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祈帶著半截袖子,找上門了。
9
不能讓蕭祈知道真相。
我故作鎮定地飲下一口茶:
「蕭相帶著這隻袖子來找我是何意?」
他眉間霜雪漸濃:
「為何你的袖子會在我那裡?」
果然是喝斷片忘了。
也好,這樣我就可以隨意發揮了。
「當然是因為,你昨日喝醉了之後拉著我不肯放手,我為了擺脫你才割舍一袖。」
「就沒有別的什麼?」
「我送你回去之後我就走了,還能有什麼?」
他瞪著我,雙眼羞憤難當:
「那為何我的腰帶……」
完蛋了!昨晚隻記得把暗室門關好,以為就沒有痕跡了,忘記把這家伙的衣服穿好了!
我捂著半邊臉尷尬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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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你睡覺自己不小心松開了吧。」
他把那半截袖子拍在我旁邊的桌上:
「我沒說腰帶松開了。」
更尷尬了。
我把腦袋埋得低低的,小聲嘟囔:
「明明就是你自己想要的,這也能怪我嗎?」
他忽然掐住我的下巴讓我被迫抬起頭來,他雙眸微紅竟還有幾分委屈:
「盛昀,你敢做不敢當?」
嚇得我連忙否認:
「我不是我沒有!我也不是盛昀,我是盛月輝!」
他更生氣了:
「你還要演到什麼時候?從我見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盛昀。」
「你怎麼知道的?」
「你化成灰我都認得!」
怎麼一個兩個都瞞不過去?
我甩開他的手:
「沒錯,就是我,那又怎麼樣,褲子不還沒脫呢嗎!」
他聲音哽咽:「你還想脫褲子?」
這家伙又誹謗我!
我昂頭據理力爭:
「我可沒這麼想!你不要在這裡壞我名聲!」
他握緊雙手,立於一旁沉默不語。
我也不知道這種時候該說什麼,幹脆也站著不說話。
這人奇奇怪怪的,明明在暗室裡掛我的畫像,現在又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別扭得很,是不敢承認自己的心事?
忽然刮來的一陣風,吹落了那半隻袖子。
蕭祈轉頭看向地上的袖子,沉思良久開口道:
「你回來就好。」
我也不知說些什麼,隻嗯了一聲。
然後他又低頭說了一句:
「你穿女裝,挺合適的。」
嗯?
等下,他沒發現我是個女的嗎?
我看著地上孤零零的半截袖子,心情復雜。
猶豫再三,沒敢接話。
他又問我為何會變成現在這種樣子。
「父皇經二皇兄一事後,疑心越來越重,懷疑我舅舅也有異心,所以讓我詐死試探。」
「那你要裝到何時?」
「看父皇心情,怎麼,你很關心我?」
他緘默不言。
就算他不說,暗室裡的畫也做不了假。
但是既然我看見了,我就不可能裝作不知道。
「蕭相,你就沒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他幾番遲疑:「沒有。」
讀書人臉皮就是薄,還得我來。
「其實昨晚,我是故意的。」
他臉色驚變。
我繼續補充道:
「你昨日醉了之後,對我言聽計從,我一時上頭,這才做了些過分的事。
「不過到最後一步時,我怕你醒來後記恨於我,所以及時收手,什麼都沒有做。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從不強人所難。」
他咬緊薄唇,聲音喑啞:
「你怎知是強人所難?」
我故作驚訝:
「難不成你也願意?」
他咬牙切齒道:「但我不做下面那個!」
10
他放下狠話就走了,留我一臉蒙。
原來他氣憤的是這個。
這有啥,說得好像我就能在上面一樣了。
當務之急還是舅舅的事,隻要我一天做不成皇帝,舅舅造反之心就一天不死。
可父皇,又怎會讓一個公主登基。
難啊。
我後面也就四弟五弟可以選了,雖然兩個都還小,但是我還在時,他們沒有任何希望,他們的母族自然就不會亂來。
如今儲君要從他們二人中抉擇,他們的母族自然是會鬥得水火不容。
可憐兩個不到十歲的娃娃,就這麼被卷入紛爭。
父皇又緊急召我入宮。
為了我兩個弟弟的事。
他眉頭緊蹙:
「老四跟老五,你看好誰?」
我平靜地回道:
「兒臣一介公主,不敢妄議朝政。」
他長嘆一口氣:
「你還在怪朕不讓你繼續當皇子嗎?可你是女子,若你是男子,這天命都是你的。」
「兒臣除了是女子,可有讓父皇不滿意的地方?」
「你勤勉二十載,文通武治,曾是朕最驕傲的兒子。」
「性別之差,真的那麼重要嗎,天命就一定不能落在女子身上嗎?」
我第一次無懼地直視著他的眼睛,迫使他給我一個答案。
他卻頻頻搖頭嘆息:
「朕,真的做不了這個決定。」
我知道父皇的難。
有違祖制,沒有人能開這個先河。
所以我不再追問,而是回答父皇最開始的問題:
「四弟五弟都還年幼,兒臣以為,若此時立儲君之位,隻會讓四弟五弟成為他人手中的傀儡,不宜在此時立儲。」
「此事不定,定會影響朝堂,爭鬥愈烈。」
「那就給那些挑事的人找點事做,南下治水,治不好就摘了他們的腦袋。」
「此計甚好!」
父皇眉心終於松開,帶著滿意的目光看著我。
這種熟悉的相處模式又回來了。
他開始頻繁召我入宮。旁人隻當是父皇疼愛一直流落在外的公主,隻有蕭祈知道,我這段時間忙得不可開交。
好不容易闲下來的時間,又被排得滿滿當當。
倒是經常碰見蕭祈也在,他見我總是躲躲閃閃的,於是我特意蹲了他一次。
他一進馬車就發現裡面多出來的我。
馬夫隻道是我硬要上來的。
我拍拍旁邊的軟墊:
「你的馬車,坐,不必客氣。」
他也不好再躲,隻是讓馬夫先送我回去。
我倆面面相覷,還是我先開口:
「你上次放的狠話,我同意了。」
他一瞬間眼底閃過不易察覺的驚慌:
「同意什麼?」
我提醒他:
「就是你不在下面那件事我同意了,但是我最近有點忙,等過段時間我再去找你。」
他慌慌張張喊停馬車,自己下了車,讓馬車送我回去。
我探出頭朝他喊道:
「你等我去找你啊!」
他羞憤得扭過頭去。
但也沒說不行。
11
時間一天天耗過去,舅舅那邊常來信問我還要等多久,我也隻能說再等等。
具體要等多久我也沒底。
隻是我不想讓母妃努力經營的結果被打破。
哪怕有我從中斡旋,四弟跟五弟的母族還是鬥得不可開交。
父皇不堪其擾,又懼逼宮之事再次發生。
畢竟那場爭鬥中,他死去了一個兒子。
雖是逆子,可也是他的兒子,血濃於水,說不心痛是不可能的。
他待我越發像從前那般了。
我是唯一以命救他的人,也是他唯一信任的人。
除了朝政,他也會同我聊聊心事。他愛四弟和五弟,可如今這般下去,他的兩個兒子,定會折損一個。
而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心痛的結果出現。
所以他再次將目光放到了我身上。
「昀兒, 就讓祖宗來決定吧。」
他把我帶到了太廟歷代先祖牌位前。
讓我打一卦,若為寶卦, 就讓我接下這天命,還說這是祖宗的選擇, 將來九泉之下面見先祖,先祖也怪不著他。
這責任就這麼推出去了?
也罷, 父皇不過求一個心安。
歷代先祖們, 若你們真有靈, 就請保佑一切向著最好的結果吧。
卦甩出去了。
寶卦。
父皇松了一口氣:
「看來天意如此。」
不是天意。
是我控制了力度,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
天命,就該掌握在自己手裡。
我褪去釵裙, 華服加身,被封為太子。
父皇對外說這一切是一場考驗, 為了試探出那些有異心之人,趁機鏟除了一批之前想控制四弟五弟的人。
舅舅來信說幸虧有我提前通知他。
大勢已定, 父皇還是讓我繼續裝男子。因為就算他能接受,有的是不能接受的人,到時候隻會讓事情變得更復雜,不如就這樣繼續裝下去。
我曾經的皇子府被重新裝潢, 但是人們給我塑的金身不好處理,砸了不吉利。
所以我偷偷搬去了蕭祈的書房暗室。
他回來時看到暗室門大開, 而我的金身就立於那幅畫的前面。
他臉色一變後退半步, 我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
「你我之間遲早坦誠相見, 又何必藏著掖著?喜歡我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你看我這金身怎麼樣, 夠閃嗎?」
他拍開我的手故作正經:
「殿下慎言, 你我之間怎會坦誠相見?」
「我上次不是說了我會來找你,就是今日。」
他把頭垂得很低,耳根泛紅:
「不要開這種玩笑, 殿下如今位列儲君, 更應當謹言慎行,怎能如此放浪!」
我試探性道:「那我走?」
我故意一步一步移得很慢:
「我真走了以後可就不回來了,你確定嗎?」
他回頭伸手欲抓,手懸在空中始終離我有段距離, 克制又隱忍, 最終緩緩落下。
我接住了那隻手:
「待會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喊太大聲。」
他觸電般收回自己的手:「無恥!」
也是這一天,我為了從二皇兄劍下救父皇,暴露了自己的女兒身。
「(蕭」「你真的還要傻站著不過來嗎?」
他一咬牙, 走向我的步伐中透露著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悲壯。
我拉過他的腰將他壓在下面,他氣憤得用手抵著我: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我輕輕地覆上一吻:
「都說了不要喊太大聲,被別人聽見了可不好, 你想讓人看見嗎?」
他發絲凌亂, 呼吸深淺不一, 憋著一口氣還是任我胡來。
但當他發現我是女子之後,又差點沒忍住喊出來,被我一把捂住嘴:
「你再一驚一乍的, 我可就沒辦法繼續了。」
他乖巧點頭, 與我相擁。
白駒過隙,七年後,父皇退位, 我順應天命登上帝位。
蕭祈與我育有一女,這次,我要光明正大地讓女子也能稱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