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進了電梯,回頭發現我還站在外面,他無奈地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走了出來,我面無表情地進去,電梯門緩緩關閉。
我想關閉的不隻是門,還有我的心。
11
回到家時,歐陽還在陽臺上打電話,語氣慈愛寵溺:「小和,該睡覺了,要聽媽媽的話。」
在今天之前,我的記憶裡這份慈愛隻屬於我。
我看著一身銀灰色西裝的他,顯然是剛剛到家還沒來得及換,他知道我很乖不會鬧,所以在我斷聯的那五個小時裡,他隻是給顧孟柏打了通電話。
我看著面前熟悉的人卻倍感陌生,一股澀意從腳底蹿上心頭。
小時候,為了哄我開心。
他會屈尊彎腰讓我騎大馬。
在我生病時,他忙完工作會連夜從外國飛回來。
那時候他是我作文中常見的素材,老師在念我的作文時也不禁紅了眼眶,在我心中他可是頂頂好的父親。
但是他也沒錯,他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幸福,他先是個人才是我的父親。
隻是他不該瞞著我,我比誰都希望他幸福。
「爸,我以後想在港城定居。」
歐陽有些愣怔,臉上雖然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你喜歡就好。」
「把這房子賣了吧。」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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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們的婚房,在我十八歲生日那天他已經將房子過戶給我了,這是媽媽留給我的還是因為他心裡愧疚,我不得而知。
「你不打算回來了?」
「我回奶奶家啊,你們不都住在那嗎?」
我承認我是賭氣說這話戳他痛處的。
他擰著眉,似乎在掙扎著痛苦著,半晌才緩緩道:
「八年前我喝多了,意外地有了小和,我知道的時候便說讓她打掉。她找到了你奶奶,你奶奶以死相逼,孩子便生下來了。這些年,她做得很好,是一個合格的妻子,我不知道怎麼跟你提這件事,怕影響你學習。」
從一開始的厭惡,到改觀,到慢慢接納,再到兩情相悅用了八年的時間。
日久生情,很浪漫的詞。
他說起這些時,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
八年的時間,她完全可以融入我的生活,卻瞞著我藏起來。
承認自己變心很難麼?還要打著為我好的名義,這讓我生理性地想吐。
我打斷他,借著今天很累便進了臥室,他去了書房。
半夜,我能聽到隔壁傳來男人哽咽的聲音:「對不起。」
我抱著媽媽的相片,輕輕拍著心口,模擬母親哄小孩睡覺的動作,我輕聲告訴自己:「沒關系的,歐棠,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很好。」
12
那晚過後,我便收拾東西在學校的附近租了一間小公寓,還養了一隻貓。
我將七月摟在懷裡,用腦袋蹭著它的臉:「你不會背叛我的對吧。」
七月是我晨跑時撿到的小母貓,後腿被釘在了馬路上,尾巴被車碾過已經血肉模糊和水泥路融為一體,它聲音嘶啞地叫著,不知道叫了多久了。
我沒有多喜歡貓,但是在那一刻,我除了動了惻隱之心還感受到了我和她相似的命運——被拋棄。
我將它送去寵物醫院,尾巴已經壞死隻能動手術切除,後腿的釘子也被拔了出來。
一樣被拋棄的我們在相互依偎相互取暖。
七月似乎聽懂了我的話,喵了幾聲,在我臉上蹭了蹭。
開學那天,顧孟柏在校門口堵住了我,我以為我不會再見到顧孟柏,畢竟他那麼驕傲,那晚我罵完他後便把他拉黑了。
他看起來很狼狽,和以前注意形象愛臭屁的他有些出入。
他很高,站在人群中是矚目的存在,他在人潮中著急地尋找著,在我回過神想走的時候,他已經攥住了我的手,把我往他懷裡一拽,眼眶通紅。
「棠棠,說好的,我們一起考 C 大。」
我冷冷拂開他的手:「你來做什麼?」
他臉色一沉,怒意染上眉梢,幾乎是用胸腔發音:「我做什麼?我是你男朋友。」
「我答應過你嗎?從始至終都是你一廂情願而已。」
不真誠的開始就該配以潦草的結局。
顧孟柏將我的手放到他的胸口處:「歐棠,看著我的眼睛。」
我冷淡看著他,嘴角微勾:「然後呢?」
他慘淡一笑:「你先招的我,我媽都把你當兒媳婦兒養著了,你現在跟我說我是一廂情願?你自己信麼?」
顧孟柏暴躁地抓了一把頭發,將我拉到一旁的石凳上,將自己的外套披在上面讓我坐。
我不合時宜地想起初潮時,因為害怕緊張,痛經來得猛烈,顧孟柏便去問了他媽媽還了解了相關的知識,不準我吃冰的冷的,坐的凳子也給我換上黑色的軟墊,他書包的夾層裡永遠有為我準備的暖寶寶。
一些細節他總是處理得那麼自然,讓人誤會。
他叉著腰來回踱步,最後深深地呼了幾口氣蹲在我面前:
「四班那堆人渣想對馮婕敏圖謀不軌我才向她告白,讓他們別亂來。我隻是想用這種方式保護一個弱小的女孩,僅此而已,我對她沒有別的想法。」
他的回答確實讓我有些意外,
他眼神極其真摯,仿佛真的是我錯怪了他。
「可是,顧孟柏,從頭到尾我都沒做錯什麼,為什麼我要被汙蔑,被傷害?」
「你害怕錄音筆的事情會刺激到馮婕敏,那你知道我那天為什麼斷聯五小時嗎?」
他說:「反正你爸會給你兜底。」
我才意識到這一切都是虛假的景象,人都是會變的,我不再將希望寄託在他人身上。
看著他蒼白的臉,他應該是想起來了。
初二暑假時,我們去了遊樂場,因為人多我們走散了,剛好手機被擠壓關機了,而我還興衝衝地去玩項目排隊,顧孟柏找到我時哭了。
那是我第一次見他哭,他爸打他,雞毛掸子都抽斷了,他沒哭。
因為找不到我,他哭了。
他將我緊緊抱住,似乎要將我揉入骨血,抽噎著,說不管有什麼事我都不要關機。
他說:「讓我找到你。」
從那時起,我的手機都是 24 小時開機的,因為害怕他找不到我躲在角落裡哭。
說著我的淚似乎是開閘的水庫,怎麼也止不住,所有的壓抑在這天得到釋放,就這一次,我允許自己肆無忌憚地哭一次。
他驚慌失措地用指尖抹著我的眼淚,最後將我緊緊摟在懷裡,為了配合我的高度,他是單膝跪下的,我哭了半小時,他就跪了半小時,溫聲細語地說著對不起。而那條路上全是凹凸不平的石子,起身時,他的右膝蓋處還插著幾塊尖銳的碎石。
一向驕傲自滿的人,為我彎了腰。
他對我那麼好,又那麼壞,真是活該。
13
顧孟柏動用了他父親的關系,取得了出入 A 大的資格,每天跟著我去上課,陪我吃飯,在我的隔壁也租了一間小公寓。
「顧孟柏,你能不能滾出我的世界?」
「消消氣,打我罵我都可以,別氣到自己。」顧孟柏將插好吸管的奶茶遞給我。
我將奶茶丟進垃圾桶裡,他神情落寞地看著我:
「棠棠,我隻喜歡你,沒喜歡過別人。」
「顧孟柏,你真的沒種,承認自己喜歡上別人很難嗎?」
他張口想解釋什麼,我直接打斷他:「你想保護馮婕敏的方式有很多,而不是在明知道我喜歡你的情況下,還要當眾向她表白。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偉大?你有沒有想過後來跟你在一起的我,會遭到怎樣的輕蔑和嘲笑?」
「我……對不起。」他無力地垂下頭。
他的確考慮不周,傷害了自己喜歡的女孩子。
沒關系,一輩子那麼長,他可以彌補。
他更加積極地在行動上彌補我,整天跟在我身後,以前我是他的小尾巴,現在換了過來。
我試過無視他,他太耀眼了,那些人會自動將我們歸在一起然後起哄。
我也罵過他想讓他知難而退,他卻高興得像個孩子。
我隻能躲著他,除了上課時間我都躲在公寓裡,逗逗七月,看看書,刷一部電影。
我爸給我打過一次電話,聊幾句家常,讓我好好照顧自己,往我的卡裡打了一筆巨款。
因為他打算將歐辰和公開,他們母子倆隱忍了八年,冰山也該融化了。
顧母也給我打了通電話,說顧父得了一些意大利的手工白巧,到時候給我寄一點。
我道了聲謝,顧母卻哽咽得說不出話:「好孩子,阿姨這裡的門永遠都為你打開。」
有什麼柔軟猝不及防地闖入我的心底,狠狠地包裹著我。
我才明白,為什麼一向嚴格的顧父會幫顧孟柏留在 A 大胡鬧了,是顧母的原因,她知道我現在需要人陪著。
我不能這樣自私,那天我牽著一個男人進了我的公寓,顧孟柏紅著眼抵住了門:
「棠棠,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帶我男朋友回來關你什麼事!」
他揪著男人的衣領狠狠打了一拳,男人罵了句髒話就跑了。
「看見沒,這種垃圾配不上你。」
「你更不配。」
他的臉色驟然蒼白,雙臂無力地垂在兩側。
他緊緊地抿著唇,倚著牆壁彎下腰,癱坐在地上,良久才抬頭:
「為什麼?我不覺得我做了什麼罪不可恕的事,你為什麼不肯原諒我?這十多年的朝夕相伴都是假的嗎?」
「你知道了對不對?」
我爸的事情。
我看著他,他愣怔了一會兒,他的眼神告訴我他是知道的。
「十年以來我們都不曾缺席各自重要的時刻,我真的很開心一路以來的相伴,但是現在的我不需要你的可憐,你也不是救世主,我要開始新的生活,交新的朋友,顧孟柏,不要把我們十年的感情消耗殆盡行麼?」
他蒼白的唇瓣嚅動著,我打斷他:「別讓我討厭你。」
他一下子卸了力,眼神黯淡了下去,失魂落魄地離開。
次日,門口不再有抱臂靠著門的身影,聲音懶懶的:「喲,好巧!」
此時地上隻剩下一箱暖寶寶以及紅糖姜茶。
我深呼吸一口氣,朝前方走去。
我給昨天那個男生轉了兩萬塊,他收了錢後,道了聲謝,讓我有事繼續找他,他很扛揍。
男生是大我一屆的學長,從小父母雙亡,靠爺爺撿破爛養大的他,他並沒有因此而自怨自艾,靠自己考上了 A 大,每天笑嘻嘻的,別人同情他的遭遇時,他不在乎地說:「我比那些走不到今天的人幸運多了。」
他轉頭,看著我笑了起來:「學妹,人總要向前看的,對麼?」
我看著笑容可掬的面孔,鄭重地點了點頭。
融入新的團體比我想象中快,我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生活。
唯一令人費解的就是陳橋喜歡我。
14
他找中介要了我的微信,要跟我詳談準備出售的那套房子。
而他大多數聊的都是馮婕敏和顧孟柏。
顧孟柏因為內疚那件事而資助了馮婕敏的學費,但是兩人從此兩清。不論馮婕敏怎麼討好乞求,顧孟柏都不再見她,馮婕敏去酒吧買醉了好幾回,顧孟柏也沒有再去找她。
我莫名其妙地發了個問號過去。
那頭很快回復:【你真的放下顧孟柏了?】
我拉黑他後,他又用了個新的號加我,約我見面籤合同,我抽空回去了一趟。
地點是我家,我一進去都傻眼了,大片大片的花海,還有地上的心形蠟燭,還有一群以前的同學。
儀式感滿滿的求婚現場?陳橋喜歡我?這比顧孟柏矮十釐米還離譜!
陳橋穿著修身的黑色休闲服,拿著一把吉他,彈唱了一首《情非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