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臭娘們,竟然敢陰老子……」
崔響聽到身後傳來聲音,嘴裡不幹不淨地罵著,卻又一刻都不敢停地奔跑起來。
他控制著速度,就在李靜附近的位置打著轉。
誰都能看出來,等兩句童謠的間隔過去,李靜就是他第一個報復的對象。
【是誰偷走我的鞋,躡手躡腳靜悄悄。
如果讓我抓到他,腦袋一……】
可童謠聲就在這時忽然停止了。
崔響抱著鞋,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起來。
6
「是你偷了我的鞋嗎?」
「是你偷了我的鞋嗎?」
「是你,偷了我的鞋嗎?!」
一個小女孩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講臺上。
她穿著與其他學生相似的校服,渾身上下湿漉漉的,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露出的皮膚是森冷的青紫色,指甲縫裡摻滿了泥沙。
她背對著我們,我看不清她的容貌或是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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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聽見她詢問的語氣變得一次比一次更加猙獰與尖銳。
崔響嚇得跪地求饒。
作為老玩家,他很快又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沙漏,隨即指著李靜大叫道:「不是我,是她!」
「哦,是她啊……」
原本面向著黑板的小女孩緩緩扭過頭來,朝面露驚恐的李靜一點點靠近。
李靜的頭毫無預兆地,像是氣球一樣膨脹、炸開。
「哈哈,沒想到我有回溯道具吧?敢在遊戲裡跟我對著幹……」
崔響對著李靜的屍體癲狂地大笑道,其他玩家看著同伴屍首分離的慘狀,忍不住幹嘔起來。
「可是這好像不是我的運動鞋呢,那隻能繼續第二輪遊戲了。」
小女孩的話像是催命符一般響起。
「到底是誰偷了我的鞋子呢?」
她抱著那雙粉紅色的運動鞋故作遺憾地搖了搖頭,眼神裡卻寫滿了期待和狡詐,她一一掃過玩家或是驚恐或是慌張的神色,最終,停在了我的臉上。
她原本如同打量死物一般的眼神被不可置信所替代:
「姐……姐姐?」
7
故人相見,卻不敢相認。
稚嫩又熟悉的童聲入耳,我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痛徹心扉。
我多希望顧願同她哥在杳無音信的這幾年裡,是在另一個我不知道的地方,好好地生活著。
在我的願景裡,她已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而絕不是……像現在這樣,全身僵硬,不人不鬼。
「顧願。」
我拭去因為心疼與激動落下的淚來,輕聲喚她。
「能不能告訴姐姐,是誰幹的?」我輕撫著她青紫皮膚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眼神一點點變得狠戾起來。
到底是誰把我最寵愛的鄰家妹妹,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姐姐,我沒事的……」顧願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此刻在遊戲裡恐怖猙獰的樣子,像是怕嚇到我一般,連忙用長長的頭發蓋住臉。
「這是我故意露出來嚇唬他們的,這些傷早就不疼了,你別害怕。」
傻小孩,我怎麼會怕你呢?
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姐姐永遠都愛你。
8
「願願,今天的遊戲,還沒有結束嗎?」
「要快點了哦,哥哥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雞翅。」
陰冷潮湿的走廊上,一道帶著笑意的男聲響起。
這聲音分明染著笑,卻讓所有玩家不寒而慄。
就像是遊戲 boss 輕佻地吹著口哨催促玩家繼續送命。
唯有我,渾身一顫,心跳快得像是心髒都要跳出來一般。
這個聲音的主人,我太熟悉不過了。
我消失了三年的竹馬,顧願的哥哥,掛墜合照上的第三個人——
顧聞洲。
不急不忙的腳步聲敲打著每一個人的心。
戴著金絲邊眼鏡的男人擦了擦手,優雅地走進教室,玻璃鏡片映出頭頂忽明忽暗的燈光,狹長的雙眸裡帶著些許涼薄。
顧聞洲戲謔地環視了一圈這次的玩家,將目光投至與顧願緊挨著的我身上。
他瞳孔猛地一縮,向來運籌帷幄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龜裂。
9
「夏清如,你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
顧聞洲拉著我出了教室,有些失控地抓起我的手左右翻看,直到確認我的身上並沒有任何在遊戲中新添的傷口,才微微放下心來。
但是他抓著我的那隻手,依舊貪婪地沒有松開。
我一點點掰開他覆在我腕上的手指,就這麼執拗地繼續與他對視著——
我想,我需要一個解釋。
為什麼不告而別?
為什麼會以這種身份出現在這樣的鬼地方?
我視作家人的顧願,到底經歷了什麼?
是顧聞洲先在這場眼神的對峙中妥協。
他有些痴迷地碰了碰我落在他身上的發絲,又像觸電般收回了手,用商量的口吻低聲哄道:「清如,這裡很危險,真的很危險。」
「我想辦法送你出去,好不好?」
送我出去?我氣得發笑,眼淚卻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顧聞洲,我以為你能懂我的。
現實世界也好,恐怖世界也罷,你和顧願在哪裡,哪裡就是我的全世界。
「我在外面的世界找了你們整整三年,三年!每天隻能靠摸著這個吊墜入睡,甚至隻有在做夢的時候才能見到你們。」
「可是夢一醒,你們就都不在了。」
「現在我好不容易能在這個地方見到可以觸碰的,真真切切的你們。我不在乎這裡有多危險,隻想跟你們待在一起。」
「哪怕第二天就死,也是我求仁得仁。」
顧聞洲手忙腳亂地掏出手帕替我擦著淚,直到在聽見「死」字時動作猛地一頓,隨即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般,衝我一字一字道:
「夏清如,等你想清楚了,我隨時都願意付出一切代價把你送出去。」
「但隻要你待在這一天,就別跟我提什麼死不死的。」
「我絕對不會讓你受一點傷。」
他說不會讓我受傷,那就一定會保護好我。
他向來說到做到。
我微微一滯,知道這是他松口,同意讓我留在他們身邊的意思。
那麼現在,我還有一件在意的事情沒有得到答案。
我透過教室破碎的玻璃窗看向顧願的位置,她僵硬扭曲的樣子讓我甚至沒有辦法欺騙自己她還活著。
因為太過痛心,我就連聲音都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顧願她究竟是,怎麼回事……」
10
「嘻嘻,今天見到姐姐了,心情好,就放你們一馬咯。」
「我要跟哥哥姐姐回去吃飯了,就不陪你們玩遊戲了。」
聽到顧願發出的笑聲,除我以外的所有玩家都像是聽見了赦令般癱軟在地,瘋狂地在原地喘著氣。
隻有幾隻詭異發出不滿的低吼聲,顧願一個刀眼過去,它們立馬又變得乖巧安靜下來。
崔響肥碩的臉上掛滿了劫後餘生的汗珠,看著顧聞洲和我相近的距離,兩隻細眯的眼睛射出光來,龇著一口黃牙上來湊近乎:
「美女,先前多有得罪,我也沒想到你在遊戲裡還有這層關系。不過你長著這樣一張臉,都是男人,我也完全能理解……」
他「嘿嘿」兩聲,露出不懷好意的笑聲來。
這人都瀕死過一回了,卻還是這般本性難移。
我最討厭別人猜忌我和顧聞洲的關系。
隻是還未開口,顧聞洲淬了毒般冰涼的聲音就已經在旁邊響起:
「你這樣的蒼蠅,要是敢再往她面前出現一次,我一定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他厭惡地扭過了頭,像是多看一秒崔響的臉都會感到惡心一般。
直到他將目光重新落回到我和顧願身上,語氣才不自覺地變得溫柔起來:
「餓了吧?我帶你們回家。」
11
所有玩家被分配在學生宿舍一樓。
破,小,髒。
還總有水龍頭「滴答滴答」的聲音在靜謐狹小的空間裡作著響。
就是不知道這聲音是因為水龍頭沒擰上,還是,詭異在作怪。
畢竟這一層,可不隻住著玩家……
「看什麼呢?我們的房間在樓上。」
顧聞洲敲了敲我因為好奇探出的頭,牽著我往教師宿舍走去。
門牌號 306,正好是我的生日。
剛打開門,一股熟悉的淡香味撲面而來。
是顧聞洲身上的味道,幹淨又溫暖。
「這裡可能有點小,但已經是這所學校最好的宿舍了。」
這房間的面積確實不大,衣櫃裡簡單地掛著幾件顧聞洲的白襯衫,桌上布滿了顧願畫畫用的蠟筆,還有一厚沓已經完成了的畫。
——三個小人一起手拉著手看星空。
——一高一矮的兩個女孩站在花海中,下面用歪歪扭扭的箭頭和字補充道:【這是清如姐姐,這是我。】
——還有我和顧聞洲陪她過 10 歲生日的畫面,蛋糕上的 10 被畫掉,又不斷被修改成了數字「11」「12」「13」。
在紙張的最底部,她用水筆提前寫下了 14 歲的生日願望。
【書上說,14 歲是人生的一個重要節點,得好好許個願才行。】
【本來希望在那一天可以見到清如姐姐,但是哥哥說這個地方很危險,那我還是換一個願望吧。】
【那就許願姐姐可以在我 14 歲的這一天想到我吧。】
最後一行似乎還寫著什麼,卻又被黑筆畫去的痕跡所遮掩,我努力辨認,卻隱約隻能看到「啊,可是……了」幾個字。
顧聞洲這時從櫃子裡拿出面料最好的被子,見我四處打量,有些局促道:「清如,我不知道你會來這裡,不然我一定會把這裡裝得更漂亮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