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磨磨蹭蹭不肯動,仿佛是羊入虎口。
我火氣上來了,進去拽著他的胳膊往外拖。
我找了個沒人的地,抱著胳膊:「你膽子不小,居然拒接電話?」
沈確不敢看我,眼神閃爍,一整個悶葫蘆。
我踹了他一腳,他也不躲,褲子上立刻多了一個腳印。
「說話,昨晚不是挺能說的嗎?一個晚上過去就啞巴了?」
沈確快速抬頭看了我一眼,盯著我的脖子,臉漲得通紅,又馬上低下腦袋:「哥,昨晚……昨晚對不起!」
我滿頭問號,腦子沒轉過來。
他躊躇兩步,又退了回去,聲音裡哽咽:「哥,我昨晚喝醉了,求求你原諒我。我……我還沒想好怎麼跟你道歉。」
我算是悟了。
我昨晚說的話他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傻小子醒來還以為自己做了壞事,嚇得跑回宿舍面壁思過。
我勾著嘴角:「雀兒,你昨天喝醉了抱著我哭,跟我拼命表白。」
沈確臉色瞬間變得難堪,嗫嚅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不會了……」
「我答應了。」
他愣愣地抬起頭,無助地發出一個音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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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搭上他的肩膀,直勾勾看著他:「你不記得了嗎?那我再說一次。」
我一字一字地笑著說:「哥真的很喜歡你。」
他呆呆問道:「昨晚不是夢嗎?」
我好笑地指著脖子上的痕跡:「你覺得這事我不同意,你能辦成嗎?」
就我的脾氣,分分鍾打斷對方的腿。
沈確偏過頭,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麼,臉一陣白一陣紅,手足無措。
不一會兒,他小心翼翼地牽起我的手,見我沒掙脫,放下心來,他的嘴角壓不住地往上翹:「那以後你是我的誰?男朋友嗎?」
我回握他,笑著應了一聲。
12
在鬼屋裡玩的時候,周圍都是一對對情侶。
扮鬼的 NPC 一出現,大家都是三三兩兩亂作一團,根本顧不上別人。
人群中,沈確緊緊貼在我身旁,悄悄握住我的手,十指緊扣,朝我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
出了鬼屋,沈確買了兩副面具。
戴上之後,他更加肆無忌憚,牽著我就不肯放手,炫耀似的拉著我走來走去。
有人投來異樣的眼光。
沈確立刻看向我,略顯緊張和不安,手不自覺地使勁,仿佛怕我甩開。
我捏捏他的手心:「去玩摩天輪嗎?」
他開心起來,點頭如搗蒜。
夜晚的城市燈火璀璨,隨著摩天輪的升起,逐漸呈現在我們的眼前。
「雀兒。」我輕聲喊道,從兜裡掏出一條項鏈,上面掛著一枚戒指。
我亮出自己的左手,中指戴著同款的素戒。
沈確表情一瞬間空白。
我慌忙解釋:「不是求婚,你不要被嚇到!」
我手心發汗,清了清喉嚨,無比認真道:「沈確,我還是想正式一點跟你說:我希望可以和你一直在一起。」
沈確眼睛潮湿,笑著接過項鏈戴上,起身在我額頭落下一個溫柔的吻。
我回到公司,鍾雯賤兮兮地朝我笑道:「這春風滿面的,成了啊?」
我佯裝惱怒,瞪她一眼,自己又忍不住笑起來。
她拿手扇風,一副受不了的樣子:「戀愛的酸臭味!」
剛吃完午飯,我突然覺得腹部傳來劇烈的絞痛,痛得我直不起腰來。
背上透出細細密密的冷汗,渾身上下時冷時熱。
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變暗。
我的臉色應該是很嚇人,不然鍾雯的聲音也不會如此驚慌:「你哪裡不舒服!我送你去醫院!」
13
鍾雯在路上就拿著我的指紋開鎖,通知了沈確。
報告出來後,醫生看了眼:「不是胃病。是急性膽囊炎,先掛水,消炎後做手術。」
「手術?」沈確一聽,臉比牆還白,「醫生,這麼嚴重嗎?」
醫生扶了下眼鏡:「一年發作個幾回?能受得了痛,可以不手術。」
這下我老老實實回答道:「一個月三四回吧。」
沈確驚訝地看著我,似乎不相信我居然瞞著他,搭在我肩上的手生氣地捏了一下,以示懲戒。
我經常半夜痛醒,隻是有時候忍一忍就過去了。
上次找藥吃,是真的痛得受不了了。
手術的事成了板上釘釘。
護士在跟沈確說注意事項,他目不轉睛,捧著手機「嗒嗒」地記錄。
我跟公司請好假,他注視我,欲言又止,手覆在我手背上慢慢摩挲。
我反手握住,微微一笑,伸手撫平他眉間的褶皺:「醫生也說了,是小手術。別愁眉苦臉的了。」
他又皺起了眉頭:「哥,你要不要跟叔叔阿姨說一下?畢竟手術也是大事。」
我的笑容淡去,手慢慢松開:「不用,你別管。」
沈確攥住我的手,眼神急切:「哥,你和家裡發生什麼事,你從來不說。現在我是——」
他看到周圍的人,把「男朋友」幾個字吞了,繼續說道:「也沒有資格問你嗎?」
我把頭靠在椅子上,恹恹地望著遠處:「以後再說吧。」
他不再追問,便起身:「我回去給你帶點衣服來。」
我已經好幾年沒有回家了,或者說,我根本進不了家門。
我當年和前任在一起被發現,被迫跟家裡出櫃,鬧得不可開交。
我和我爸吵得臉紅脖子粗,一個比一個嗓門大。
我媽在旁邊默默地哭,眼睛又紅又腫。
我想去安慰她,可是不知道說什麼。
我明明沒有錯!
我沒有違法犯罪,也沒有傷害任何人。
我隻是喜歡的人恰好和我都是男人,這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
我不想違背自己的意願,去聽從爸媽的話去結婚生子。
我爸氣急攻心,操起掃把追著我打,我媽哭著去攔。
最後的結局是,他指著我的鼻子讓我滾。
我衝回房間,隨手收拾了幾件衣物摔門而去。
但我沒有想到,我面前的不是柳暗花明,而是更深的低谷。
前任打來電話:「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和你一樣勇敢。」
再後來,我聽說他結婚了。
我為他和他的妻子感到悲哀,更為自己感到悲哀。
我和爸媽斷了聯系,久到我以為我從此沒有家了。
然後,我遇到了沈確。
後來,我收到過我媽的信息。
我們和以前一樣聊天,大家默契地絕口不提戀愛結婚的事。
仿佛不提,那根刺就不存在。
但它時不時隱隱作痛,提醒我它的存在。
偶爾她會悄悄跑來我的城市,騙我爸說和閨蜜去旅遊。
她每次都勸我:「再等等,你爸會想通的。」
天快黑了,沈確還沒回來。
我正準備打電話,忽然看到門口沈確提著大包小包走來,身後跟著一個人。
待我看清那人的面容,我一時忘了自己手上還有吊針,想要站起來,被沈確跑過來一把按下。
我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媽?」
14
我媽知道了我要手術的事,又是一頓教訓。
沈確自覺地留出空間,去忙前忙後。
她說不出口,用眼神暗示我:「小沈是你的——」
我想蒙混過關:「我朋友。」
她呵呵兩聲,斜著眼睛看我:「你以為我是在哪裡碰到他的?朋友住你家,還有自己的房間?你手上戴的什麼?我又不瞎。」
我自欺欺人地捂著戒指。
她碰碰我的手肘:「小沈挺好的,我看他眼神就知道,滿心滿眼都是你。」
我害臊起來,讓她別說了。
這才見了幾分鍾啊,等會兒直接把沈確領回家當兒子算了。
她摸了摸我的頭:「過段時間,回趟家吧。隻要你身體健康,幸福快樂,我們父母就滿足了。孫子算什麼,怎麼能有兒子親?我們觀念跟不上時代,你們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時代,我們不懂,但會嘗試去接受。」
我想起臨別前我爸的怒吼:「滾!我沒有你這個丟人現眼的兒子!」
我鼻頭一酸,強忍眼裡的湿意,沒說話。
手術很成功。
麻醉一過,我睜眼就看到我媽和沈確一左一右,兩個人眼睛都是紅的。
我媽悄悄抹著眼淚,說去給我拿藥。
沈確趴在我床邊,勾著我的手指:「哥,等你好了,我陪你回去吧。」
我一驚,發覺我媽已經在短短的時間內策反了沈確。
「我都知道了,阿姨跟我說了你以前的事。」
他歪著頭,專注地看著我:「你要相信我。我會陪著你,什麼時候都不放手, 你不是一個人。」
15
近鄉情怯。
越到家門口,我的腳越挪不動, 幾乎是被沈確拖著上門的。
開門的是我媽,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回來就好,怎麼拿這麼多東西呢!」
沈確甜甜笑著:「阿姨, 第一次上門怎麼好意思空手呢。」
屋裡傳來冷冷的哼聲。
剛才還讓我別怕的人,臉上的笑容馬上凝固。
我深呼吸一口,喊了聲「爸」。
他抬眼看了眼我,又定定地看了眼沈確, 哼聲更大。
我隻能安慰自己, 我帶著沈確上門, 他居然都沒有拿掃把,這已經是巨大的進步了。
一頓飯,我吃得心不在焉,我爸也默不作聲。
我媽和沈確費勁巴拉地活躍氣氛, 我媽更是把我賣個徹底。
從我娘胎起,所有的事一股腦全跟沈確說, 攔都攔不住。
吃完飯,我媽去洗碗, 沈確也巴巴地跟著幫忙。
我和我爸坐在沙發上, 電視的背景音和我媽的笑聲混在一起。
我爸沉默了很久說道:「小沈, 挺好的。」
我難以置信地看向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松口了, 他接受了。
我盯著他的背影,眼淚唰地就下來了, 捂著臉跑回房。
看得我心痒痒的,真想捏一下他的耳垂。
「□-」一同帶出來的不隻有膿血,還有六年以來的委屈和難過。
沈確一來就撲上來,手忙腳亂地給我擦拭眼淚:「哥, 怎麼了,叔叔跟你說什麼了?」
我圈著沈確的脖子,鼻間全是他的味道,心情莫名地安定下來:「他說你挺好的。」
因為沈確,我有了歸屬,有了自己的家。
因為沈確, 我有了勇氣,重新回歸了家。
我埋在他脖頸, 悶聲悶氣道:「雀兒, 我遇見你真的很幸運。」
「我也是,哥。」
他輕笑起來, 胸腔震動,我的臉皮跟著發燙:「我愛你。」
沈確把我扯起來,目不轉睛地看我:「哥,你再說一次。」
我頂著他期盼的目光, 窘迫地重復道:「沈確, 我愛你。」
他眼圈瞬間紅了,額頭相抵:「我也愛你,簡琮。比你愛我,還要愛你。」
我知道, 以後還有很遠很遠的路要走。
但我不怕,因為這一次,我不是一個人。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