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時，我痛經不能碰冷水。
他不情不願給我倒熱水，還開玩笑說女子真金貴。
特殊時期什麼都不用做，他都羨慕了。
不知道現在的他，是不是得償所願了。
7
彈幕的爭吵，在看到這一幕後，安靜極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許招弟。
當晚，招弟大病一場。
屠夫不願花錢找醫生，隨便弄了些觀音土喂給他喝。
或許是他命大，高熱退下了。
可公婆要孫子的渴望，愈演愈烈。
什麼青蛙卵、喝符水、棍棒討喜……
被各種偏方折磨的招弟，終於又懷上了。
他摸著肚子，一臉的憧憬。
可惜：
第一胎：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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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胎：女孩。
第三胎：鬼。
第四胎：鬼。
第五胎：鬼。
……
數次打胎後，在神婆的點頭下，招弟松了口氣。
他昂首挺胸，狠狠在村裡出了口鬱氣。
生活水平也直線拔高。
懷胎十月，是招弟最美好的時光。
公婆生怕餓著金孫，拼命讓他吃。
【胎兒過大，容易難產。】
我的好心提醒，被竹竿男逮著罵。
【放屁，這個階段不吃，孩子怎麼長大，為了孩子多少也要吃一些。】
【孩子的健康都系在母親身上，不能為了身材而節食。】
【能吃是福，孩子也跟著沾光。】
【……】
我的沉默，愈發讓他們洋洋得意，覺得抓住了把柄。
【怎麼不說話呀，各位未當過母親的小仙女們？】
【要知道母親是偉大的，可不包括你們不生的呦。】
【整天在網上嚷嚷是免費的保姆，也不看看你們拿了多少彩禮。】
【……】
我一直沉浸於劇情中，不受幹擾。
眼睛緊緊盯著將要臨盆的招弟。
一盆盆熱水爭先恐後往屋子裡端，一陣陣慘叫餘音繚繞令人頭皮發麻。
我緊緊握住白玥的手，在心裡默默祈禱。
希望一切都平安順遂。
院子裡的血水越來越多，太陽也漸漸西沉。
可孩子還沒出生。
產婆慌了，扯著嗓子問：「產婦難產了，保大還是保小！」
屠夫頭也不抬：「保小！」
床上，招弟眼神已經渙散。
我不甘心，希望申請連麥。
三分鍾……
十分鍾……
在我以為無望的時候，我的手竟然可以握住招弟！
我輕輕地拂過他湿透的秀發，含淚帶笑：
「堅持住，招弟別怕！」
「我們會陪著你，別放棄，求求你……」
「你本應還有更光明的未來，你不想去看看嗎？」
身後，白玥她們的手穿過屏幕緩緩置於我們相握的手掌。
期待著奇跡的出現。
床上的招弟無動於衷，嘴角卻帶著解脫的笑意。
或許我太過沉浸劇情，忘記了內核另有其人。
「許浩，你醒一醒！」
「我知道你的體驗非常不樂觀，可你別忘記千萬大獎！」
「你不要錢了嗎，你想功虧一簣嗎！」
夢男的狂吼，讓招弟精神一振。
他猛地瞪大眼睛，疼痛如熱浪般席卷而來。
「對，我不是許招弟，我是許浩！」
「我不能被同化！」
「我要贏！」
8
招弟強弓著身子，雙手死死抓著被子。
在一聲怒吼後，孩子順利出生。
我激動得熱淚盈眶，身後的歡呼聲、捶桌聲不絕於耳。
【恭喜許浩，體驗已過半，成功激活更深層次體驗。】
【彈幕即將關閉，體驗進入最後階段。】
我沉浸在喜悅中，沒有在意響起的提示。
這是個很漂亮的男孩，屠夫溫柔地抱著他。
連公公婆婆對招弟也盡心起來。
可角落裡的大女兒和二女兒，隻能羨慕地看著。
手中推磨的手依舊不能停。
磨盤轉啊轉，時間輪啊輪。
有了兒子繼祖，招弟的時間是越過越快。
他的生活越來越有奔頭，連幹活臉上都帶著笑意。
似乎是越來越享受現在的生活。
可漸漸冷靜的我卻發現了異樣。
許浩越來越女性化。
他身上格格不入的氣息已經越來越淡。
反而充斥著滿滿的年代感。
我嘗試提醒他，卻發現彈幕被關閉了。
巨大的恐慌包裹著我。
我想提醒白玥，卻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肖勤，再有過激行為，電擊一次。】
我知道除了我，誰都聽不見。
9
或許是孩子的出生，改變了一切。
許招弟像眾多父母一樣，進行資源傾斜。
一言一行都毫無違和感，像極了 80 年代的女子。
我皺著眉頭，耐心觀看。
由於生活的艱辛，屠夫要把二女兒賣給瘸子做童養媳。
臨行前夜，大女兒哭著懇求招弟：
「媽媽，不要賣妹妹好不好？」
他想了想，端詳著大女兒：「別怪媽媽，媽媽也做不了主。」
「畢竟，媽媽也是被買來的。」
他們母女二人靜靜坐了一夜，聽著院子裡的牛車越走越遠。
或許眼淚早已流幹，招弟無悲無喜。
每天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呵護繼祖，心照不宣地忽略大女兒。
而經過我多次嘗試，發現隻要不提及……
就能正常與白玥交流。
10
發絲群裡。
沉浸劇情的白玥，還在義憤填膺地懟人。
【都看看屠夫的所作所為，真是和某些男子做派一毛一樣。】
【女子就是放在野外的一塊香饽饽，什麼人都想據為己有。】
我拉住白玥，示意她先別出聲。
竹竿男他們很不對勁。
屬於他們的發絲尖端，有絲絲的黃色在不斷地蔓延。
周圍的年代感越來越濃厚，連白玥也不能逃脫。
或許【同化】的不僅是許浩，還有我們所有人。
我指給她看。
同時，我倆都從對方眼裡看到震驚。
【恭喜肖勤、白玥，發現了許願機使用的代價。】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我鄭重地通知你們——你們被困在這裡了。】
【越沉浸 80 年代女子的一生，越難逃離，就像千百年前的女子一樣，被歷史吞沒。】
【時代的進步，不是為了回到過去。】
【等你們明白這一點，或許還有逃離的機會。】
劇情還在繼續，我們並沒有多少時間了。
11
時間加了倍速，招弟張羅著給繼祖娶媳婦。
他入戲越來越深，神情越來越麻木。
為了娶媳婦，他把大女兒和別人換親。
高高興興守著繼祖過日子。
立婆媳規矩……
催生……
帶孫子……
……
畫面越來越快，越來越扭曲。
我看得頭昏腦漲，忍不住閉上了雙眼。
再次睜眼，招弟已經病入膏肓。
他的子女丈夫都紅著眼睛守著他。
連當年送走的二女兒也回來了。
他們歌頌著屬於招弟的贊美。
一個好妻子、好母親、好婆婆、好奶奶……
他有著多重的身份，唯獨沒有自己。
我緊緊握住白玥的雙手，侵蝕氣息在這一刻到達了頂峰。
稍不注意，所有人都將留在這裡。
12
萬幸，招弟闔上雙眼，劇情到此結束。
畫面也開始倒流，堪堪停留在二女兒被領走那天。
他抱著繼祖，手裡牽著大女兒，目光呆呆地盯著二女兒的背影。
或許在這一刻，他弄丟了自己的本心。
冥冥之中被年代捕捉。
我稍稍松了口氣。
【體驗已結束，請體驗者離開世界。】
此時，作為許浩的稜角已經磨滅。
他佝偻著身子，呆呆望著空中的金字。
嘴裡卻不斷地呢喃道：「我不走，不走……」
他瘋了般抓住自己的丈夫、孩子，緊緊依靠在一起。
一遍遍問著早已不動的紙片人，她該怎麼辦。
我看著被同化的許浩，心裡諸多怨恨早已釋然。
他是他自己，不是被同化的許招弟。
嘗試她的人生，是為了體諒而不是懲罰。
一瞬間，我們 NPC 所有人的虛影一一浮現。
竹竿男他們身影漸漸凝實，復古的衣袍加身，滿頭的短發瘋長，儼然一副古人模樣。
嘴含束縛手持戒尺，一遍遍規訓她，讓她留在這裡。
許浩抱著頭，似乎很是懼怕。
而我慢慢向他伸出手，嘴角淺笑。
「許招弟，我們可以回家了。」
他抬起頭，蒼老又嶙峋的手指慢慢放在掌心。
我緊緊回握。
「咱們要走了。」
「嗯！」
許浩蒼老的身軀慢慢脫離劇情，他的面容越來越輕松。
突然，腳底的鐵鏈緊緊拽住他。
竹竿男的戒尺打在我的手背。
「留下，許招弟，這裡屬於你！」
「你的孩子丈夫父母，都在這裡！」
靜止的畫面再一次流轉，孩子的哭泣聲似蛛絲般嵌入心髒，生生牽動著他。
眼鏡大叔洋洋得意道：
「說出你的選擇！」
我衝他搖搖頭，忍痛再次伸手。
可那哭聲似有魔力般緊緊拽著他沉淪。
無盡的年代氣息瘋狂蠶食著現實，似乎想將我們通通留下。
愣神間，一個熟悉的身影蹲在牆角哭泣。
「媽媽，別打我了，我再也不敢偷吃了……」
「媽媽，為什麼我的名字裡有個勤字？」
「媽媽，沒有弟弟就沒有我了嗎？」
「媽媽，你愛我嗎……」
心裡的傷疤被掀開，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
是啊媽媽，為什麼……為什麼……
我慢慢松開了白玥的手，緊緊抱住哭泣的小女孩。
「媽媽不愛我們，隻有自己才能愛自己。」
淚水滴落畫面，隨之形成碎片，化作點點繁星。
「肖寶，拉住我！」
沉浸傷痛的我, 隱隱聽見呼喊聲。
小女孩擦了擦眼淚，她猛地推開我強顏歡笑。
「走開，我已經長大了，不需要你的安慰。」
「忘記我, 你的朋友在等你。」
我看著越來越遠的小女孩，陷入呆愣。
「砰！」
一陣巨大的破碎聲把我拉入現實。
白玥抽著我的臉，眼睛紅紅的。
「你終於醒了。」
我摸著通紅的臉頰, 心裡溫暖至極。仿佛那道傷疤早已愈合。
「謝謝你, 玥玥。」
13
我拉著她的手, 繼續向深淵伸出手。
「許浩，你清醒一些，你忘記你的初衷了嗎！」
「你的錢還要不要了！」
身後的光亮越來越少, 我的手指微微滲出冷汗。
這裡，它會捕捉內心的傷疤加以放大。
如果越陷越深，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果然, 許浩混沌的眼珠慢慢有了色彩，滿頭白發慢慢染上青色。
他握住我的手，眼中熠熠生輝。
「對，我要回家！」
恍惚間, 一雙雙女子的手似穿越時空般託舉著我們緩緩上升。
我望向下方, 大女兒緊緊捂住耀祖的嘴巴，衝著我微微一笑。
鐵鏈隨之而落, 所有人回到了熟悉的戲臺。
我摘下頭盔, 心有餘悸。
差一點點，許浩就回不來了。
多虧他喜歡錢。
14
戲園早已人去樓空，戲臺上的座位空空如也。
我看著身旁的白玥，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臉頰。
還順便拉踩我一番。
「交前」白玥抓住我的手指，狡黠一笑。
「你也太能睡了，我都等無聊了。」
「還不是……」
我剛想反駁，手機的提示音悄然而至。
【叮咚～到賬六萬元……】
白玥激動地點開餘額，搖著我的肩膀。
「肖寶，翻倍了翻倍了！」
我連連求饒。
低頭看著手機裡的六萬塊轉賬，手指微動默默退回一半。
「啊，便宜許浩了。」
白玥氣鼓鼓地盯著我, 恨不得撬開我的腦殼看看。
我拉著她, 死死盯著戲臺上的許願機。
【敵意不要那麼大, 光體驗有何用呢。】
【女性從來都不是性別，而是一種處境。】
【你們沒有放棄許浩, 現世亦不會放棄。】
突然出現的小醜木偶推著許願機, 露出了隱藏的規則。
後面的規則此時熠熠生輝。
【規則四：所有的規則在學會共情面前，都不值一提。】
15
而一旁的提線木偶則怪異地坐在戲臺上，手裡舉著平板。
上面清晰地留下記錄——許浩日後彩禮一百萬。
我疑惑地問：「他沒有挑戰成功嗎，千萬的獎金和這點錢相比不過是毛毛雨嗎。」
它發著嘰嘰喳喳的聲響, 像個破舊音箱。
「許浩把獲得的獎金全部捐給了貧困山區, 用來建立女校。」
我愣住了，內心五味雜陳。
或許世界上還有很多男子無法學會共情，可我相信在許願機的努力下, 一切都會慢慢變好。
前路的荊棘總會斷裂，身旁的同行者會越來越多。
交付後背，抵達繁星。
本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