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長姐嫁到夫家三年,操持辛苦,最後卻落得個通奸名聲,還進了大牢。
夫家罵她是蕩婦,休了她。
母親問她:「為何要如此作踐自己?」
她笑了笑,一頭撞死在牢房裡。
我不信長姐越軌,誓要嫁入林府,找出真相。
?1
旁人說長姐丟盡了伯爵府的臉!以後忠勤伯爵府的女子想出嫁可就難了。
程淑華是我長姐,我叫程淑娣,他們說難出嫁的女子便是我。
一夜之間,長姐通奸全城皆知。
衙役隻抓住了她,她寧願坐牢也不願說出男人的名字。
父親母親嫌長姐丟人,不肯託關系為長姐求情,更不願上林府去私了。
送長姐入監那天,隻有我和長姐的貼身婆子去看了長姐。
長姐沒有哭,神色淡然,隻偶爾露出一絲笑。
她穿得格外好看明媚,像個未出閣的姑娘。
林府婆子罵她天生賤皮子,都入監了,還要打扮去狐媚牢房裡的糙漢子。
我哭著問長姐:「你是冤枉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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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開始止不住地往下掉,砸在姐姐拖住我的手上。
長姐輕柔地拂過我的淚珠,眼底盡是柔光:「淑娣你還小,日後成親當了主母你便知道了。」
我拽著長姐的手:「我不要成親,也不要當什麼狗屁主母。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長姐你苦心替那男人瞞著,他可有來看過你,為你想過?」
長姐撇過頭,嘴角閃過一絲笑:「不怨他,這都是我該做的。」
「你好生照顧父親母親,這闲言碎語還得傳上一陣。是長姐對不住你,原本你也是要嫁到林府的,現在可如何是好?」
「長姐我不嫁,我就想一直陪著你。日後你出獄,我們還住一起,不嫁人也罷。」
「淑娣,女子嫁人天經地義。我們是官家許婚,由不得我們。你若還能進林府,不可像在家一般任性。原以為你我姐妹二人一起進林府,便能相互照拂。是長姐對不住你,淑娣你以後一定得小心。」
長姐其實不知,我在家早就不像以前。我的弟弟程長風出生後,父親喜出望外,一到休沐日就陪著弟弟遊玩,還親自教弟弟讀書識字。
母親也時常對弟弟說:「長風啊,以後你可是要襲爵的,得好生念書。若再能考上個功名,那就是錦上添花,一輩子的福氣了。」
我很少能見到父親,母親說弟弟是嫡子,理應多寵愛些。
我記得兒時,長姐也英姿颯爽,打馬球踢蹴鞠,騎馬射箭,在金陵城裡聲名赫赫,誰不知道忠勤伯爵府裡有位颯爽的嫡長女。
父親總是望著長姐,喃喃自語:「可惜是個女兒身。」
可我覺得長姐比男子更好,那時我感覺有長姐在,我便能一世逍遙任性。父親總說長姐:「莫把淑娣慣壞了。」
長姐明朗一笑:「我的妹妹就得慣著,以後她要是出嫁了,夫家若是不善待她,我便打上門去。」
長姐出嫁那天,是全金陵城最盛大的婚禮,官家賜婚何等氣派。
長姐為金陵街上的每個人都備上了喜糖。旁人都說長姐有福,樂善好施,秀外慧中。
出嫁那天舉城風光,到淪落為階下囚,不過才短短 3 年。
我眼睛不停滾出豆大的淚珠,我不信長姐會越軌。
2
「那偷情的大娘子死了!」
長姐在入監 3 天後撞牆自盡,消息傳遍了金陵城。
小廝來伯爵府通報,我雙腿發軟,我不敢相信,我最好的長姐死在了獄中。
我沒有疼愛我的長姐了,長姐說話不算話,不是說好照顧我一輩子嗎?
父親怔怔地坐著,手握緊了拳頭。母親拽著衣服捂著面。
半個時辰後,林府派人送來兩張帖子。
一張是我和林展暉的退婚書,還有一張是長姐的休書。
我和長姐是官家指婚,到出閣年紀就出嫁,嫁與林府兩娣子。
林府是戶部尚書林甫府邸,他有兩個嫡子,嫡長子林展陽是文科狀元,次子林展暉是武科狀元。
我長姐按婚約嫁與林展陽,等我到了年紀就嫁給林展暉。
?我搶過休書撕得稀爛,扔到地上:「他們倒是快,生怕長姐入了他們林家祠堂。」
父親緩過神:「這林府是一點情面都不留了。」
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拽著父親的衣角說道:「父親,我不信長姐會通奸,我要嫁去林府,我要查清楚,這三年長姐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姐不能蒙冤而死。」
「你還怎麼嫁去林府!這退婚書都送來了。華兒命薄,這大概就是她的命。」
父親母親總把女人的苦難說成命運的不公,這麼好的長姐不該這樣的結局。
「我是官家賜婚,不是林府說退就能退。」
「聽話,別鬧了,過了這陣我們再給你找戶好人家。」
我轉身抓住母親的手:「母親,我求求你讓我嫁去林府吧。如果換作是我蒙冤受辱,長姐也會如此。」
母親望了望父親,又轉向我:「淑娣,這,這可是火坑啊。」
「我不怕,母親你就讓我嫁吧,等過些時日誰會記得這些事,大家隻會知道弟弟有個武狀元姐夫。以後誰不看幾份薄面,弟弟日後官場路也更順暢不是?」
我知道他們的軟肋是弟弟長風。
父親撿起地上的退婚書,甩過修袖:「我稟官家去。」
3
我如願出嫁,成了新科武狀元林展暉的娘子。
官家說:「忠勤伯爵府嫡長女越矩雖有不對,但罪不至死。女子剛烈以死證清白,這事你們兩家就算兩清了。」
如果林家不娶我進門,便會迎娶首輔之女。官家是不願見到兩家強強聯袂的,而把一個有爵位但無實權的伯爵府嫡次女嫁給林家最合適。
官家開金口說長姐是「以死證清白」也算堵住了金陵城的攸攸之口,沒人敢再提長姐通奸之事。
林府不讓我帶貼身丫鬟,長姐之前的貼身婆子秋嬸在出事後也被打發了出去。
我幾經周轉才從人牙子手裡找到秋嬸。秋嬸和長姐最為親近,長姐在林府發生了什麼她最清楚,再不濟以她對林府的熟悉也可與我一起籌謀。
我偷偷將秋嬸安置在郊外一個莊子裡。
?林展暉從小養在邊疆,騎馬射箭樣樣精通,他不會文官那套也不懂庭帏之爭,年少成名,性子豪爽。
新婚當天,林展暉掀開我的遮面扇:「我們林府害你長姐自盡,你為何還願意嫁我?」
「君命難違。」我低頭溫聲道。
「何苦為難自己,這林府可是會吃人的!」林展暉撇頭靠近我,氣息在我耳邊起伏。
轉又翻過身,玩弄著榻上的棗子花生,眼裡透著不屑:「他們可傳言忠勤伯爵府的姑娘不規矩。」
我早就做好被奚落的準備:「女兒身最在乎名節,我信我長姐,官家也說了長姐是以死證清白。」
林展暉將花生拋向空中,又接住:「我今日就不與你同房,你我同是君命難違,過一年半載我們便和離。我要娶的是與我兩情相悅的女子。」
我松了口氣,這位武狀元從小被養在邊疆,倒是少沾染了些庭帏之氣。
林展暉這想法正合我意,我也能潛心查長姐之事。
秋嬸說宅院裡,官人娘子老爺夫人有自己的禮數那是明面上的,而下人之間也有自己的一套的通路,那才是這個宅院最深的秘密。
「林府有兩位可信任的丫頭:月兒和清兒。她們受過淑華娘子的關照,定能助你一二,多個信任的丫頭說話也放心些。」
林家既不讓我帶貼身丫鬟,就不可能如我願調月兒和清兒過來。我隻能以丫頭毛手毛腳為由,磨著讓林展暉把月兒清兒要過來。林展暉倒也不蠢,隻說是自己喜歡。婆母沒有說什麼,隻當林展暉血氣方剛想要通房丫頭了。
其實林展暉天天舞刀弄槍,到了夜裡倒頭就睡,哪有精力想通房丫頭。
清兒見到我,撲通跪在地上:「淑華娘子待奴婢有恩,沒想那日一別便再也不能見了。」
「你起來,慢些說。」
「淑華娘子有孕時,是我負責煎藥,我雖不識字,但我對藥味敏銳,那日的藥有所不同。但奴婢不敢亂言,後來淑華娘子不幸小產,我才偷偷藏下了藥渣。」
我從來不知長姐有過身孕。
清兒緊緊捏住一張手帕,裡面包著藥渣,顫顫巍巍遞給我:「我隻敢交予你。」
長姐出嫁半年後,母親日日為長姐沒有身孕而擔憂,每日跪在佛堂祈福,祈求長姐早日有子嗣。但長姐有了身孕卻從未提過,長姐為何如此?
我藏好藥渣偷偷交給秋嬸,讓她找大夫看看方子可有問題。
算算時日,秋嬸是在長姐小產後才調到長姐處。秋嬸當時也覺得奇怪,好好的,長姐身邊的丫頭婆子為何全都換了。
4
我趁林展暉出門練功,和月兒去了長姐住處。
這裡無人打理已破敗不堪,林展陽嫌長姐晦氣,早就搬出了院子。
這是長姐住了三年的地方,我隻是想看看,長姐過著怎樣的日子。
院裡種著長姐最愛的木芙蓉,在雜草裡,木芙蓉依然開得耀眼。
月兒在一旁說:「淑華娘子愛做茶,湖邊的亭子是娘子最愛待的地方,娘子和大公子愛在這裡彈琴作詩飲茶。」
才到林府時,林展陽和長姐很是恩愛,成日出雙入對,一度成為佳話。
長姐以前愛騎馬射箭,嫁給林展陽後,長姐愛上林展陽的書卷氣,她喜歡盯著林展陽看他作詩,高談策論。
林展陽說喜歡長姐溫良賢淑,嫌馬球粗鄙,長姐便不再出門,日日在小廚房為林展陽做些新花樣。
這好像……不是我認識的長姐了。
書齋裡還有很多書,有詩集、聖賢書、志怪小說,壓在角落的還有一些醫書。
深秋的風,卷著樹葉和寒氣一並吹進了房裡,月兒給我披上披風,我隨手拿了一本志怪小說拍了拍灰。
地上有一幅撕成兩半的畫,是長姐依偎在林展陽身旁,羞澀地低頭含笑。
我撿起長姐那一半,讓月兒收起來。
出院子時,風又大了些,吹得我眼角有些湿潤。
才入府時,長姐大概也是幸福過的。
?5
我疲軟地蜷縮在躺椅上,問月兒:「長姐和林展陽是多久開始不睦的?」
「大概在婚後一年,當時有婆子說他們在屋內爭吵,也聽不清具體什麼緣由。從那以後大少爺就經常在外過夜。」
婚後一年,算算正是清兒說長姐有身孕的日子。
有喜是值得高興的事,為何他們反而吵架?
我腦子一嗡,長姐你不會的,我的長姐不會的。
清兒神色慌張地來稟報。
「你們前腳剛從淑華娘子院裡出來,一群壯漢家奴便進去搬空了整個院子。書齋的書全都燒了,幾棵木芙蓉連根拔起扔了出去。
「聽一個婆子說院裡現在隻剩下一個空架子,什麼都沒了。」
這動作比想象中來得快。
我們兩家明面上兩清了,但實際上林家對我還心存芥蒂,我對林家更是恨之入骨。
入府以來,我隻在大婚當天見過婆母。嬤嬤來說以後無須請安,我就這樣在院裡待了半月。
秋嬸捎信來,讓我一定沉住氣,現在還不可輕舉妄動,有人定會按捺不住。
第一個來找你親近的,定是有所憂懼來探虛實的。
「新婚小娘子的小院就是雅致。」還未見人,就已經聽見門外傳來聲音。
清兒進來道:「妙姨娘來了。」
妙姨娘是林老爺的妾室,她來,我實屬沒想到。
妙姨娘原是攬溪縣一名醫女,林老爺當年外放時納了她,把她帶回了金陵。
無子,年歲也大了,林老爺很少去她房裡。
我從椅子上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裙,藏好心緒。
「你和淑華真是有七八分相似,長得都極好看!看見你啊,就想到了淑華。」妙姨娘笑盈盈地說。
我欠身,在臉上擠出笑容。
妙姨娘拖著我的手,輕輕拍著:「你姐的事你放寬心,日子久了大家就忘了。」
我怎能忘,我長姐的名聲,長姐的性命,嘴上卻道:「妙姨娘說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