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狠心。」
「不怪大哥,大哥以前很愛嫂嫂的。」林展暉淺淺說道。
聽完這句,我髒話已經到嗓子眼,又硬吞了下去。
林展暉讓春兒月兒都出去,繼續道:「此前大哥託我在邊疆找了些藥。」
「什麼藥?」
「避子藥。大哥說嫂嫂近來身子骨不太好,想暫時不要子嗣,好讓嫂嫂多休養些時日。讓我不要告訴母親和嫂嫂。他怕避子藥有損嫂嫂身子,便瞞著自己吃。」
長姐肚裡的孩子不是林展陽的?我腦袋嗡嗡響,所以林展陽恨毒了長姐。
我對林展暉說道:「我不信長姐會越軌。那個跑掉的男人到底是誰,就長姐一人我憑什麼信?」
偏偏在樂賢山莊,又偏偏就那麼準確地抓到了長姐,讓男人給跑了。
這一切都還差一個解釋。
「我在開封府看過當時的案檔記錄,報信人是林展陽。大哥有多愛嫂嫂,就有多恨吧。」
「他可有問過長姐,可有找過那男人對質,就這樣平白毀了長姐嗎?」
我鼻子一陣酸,眼淚掉了下來。
「何須問,那腹中的胎兒還不夠清楚嗎?」林展暉情緒有些激動,轉而安靜下來。
「我知那是你長姐,你很難接受。但現在上哪兒去找那個男人去?當時嫂嫂被關進牢裡,還沒提審,嫂嫂就自盡了。」
總覺得所有事都少了一個起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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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長姐和林展陽夫妻恩愛,林展陽仕途又如日中天,他也不曾納妾,連通房丫頭都不曾有。
長姐越軌沒有緣由啊。
如果長姐通奸是事實,那隱瞞懷孕就能說通。可是為什麼有人想胎兒留下,有人對這胎兒恨之入骨?
?11
林展陽回來了。
嬤嬤來請我們過去參加家宴,為林展陽洗塵。
我總算能見到這個男人了。
宴席上,林展陽並沒給我一點好臉色,他倒是像他母親,有一種冷得刺骨的疏離感。
公公開口道:「展陽此次回來就住下吧,州府的事交由其他人去辦。展暉久在邊疆,不懂為官之道,你作為長兄多提攜。好了,今天難得一家人聚齊,就不提公務了。」
公公轉向我:「淑娣,展暉雖聲名在外,但在家他還尚有稚氣,就費心你多包涵了。」
「父親,怎麼就是照顧我了。」林展暉舉起酒杯,「我祝父親母親福壽安康,恩愛如初。」
婆母聽完林展暉說完,總算露出些笑顏。
我不識趣地接下話茬:「金陵天氣一天比一天熱,聽聞父親母親有一個避暑的好莊子,好像叫樂賢山莊。可否容我和展暉去小住幾日?」
公公沒有任何不悅回道:「說來這莊子我已經幾年沒去過了。我記得那莊子風景極好,依山傍水,隨你們住便是。」
婆母冷著臉說:「那莊子已經荒廢許久,不適合居住,換個地方吧。」
「不妨事,我安排幾個婆子打掃下便是。」
林展暉拉扯我的衣袖,低聲說:「你是又想跪祠堂是不是?」
「你們早些有個子嗣才是最好,別成天想著玩。」
「母親偏心,你從來不催大哥。」
「你大哥公務忙。」
回房的路上,林展暉還一直叨叨個不停:「母親就是偏心,他就從來沒催過大哥子嗣的事兒。」
12
次日,清兒從門房那兒打聽到:「那日周護衛送完淑華娘子,還去接了回一人。」
「誰?」
「是老爺。」
我們幾人沉靜了好一會。
月兒帶著哭腔低聲道:「大娘子,我們還查嗎,我怕……」
「查。」
昨日公公才說幾年沒去過樂賢山莊了,看他神色也並沒什麼不對,應該隻是順道回來。
緩緩,清兒又繼續說道:「以前廚房的一個劈柴婆子說淑華娘子小產那日,妙姨娘也去過廚房,她說淑華娘子想吃桂花糕。」
妙姨娘在說謊。
長姐吃桂花糕會起疹子,所以她從來不吃。
「想來許久沒見妙姨娘了。」
妙姨娘院裡的婆子說妙姨娘和婆母在佛堂。
我叫清兒準備些了糕點,以給婆母送吃食為由,進了佛堂。
到佛堂時,妙姨娘正在挨訓。
妙姨娘瞧見我在門外,有些尷尬,轉又堆上笑:「淑娣來啦!」
「嗯,新到了一些桂花糕,聽聞母親在佛堂,兒媳特地送些過來。」
婆母的臉冷若冰霜,嘴皮微動了一下:「嗯,放這吧。」
「淑娣真是有心啦,這季節的桂花糕最香甜,以前淑華也愛吃這個。」
我當面戳破:「妙姨娘又記錯啦,我長姐從不吃桂花糕。」
妙姨娘臉僵硬得如婆母的臉。
我繼續道:「幾年前妙姨娘就忘過一次,怎麼又給忘了。那次你還特地拿到廚房呢,可不知為何,那晚長姐就小產了。」
「我說那夜淑華喝完藥就腹疼難忍。」婆母恍然大悟,用手掐住妙姨娘的手臂。
妙姨娘疼得一直叫喚:「別掐了!是我下的藥又如何?!」
「你這賤人害死我孫子。來人!」婆母對著門口吼道。
外面的婆子早就被我支走,不會有人進來。
「那是你孫子嗎?哈哈哈,堂堂尚書夫人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你叫人啊,我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的嘴臉。」
「你瘋了!」婆母震怒,臉色鐵青。
「我是瘋了,我叫你姐姐,你卻把我當條狗,動不動就訓斥責罰。要不是看在老爺的份上,我早就撕破你的臉。」
「你為何這樣對我長姐?」我上前一步對妙姨娘說道。
「你長姐是這個老巫婆害的,不是我,我隻是幫她解脫了。她那個孩子是個孽種,本就不該留。我受夠了她裝模作樣的善良,我殺隻狸奴,她也管,訓個下人,她也管。而她呢,就是個蕩婦。」
「長姐不是!」怒氣衝上頭,我一巴掌揮上了妙姨母的臉,白皙的臉瞬間有了紅印。
妙姨娘卻瘋癲地笑起來。
13
原來槐樹下的狸奴是妙姨娘害的,長姐不忍心,把狸奴埋在了土裡,剛巧被周護衛看見,以為是長姐殘害狸奴。
婆母在一旁氣得臉通紅。
妙姨娘癲笑著繼續說:「都是報應,沒想到林展陽不能生育,哈哈哈。」
「林展陽不是不能生育,他隻是吃了避子丸。」
我著急地說道,原來婆母一直以為林展陽不能生育。
「什麼,你說什麼?我明明找了郎中瞧過了。」婆母怔怔地說道。
「哈哈哈哈報應。」妙姨娘在旁邊癲笑。「好一個好母親啊,以為自己兒子不行,便诓騙兒媳委身他人生子。」
婆母冰山一般的臉徹底有了痛苦表情。
原來一切都因子嗣,真是可笑啊。
林展陽怎麼也不會想到,是他把長姐推入深淵的。
我帶著怒氣對婆母說:「你怎能做出如此有違人倫的事啊!子嗣就如此重要嗎?」
婆婆木然,不再說一句話。
妙姨娘繼續說道:「因為她就是這樣的人啊,這一套她駕輕就熟啊,她生下兩個嫡子,享了何等榮光啊。」
「但是你知道嗎?我家老爺根本就沒有生育能力!哈哈哈哈,自己越軌不成,還诓騙兒媳越軌。」
婆母對妙姨娘怒吼道:「你住嘴!」
我嘴裡泛起一陣惡心,沒想到堂堂尚書夫人竟這般齷齪。
長姐真心待所有人,卻沒有一人信她、憐她。
我木愣地站在原地, 聽妙姨娘瘋言瘋語。
「一個男人最難接受自己不行,我看見老爺知道有喜後的開心,我不忍心告訴他。」
「你們都以為我是為了這大宅富貴,才跟老爺來金陵。若不是欽慕他, 我何苦來做一個狗都不如的尚書府妾室, 日日被這老巫婆折磨, 被老爺冷落。我時常想這馬頭牆咋那麼高呢,它就這樣死死地把我框在這裡。
「你們瞧不起我平民出身,實際上啊你們這些貴胄才是爛到骨子裡,表面還禮義廉孝恥,可笑。今天可太暢快了。」
林展暉帶著個男人站在門口。
他往男人身上踹上一腳,男人滾在地上求饒。
婆母的臉色極難看, 她更怕林展暉聽見自己的身世,丟了一世榮耀。
林展暉道:「你自己說!」
那男人臉上鼻青臉腫,揮著手說道:「我和淑華娘子什麼都沒發生,我對著佛祖發誓,用我身家性命發誓,我沒有碰過淑華娘子。我們隻是聊會天,就離開了。」
婆母急切地問道:「那肚子裡的孩子是?」
林展暉沉聲道:「是大哥的。」
婆母踉跄幾步,快要暈倒。
我推著林展暉出去:「你出去吧,後面的事交給我。」
他最好永遠不知道他的身世,至少他可以一直逍遙自在。
?14
佛堂剩下我和婆母妙姨娘三人。
婆母痴痴呆呆地向前走,嘴裡念著:「我對不起展陽, 是我害了他。」
婆母眼角閃過一絲兇光:「我不能讓人知道他們非老爺親生。」
她看著燭光, 怔了一下,猛地拿起燭臺,扔向布簾, 火光四濺, 佛堂瞬間燃了起來……
林展暉看見火光衝了進來, 已經來不及。
我靠在門口踉跄著衝了出去, 身後強烈的灼熱感,火蔓延開來……
整個金陵城都能看見林府一片通紅。
她穿得格外好看明媚,像個未出閣的姑娘。
「是我」清兒帶來一個丫頭來見我。
丫頭遞上一封信說道:「我原是淑華娘子身邊的一名奴婢, 淑華娘子說如果你嫁入林府,就把這封信交給你。對不起,我來遲了。」
我打開信:
娣兒, 當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我知道你嫁入侯府一定會追查我之事,我希望你逍遙快活地活著, 不要有執念。
這是長姐的選擇,我沒有做對不起展陽的事。我曾有過身孕, 他是我和展陽的孩兒, 本以為這個孩兒能化解展陽心中芥蒂。
是我太脆弱了, 我在安胎湯裡加了一味滑胎藥,為娘沒有勇氣帶他來到這世上了。
這日子啊總算過完了,來世你來做姐姐吧, 定比我優秀,吾念。
「長姐……」
我把信拿給了林展暉:「不信她,折磨他,你可有真正去查證過?」
我轉身離開林府, 身後是林展暉響徹的哭號聲:「淑華,我錯了。」
是他恨長姐,派人在安胎湯裡加了一味藥。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