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一秒,便聽見皇帝開口問道:「永善,你這屋裡還有其他人?」


公主噌地一下站起來,掩飾般替皇帝看茶:「沒有,怎麼會呢?」


皇帝喝了幾口茶,見沒什麼其他的事便想離開。


公主叫住了他。


「皇兄,臣妹有一寶,想要獻給皇兄。」


「哦?」


「臣妹聽說邊關如今又不太平,將士們死傷無數,便想著這個寶貝,定能幫上皇兄的忙。」


「是什麼?」


公主從懷中掏出那支畫筆:「是它。」


我勾了勾唇角,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計劃進行,公主她果然上鉤了。


昨日夜裡,我畫了隻蛟龍,飛進養心殿,在桌子上留下一串字。


所以我知道陛下今日定會來。


皇帝靜默了一瞬,才問道:「這是何物?」


「皇兄,這支筆,可以起死人肉白骨。」


公主放輕了聲音:「皇兄剛剛指責臣妹衣衫不整,實在是冤枉了永善。臣妹剛剛是想替受傷的將士們修補皮膚,隻是這代價……」


公主帶了些哭腔,委屈巴巴道:「這代價是臣妹的心頭血,剛剛是在取血,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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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定了定神,才問她:「那你便用這筆,讓朕開開眼吧。」


公主以為隻要畫筆在手就能繪皮,實在是太過幼稚。


這支筆被林胥折斷後,我跑到那廟中找住持,希望他能幫我將筆恢復原狀。


在我的苦苦哀求下,他終於告訴了我一個方法。


將這支筆的碎片浸泡在我血中七七四十九天便會復原,而我也變成了畫皮人。


也隻有畫皮人,才能用這支筆。


從此以後,我的性命便和筆綁在了一起。


筆裂,則人亡。


公主拿著筆,蘸了心頭血,無論在紙上怎麼畫,都畫不出東西。


我聽到公主呢喃道:「這筆今天怎麼這樣不聽話?」


我在屏風後頭輕笑出聲:「因為這筆,是我的啊!」


7


「紅凝,你怎麼?」


「你是何人?」


公主和陛下同時開口。


一個眼神慌亂,一個面露探究。


我跪地行禮:「奴婢紅凝,是公主召進宮的畫皮人。


「這支筆是奴婢的,隻有在奴婢手中,才可肉白骨,繪人皮。」


陛下探究的目光落在我和公主身上:「你們二人之中定有一人在說謊。」


我重重磕下頭:「陛下,奴婢敢試,隻問永善公主您敢嗎?」


「我……」


公主有些錯愕。還未等她想好說辭,皇帝便開口打斷。


「是你昨晚給朕傳信?」


我毫不避諱地回答:「是奴婢。」


這兩句對話讓公主更加摸不著頭腦了,但她仍舊聽到了話裡的重點:「傳信?紅凝,你背著本宮傳什麼了?」


我聞言冷笑:「奴婢哪有膽量說什麼,隻不過將一些事實說出口,至於對錯……」


我凝重地看了一眼皇帝:「奴婢相信陛下是明君,自會定奪。


「隻是在此之前,奴婢懇請公主殿下放奴婢一馬。戰場比您的寢宮,更需要奴婢的這支筆。」


「好!」


皇帝龍顏大悅:「市井之臣亦有憂國之心!難得你出身卑微,卻有一顆赤子之心。永善,是你狹隘了。」


皇帝瞪了公主一眼後,才命人將我虛扶起:「怎的一身傷?」


我隱晦地看了一眼公主:「謝陛下體恤,奴婢無妨。奴婢不敢邀功,隻恐怕有心思不正之人會將這筆用在歪門邪道上,那便是奴婢看顧不善之罪了。」


陛下再次點頭,贊許地看著我。


「若是你能幫得上忙,那便是我國功臣。功臣,又怎能如此狼狽?即使幫不上忙,你能有這樣的想法,也是極好的。」


陛下命人替我量體裁衣,尚衣局連夜趕制出幾套衣裳,讓我路上穿。


臨走前,我問了陛下一個問題。


我說:「您還記得探花郎嗎?」


陛下眉頭蹙起,感嘆道:「那可是個妙人兒。才華橫溢,又有一顆赤子之心。隻可惜早早病逝,是永善她沒福氣……怎麼,你同他認識?」


我搖頭,坐上了馬車。


我要去邊關。


除了替陛下辦事外,最主要的,是找到林勤安。


公主千辛萬苦把人送到了那兒,那我自然也不能辜負她,得把人帶回京城才是。


8


邊關條件艱苦。


我的筆也被凍得僵硬無比。


可受傷的將士們有了我繪出的皮膚,傷勢好得十分快,士氣大振,短短一個月便踏平了來犯的小國。


而我也帶著林勤安回到了京城。


我給他買了糖人,問他:「小世子,聽說你爹娘十分恩愛?」


他喊著糖人,口齒不清地點頭答應。


我笑了笑:「那你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嗎?」


林勤安懵懂地抬頭:「怎麼來的?」


「是你娘逼著你爹,逼來的。」


還有更殘忍的話,我不忍心說出來。


【是你娘,用你姑姑的性命作要挾,逼迫你爹與她同房,才有了你。


【你姑姑多麼貞烈一個女子,在知道公主三番五次用自己逼迫你爹爹做他不願做的事時,用一根白綾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閉了閉眼,不願再回想起林笙死時悲壯的模樣。


他手裡的糖人掉在了地上。


林勤安幾乎是用吼的:「不可能,我爹對我娘十分好!」


我一腳踩碎了他的糖人,像是要把他童年的美夢都踩碎。


「那你爹呢?」


我問他:「你爹去哪裡了?」


林勤安癟著嘴:「我爹去辦差了。」


我搖搖頭:「不,你爹死了。


「是被你娘親手殺死的。」


9


林勤安踉踉跄跄地要進宮找公主問個清楚,被我一個手刀劈暈,關進了一間草屋裡。


我將門鎖好,悄悄離開。


想問清楚嗎?現在還不是時候呢。


皇帝將我親自迎進宮,封我為郡主,大肆褒獎了我的功勞。


我說:「陛下,我什麼都不要。我隻想見見公主。」


我見到公主時,她像瘋了一般衝過來:「勤安不見了,是不是你幹的?是不是你殺了他?」


我冷漠地推開她:「公主,我不是你,沒有以殺人為樂的惡趣味。」


她不信:「肯定是你。紅凝,就隻有你會打勤安的主意!」


我承認得也幹脆:「我的確帶走了他,關起來。但我沒有殺了他。他畢竟也是林胥的孩子。」


公主尖叫了一聲,衝出去要找皇帝討個說法。


我在她身後陰冷開口:「公主,陛下知道,是你親手殺死了他的臣子嗎?」


我幽靈般步步逼近,公主步步後退。


「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大笑著,最後竟流出血淚來。


「公主,你說你不是故意的,就可以翻雲覆雨之間,奪走別人的心上人;


「你不是故意的,就可以因為自己的蠻橫,讓心上人的家人喪命;


「你不是故意的,就可以得到後再毀掉;


「公主,難道因為你是公主,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最後,我緩緩開口蠱惑道:「公主,你想見自己的兒子嗎?那就跟我走吧。」


10


趁著夜色,我帶著公主從狗洞鑽出,來到了那座廢棄的草屋前。


她深吸一口氣,變了臉色:「你就把我兒子關在這種地方?」


我回頭瞪了她一眼:「先管好你自己再說吧。」


我打開門,公主迫不及待張開懷抱:「勤安,娘親來了!」


「勤安?」


林勤安愣愣地看著公主,沒有任何反應,甚至有一些抵觸。


他悶悶開口:「娘親,我爹爹呢?他怎麼不來接我?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麼會呢?」公主沒有絲毫嫌棄,坐在地上替林勤安擦著眼淚,「你爹啊,他隻是太忙了。」


「那……那你和爹爹,真的是因為相愛,才有了我嗎?」


公主錯愕了一瞬,趕忙反駁道:「傻孩子想什麼呢!是不是這個壞女人跟你說了什麼?別怕,娘親在……」


我問林勤安:「你想見你爹爹嗎?」


他用力點了點頭。


公主猛地站起來,想將我往外拽,被我側身躲過。


我的刀比在了林勤安的脖子上,嚇得他號啕大哭。


「紅凝你別衝動!這孩子來得不容易,我不能失去他!」


我的刀子扎得更深了:「可他在出生前,就背負了一條人命!你不能失去林勤安,那林胥就能失去妹妹,我就能失去他了嗎?」


我的聲音哽咽到最後,再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隻好用筆指著她胸口處:「放,放血!」


隻差最後一筆了,我就能畫完林胥。


公主不敢反抗,隻能乖乖照做。


我哄著林勤安閉眼:「乖孩子,一會兒你睜開眼,就能見到爹爹了。」


一筆落,白光乍起。


人皮畫上的男子突然間有了生機一般眨了眨眼。


而後皮子慢慢收縮,變成了一個真正的人。


我的思念化成淚水,湧了出來:「林、林胥!」


「好好!」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我不是……怎麼會?」


「爹爹!」


林勤安掙脫我,跑到了公主那裡。


「爹爹,紅凝沒有說謊,孩兒真的見到你了!」


「紅凝?」林胥摟著林勤安,便聽到公主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夫君,你回頭看看我啊!」


林胥回頭時,臉上已經帶了殺意。


他抬腿就是一腳:「你個毒婦!枉為皇室中人!」


我拉過林勤安,將手中的刀子遞給林胥。


「殺了她,你就能真正活下來了。」


公主張皇失措下,一個沒站穩,被自己的左腳絆倒摔在了地上。


林胥用刀子指著她,卻對我說道:「好好,麻煩你帶著勤安走。」


我卻告訴他:「沒關系的。」


「好好?」


林胥狐疑地望著我,不知道為何我竟也變得如此「歹毒」。


我催促道:「再晚些,等到宮裡發現公主失蹤了,你可就沒機會了。


「就算你不殺她,我也會親手了結她。隻是林勤安到時候,既沒了母親,又沒了父親。林胥,動手吧。」


林胥不再猶豫。


他用刀子劃破公主的臉:「永善,你真的一點都不善良。我已經拋下了一切想同你好好過日子,你為何還是不放過我?」


公主大抵知道林胥是認真的,爬到他腳邊求道:「夫君,我真的錯了!我是因為愛你啊!我太愛你了,才會犯下這種錯,我以後不會了,我求求你原諒我好不好?」


「愛?」


林胥冷哼一聲:「愛不是霸佔,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懂?」


林胥又割破了她的喉嚨,讓她再也不能說話:「我妹妹因你而死,你卻說她死有餘辜。我怕你多生事端,其他人我連多看一眼都不肯。那日我不過是多喝了幾口酒,喊了幾句好,你便說我對好好念念不忘,要出宮殺了她!」


我嘲諷道:「公主,你是在心虛嗎?你在怕什麼?原來你也知道眼前的幸福都是搶來的。」


公主捂著喉嚨,痛苦又哀傷地看著驸馬。


她說不出話,隻能嗚嗚地祈求。


她無疑是愛林胥的,隻是這種愛,早就變得畸形。


林胥又說道:「我說我沒有別的心思,隻是感嘆生活,你就說要剖了我的心看看。」


「然後……」林胥落下淚來,「你竟真的剖開了我的心。


「永善,你到底怎樣才肯放過我?」


他顫抖著雙手,將刀尖比在公主的胸口。公主涕泗橫流,狼狽不堪,胡亂揮舞著雙手向後爬。


林勤安聽到了這一切,不可置信地移開我放在他雙眼上的手,問道:「娘親,真的是你殺了爹爹嗎?」


公主不斷喘著粗氣,卻沒有搖頭。隻是求饒般地看著林胥,求他放了她,抑或給她個痛快。


她不想被自己萬般寵愛的兒子質疑。


她更不敢和林勤安對視。


她怕自己多年苦心經營的慈母模樣,在頃刻間崩塌成灰。


她怕了, 真的怕了。


而她也終於明白,痛不欲生是什麼滋味。


林勤安看著公主的模樣, 懂了。


他先是雙眼失神,呢喃著:「你不是和爹爹感情很好嗎?


「娘親,你不是還教導孩兒要做一個良善之人嗎?


「原來都是假的……」


林勤安怪叫一聲,胡亂抹著臉上的淚水, 嗚咽著跑到公主身邊, 一拳拳打向她。


「都是假的!


「為什麼殺了爹爹?為什麼要騙我?


「我不要你這樣的娘親!」


公主瞪大了雙眼,喉嚨中發出嗬哧嗬哧的聲音,淚水順著她的臉頰緩緩落下, 而後瞪著雙眼沒了氣息。


一生囂張跋扈, 視人命為草芥的公主, 就這樣如蝼蟻般死在了昏暗的草屋中,生生悲痛而亡。


外頭天亮了。


林勤安虛脫般倒在地上, 哭得不能自已:「爹爹, 我沒有娘親了……」


我摸了摸他的頭,將畫筆在他的頭和身上輕輕畫著:「好孩子,睡吧, 辛苦了。」


林胥還想和我說些什麼,也被我的畫筆一點, 暈了過去。


畫筆泛出瑩瑩的光,最後「啪」的一聲碎裂,消失不見。


11


林胥揉著腦袋起身, 看到林勤安還睡著,便將他叫醒。


林勤安迷蒙著雙眼問道:「爹爹,我們這是在哪?」


林胥蹙著眉頭:「抱歉,爹爹也記不起來了。」


林勤安一骨碌爬起身就往外跑:「爹爹,下雪了!」


他的雙腿已經健全, 小兔子一樣在雪地裡蹦跳著。


林胥見林勤安玩累了,便拉著他朝一個地方走去。


「爹爹, 我們去哪?」


我輕哼一聲,抖了抖身子撞開那些嬤嬤,抬腿走到公主面前。


「-從」我飄在半空, 笑了。


去吧, 那裡有我留給你們的家產,足夠這一生衣食無憂。


林勤安喋喋不休:「爹爹, 我好像忘記了什麼事情。」


林胥點頭:「爹爹也是。好像……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人。」


林勤安擺擺頭,晃掉頭上的雪花:「爹爹,我們一會去吃涮鍋子好不好?」


「好!好……」


林胥搖搖頭:「真耳熟啊。」


他動了動身子:「是衣服太緊了嗎?怎麼感覺這樣難受?」


我暗罵了他一聲呆子。


然後身子越來越輕,最後隨風消散。


我一直知道的, 其實我早就死了。


那支筆, 隻不過是帶著我的魂魄, 回到了當時,給我一個復仇的機會。


畫皮人,雖能畫皮, 卻得要實體。


林胥的屍體早就腐爛, 所以我隻能找到自己被公主剝下的皮膚,繪出圖案。


我笑了笑,傻瓜, 湊合用吧。


從此以後,世上再無那支筆,也再沒有畫皮人。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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