就會變得舍不得死。
岑傾蹲下身，輕柔地擦幹淨我的臉，系好衣服上的扣子, 吻了下我的額頭, 近乎虔誠。
他聲音很輕，似有似無。
「還記得我送你的戒指嗎？
「我們還會再見的。
「別怕，頌頌，我不會騙你的，我們還會再見的。」
【9……】
「來不及了, 你出去，快出去。」
「再待一會兒。」
【8……】
「出去啊，你出去！」
【7……】
「宋頌……我愛你。」
怎麼這麼討厭啊。
「出去！」
……
我駕駛著飛行器緩緩升空。
【6……】
這學真沒白上啊。
【5……】
唉。
【4……】
真的能再見嗎？
我腦海裡浮現出與岑傾的初見。
【3……】
……
【2……】
……
【1。】
……
「砰——」
煙花。
我喜歡煙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