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識地往後退,半天才結結巴巴說道:「雀兒,我是你哥……」
「哥哥就可以對弟弟說那樣的話?」
沈確眼裡閃現一絲希冀和渴望:「我不想要你當我哥。」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喉嚨發幹:「你可能隻是和我待久了誤以為……」
「我每次做夢,夢到的都是你。」
我腦中炸響數道驚雷,一下蒙了,瞪著眼睛不說話。
沈確死死盯著我的臉,眼底的情緒劇烈地變換。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像是明白什麼,胸膛劇烈地起伏,嗓音略帶沙啞:「所以,你平時是在逗我玩嗎?」
我僵在原地,一時啞然。
他抬眼看我:「我以為是我的付出得到了你的回應,原來隻是我自作多情。」
我看到他眼裡的水光,指尖發顫,心尖如針扎般又冷又疼。
他沉默了半晌,勉強露出笑容,不像笑更像哭:「哥,我想起來學校還有事,先走了。」
我想喊住他,張了嘴又不知道說什麼,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越走越遠。
我沒由來地覺得心慌。
我有種錯覺,他似乎不是走遠了,而是離開我了。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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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確在本地讀大學,硬是把住宿讀成走讀,幾乎每天都回家。
從那天起,沈確沒回家了。
微信裡,沈確的對話框沉寂了下來。
工作依舊繁忙,我忍不住時不時去查看信息。
沒有信息。
又懷疑是網絡不好,或者手機靜音了。
但工作群的消息一直在轟炸。
我點開對話框,信息打了又刪,刪了又打,一長串話最後變成三個字:【回家嗎?】
長久的沉默後,是惜字如金的:【不回。有課。】
連黃豆人的表情包都懶得施舍。
冷冰冰的四個字,一下凍住我的心。
我想和他說明我和鍾雯的關系,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我知道,即使解釋了也無濟於事,他想要的不是這個問題的答案。
如果沈健知道了,夢裡都要追著我打,說我教壞他弟弟。
加班回家,不會再有亮著的燈和熟悉的笑容。
點外賣不會再有人又是撒嬌又是生氣地攔著。
看到有趣的視頻,習慣性地喊他的名字,才想起來他不在家。
滿心歡喜如當頭一瓢冷水潑下,冷卻下來。
視頻立刻變得索然無味。
睡覺前,我看著沈確的房門,等不來一聲溫柔的晚安。
六年了,我習慣了沈確的陪伴。
哪怕我出差,也是信息不斷,抽空視頻。
一天見不著人他就開始急,我也渾身上下不習慣。
如今他的冷淡如同鈍刀在我身上時時刻刻地凌遲。
我連著幾個晚上失眠,滿腦子都是沈確。
我的心被思念噬咬,漸漸破開一個口子,越來越大,幾乎要崩潰。
半夜三點,我還是睡不著,於是到沈確屋裡。
我抱著他的枕頭,全身被他殘留下來的味道包裹,心終於被填滿一點。
我真的,很想見他。
8
本來出去辦事,我不知不覺就來到沈確的學校。
下午的籃球場上人聲鼎沸,似乎在舉辦什麼比賽。
我遠遠地看到沈確在球場的身影,充滿活力,舉手投足間引來女生的連連尖叫。
青春洋溢的沈確在陽光下像個發光的鑽石,我根本挪不開眼。
心裡驕傲萬分,所有人都能看見他的好。
他下了球場,一個男生拿手裡的水去冰他的臉。
沈確笑著躲開,又被對方一手勾過去,臉都快挨在一起了。
我恨不得衝過去把對方從他身上扒開。
我看著他的笑容,咬著牙努力壓抑心裡的酸澀。
酸澀褪去,留下濃重的失落感。
即使沒有我在身邊,他也可以過得很好很開心。
沈確見到我,笑容消失了:「哥?」
我幹笑幾聲:「剛好路過。」
沈確應了聲,讓男生先走。
臉頰的肌肉不受控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笑:「周末回家嗎?」
他定定地看著我,眼裡露出茫然和糾結。
四周喧鬧無比,更顯得沉默令人窒息。
我硬著頭皮找話題:「你籃球打得挺好的,我看到好多女生給你加油,你還挺受女孩歡迎的。」
話一說出口我就後悔了,果然沈確臉色微變,開口打斷我:「這周末同學生日會,不回去了。」
我不知道這個生日會是不是真的,但內心無法忽視的失望是真的。
我手足無措又尷尬地後退幾步:「那我不打擾你了,我先回公司了。」
沈確忽然低聲說道:「哥,你不喜歡我,我不勉強。我們可不可以暫時不要聯系?我需要時間去接受,我想通了就會回去。」
「不要聯系」四個字一出來,我覺得腦子裡有根弦差點要斷了。
想想當初離家的那場鬧劇和下場,我忍了又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喜歡?
怎麼可能,喜歡得要死。
比喜歡所有人都喜歡他。
一開始養他就抱著養貓貓狗狗的心態,以為滿足生存需求就可以。
沈確是懂事,可我沒法控制自己不去操心,擔心他的身體、學業、生活。
到後來,一個沈確,佔滿我全部的心。
他長大成年後,我的心裡滋生出隱秘陰暗的小心思。
所有的逗弄和玩笑都是試探,是呼之欲出又無法傾訴的表白。
明明是我心懷不軌,卻在得到回應後落荒而逃,說些冠冕堂皇的話。
我心裡有個聲音在瘋狂叫囂:「告訴他!」
這不是一句普通的表白。
這句話太沉重,沉重得幾乎要擔負起改變他一生的責任。
他等於選擇了另一條路,注定充滿坎坷和荊棘。
他還年輕,還不知道將要經歷的苦楚。
或許,他在踏上這條路的那一刻,就會選擇放棄。
我已經為曾經的勇敢付出過代價,敗得一塌塗地,被掃地出門。
我還是怕了,慌不擇路地逃離。
9
沈確真的沒有回家。
我每晚每晚地失眠,就算睡在他的床上也是輾轉反側。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被鍾雯拖著去酒吧,讓我放松,以免周一又見到我的「死人臉」。
「上次被人捉奸,沒解釋清楚嗎?天天喪著臉,吵架還沒和好嗎?」
我一口酒差點噴出來:「什麼捉奸!那是我弟!」
鍾雯呵呵一笑:「編,接著編。你喜歡男的我又不笑話你!」
有些話悶在肚子裡無處說,幾杯酒下肚就一股腦說出來了。
鍾雯歪著腦袋:「你因為渣男,為愛出櫃,離家出走。明明是別人的錯,為什麼要你和沈確承擔?明明沈確和他不是一個人,這對沈確來說太不公平了。」
我心裡一動,像是在牛角尖裡被人狠狠踢了一腳,撥雲見日般地清醒了起來。
忽然,她朝某個方向抬抬下巴:「那是沈確嗎?好像喝醉了。」
我眉頭一皺,回頭果然看到一個貌似眼熟的身影,混在角落卡座的一群年輕人中間。
沈確酒量很差,酒品也實在不好。
按理來說,不會來酒吧。
我又想起來他這周不回家的理由——生日會。
鍾雯火上澆油:「他那張臉男女通吃。要真是喝醉了就慘了哦。」
沈確閉著眼,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上次籃球場見到的男生在解沈確的扣子。
我腦子裡的血一下湧上來,用力撥開人群擠過去,怒火中燒喝道:「你幹什麼呢!」
男生嚇得手立馬縮回來。
我上前把沈確撈起來抱在懷裡,氣得腦袋冒煙:「你敢對他動手動腳,我打斷你的手!」
「我冤枉啊!他說熱,要我幫忙脫外套!」
沈確掙扎著換了個姿勢掛在我身上,暈暈乎乎說道:「好熱,幫我脫外套。」
我的心落到肚子裡,連說不好意思,拖拽著把沈確帶走。
男生叫住我:「沈確很難過,才借酒消愁。兄弟沒有隔夜仇,你們趕緊和好吧。」
沈確醉得神志不清,我依稀能聽到他喃喃自語:「哥,你別不要我。」
10
我怕沈確喝醉。
曾經有一次我喝酒,他也跟著喝。
一罐啤酒下去,趴在我身上哭得稀裡哗啦。
我第一次見他哭得那麼傷心,嚇得我夠嗆,費盡心思哄到大半夜才哄好。
自那以後,我堅決不讓他碰酒。
我剛把沈確扛回家,正想感嘆他的酒量有進步,然後就頓覺不妙。
肩膀上的衣服被濡湿一團。
我捏著他的臉查看。
沈確眼神失焦,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哥,你為什麼不要我?」
我手忙腳亂給他擦眼淚,心疼得半死:「你哭什麼啊?我沒有不要你。」
他抽噎著,哭得鼻頭通紅:「我那麼喜歡你,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殘忍!居然是逗我玩。」
他哭得我覺得天都要塌了,恨不得把帶他去酒吧的人就地正法:「沒逗你!是真的是真的!」
沈確氣得破音:「你是個騙子!我不想見到你!見到你我就生氣!」
他嘀嘀咕咕罵了一通,眼淚沒停過:「可是見不到你我又好難受,我想到你心髒就好痛。怕你不好好吃飯,怕你回家一個人孤單,更怕你見到我就煩了。我怕你不要我了。」
他每說一句就像往我心髒扎一刀,扎得千瘡百孔。
眼淚一顆顆滴下來,燙得我發疼,像煙頭落下,要在我手上烙下一個個印記。
我腦子裡想要坦白的念頭跟泡泡似的一個個冒起,被我戳破又不死心地繼續冒出。
鍾雯的話忽然在耳邊響起:「為什麼要因為一個人的錯誤去懲罰另一個人?」
我終於鼓起勇氣,湊到他耳邊把心裡話說出來:「雀兒,別哭了,哥喜歡你。」
沈確渾身抖了一下,像是猛然清醒,抓著我的領口,咬牙切齒道:「你又騙我!」
我低低笑著,親了一下他的耳垂:「沒騙你。」
他半醉半醒,沒反應過來,呆呆地定在那裡。
我直視他的雙眼,捧著他的臉,在他臉上落下細細密密的吻:「哥真的很喜歡你,從來沒有騙你。」
他好像終於反應過來,眼裡是滿滿的不可置信,接著爆發出巨大的驚喜,試探性地指著自己的唇:「親這裡,我才相信。」
他臉上還掛著淚痕,手在抖,眼神在發虛,呼吸灼熱而急促,還強裝鎮定。
我暗笑一聲,感覺他可愛得要緊,低頭快速親了一下。
沈確瞪大眼睛,下一秒化身蟒蛇,死死纏了上來,肌膚接觸的一刻,幾乎要把我燃燒。
11
我睡眼惺忪地摸了一下被窩,猛然驚醒。
空的,冷的。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給沈確打電話,然後發現:居然不接我電話?!
我整個人蒙在原地,死小孩吃幹抹淨就跑了?
我腦子嗡嗡的,胸腔裡一團火焰在咆哮,打車直奔沈確的學校。
沈確果然在宿舍,兩眼呆滯地對著牆壁發呆。
見到我,他臉色僵硬:「哥,你怎麼來了?」
我盡力壓制自己的憤怒:「出來,找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