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權傾朝野,便是不需要理由,也能將其治罪。」
偏偏還要讓我被蒙在鼓裡,險些遭難。
「哼。那敗類再誤國,也是皇親國戚。為父總得顧及名聲。倒是你,哎呀呀,被沈將軍嫌惡了可怎麼辦......」
「是啊,他恐怕回來不會放過我的。」
我無措地撇過頭去。
父親撫了撫須髯,猶豫道:
「這、這也不妥。夫妻間須相敬如賓,方才合正道。」
父親也算以身作則,一輩子沒有納妾,與我母親恩愛有加。
可我做不到。
且不說沈彧非常人,便是聖人也吃不下我一套折騰人的法子。
「你先回房去吧。哪怕是維護沈將軍的名聲,為父也不會讓他弑妻的。」
「是。」
我心不在焉地回到閨房。
心緒紛雜間,竟沉沉睡去了。
再醒來時,沈彧倚在床頭,把玩著我的青絲。
我霎時又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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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夢!
再睡一會兒吧。
13
「別裝了,起來吧。」
我聽話地睜開眼,擠出一個勉強地笑:
「夫君啊,回來得這麼早?」
這才過去了一天!
「嗯。在京城郊外就逮住了榮王,已經大卸八塊了。」
我下意識往被窩裡縮了縮。
沈彧把我拎起,就像拎小雞仔一樣:
「你在怕什麼?丈夫不會把妻子大卸八塊的。」
我欲哭無淚:
「對不起......我不該那樣對你,那些東西已經扔了,再也不會出現!」
沈彧眼底似乎劃過一線失落。
不對,肯定是我的錯覺。
「你說我在對著你演戲,是什麼意思?」
「呃......不知你可還記得,六歲時在丞相府池塘邊勸你的女孩?」
他看上去就是記性不好的樣子。
我不該指望他能想起。
出乎意料的是,他不假思索道:
「記得。」
我醞釀話語時,沈彧恍然大悟:
「難道說,那個人是你?」
......這跟不記得有什麼區別嗎?
我假笑著點點頭:
「因為那次遭遇,我好像對你有了些許誤解——我一直認為你是個沒心沒肺、不通人情的家伙。」
「所以,你婚後與我相敬如賓,反而讓我懷疑你對我另有所圖。哈哈,我的錯,我現在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不。」沈彧打斷了我,「我就是那樣的人。」
我一時失語。
求你了,給你臺階你就順著下吧!
沈彧自顧自地說下去:
「但我並非是演戲。婚前我去請教夫子,他說常人應當尊重妻子、夫妻和睦共處。」
「我聽你的話,成為你口中的『正常人』,這也有錯嗎?」
說著說著,頗有些委屈溢了出來。
我算是聽明白了。
沈彧無法與常人共情,但會學著模仿『常人』。
這就使得見過他真面目的我,覺得他格外割裂。
實際上,他對我並無歹心。
聞言我長舒了一口氣:
「誤會解開就好。今後我們依舊......」
「你覺得我們還能回到最初嗎?」
沈彧俯身,將我按倒在床上。
「扶螢,一直在演戲的是你。我沒想到你溫柔體貼的偽裝下,暗藏著多麼放肆的心思。」
我喉間發澀,連連求饒。
沈彧隻是搖頭:
「夫子還說了,妻子要愛敬夫君。你親口說過不愛我,違規了。該罰。」
不等我繼續狡辯,熾烈的吻襲來。
沈彧與之前判若兩人。
猛烈的攻勢下還有心思說俏皮話。
「可惜這裡沒有鏡子,你看不到自己有多誘人。」
「這樣不行?上次你可是能做到的。」
「扶螢......咬輕點,你又想變成寡婦嗎?」
......
時間仿佛停滯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癱軟在床上,連呼吸都變得吃力。
沈彧託起我的後頸,將我拉入懷中。
我瞥見他手臂上還有鮮紅的牙印。
沈彧將頭埋入我的頸窩:
「如何?我壓根不需要那些玩意。」
我氣若遊絲地「嗯」了一聲。
累死了。
天天這個強度,我怕是要折壽。
沈彧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輕笑道:
「這次隻是懲罰,我們扯平了。」
「以後,還是順著扶螢的心意來。」
我謝謝你。
14
將軍府打掃完畢後,我們搬了回去。
我把拔步床頂上的鏡子,連同珍藏的春宮圖都扔了出去。
沈彧不懷好意地笑:
「你可以留著。」
我:「睹物思人,太羞恥了。」
每次沈彧向我求愛時,我都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你的夫子沒交代過,君子有三戒,少時須戒色麼?」
「『彧生』可不是君子。」
沈彧盛滿柔情的眸子閃爍:
「求主人憐愛。」
嘶,這樣子,我見猶憐。
「......好。」
春宵苦短,一晌貪歡。
15 番外:被徵服者的自述(沈彧視角)
父兄死了。
被狄人梟首示眾。
世上再沒有時時叮囑我要吃飽穿暖的親人了。
我並不傷心。
耳邊再不會聒噪了。
我也不開心。
隻是覺得,日子有些安靜過頭了。
在丞相府的日子太短、太久遠了,記憶非常模糊。
唯有那一日,稍稍清晰了些。
我在池塘邊逮到一條劇毒的黑蛇。
稍近的草叢中窸窸窣窣,有人跑開去。
許是個婢女吧。
我沒有在意,轉而研究起了黑蛇。
他嘶嘶吐著信子,扭轉頭部欲咬我的虎口。
出於好奇,我刺穿了它。
方才耀武揚威的黑蛇瞬間變成了無力的廢物。
它再不能蜷起身體發起攻擊。
他人懼怕的東西,能被我隨手徵服。
詭異的快感從心中升起。
我訝異於心情的波動。
嬌軟的女聲從身後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
是一個與我年齡相仿的女孩。
我誠懇地回答她的問題,她卻生氣了。
「你......是不是這裡不正常?」
她指指腦袋。
「什麼叫『正常』?」
「比如,你父兄過世了,你應該落淚。」
她裝模作樣揉揉眼角。
「我不會。」
也不想。
「不會就......呃,跟夫子學?總之,人活在世上,大多身不由己。不懂人情世故的話,很難活下去。」
女孩露出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成熟,惆悵地望著夜幕。
不會哭就無法生存?
那可不行。
我很惜命。
「謝謝你的建議。」
我誠心感謝這個善良的女孩。
之後尋到了靠譜的夫子,他教會我怎麼模仿「正常人」。
可惜我記性不好,尤其記不住人。
隻能記得「丞相府中的女孩」給了我建議。
但丞相府那麼多女人,我怎麼知道是誰?
殺死黑蛇後的快感再沒有出現過。
我又陷入了無盡的空虛。
偶然遇到父親曾經的部下,他給我指了條明路。
殺敵,護國,為父報仇。
無論哪一個,都能給我提供快感。
我在習武之事上頗有天賦。
又憑借著父兄的名聲,直入青雲。
很快,我就明白了。
帶給我快感的不是功勳,而是殺戮本身。
溫熱的血濺在臉上時,心中不斷湧出更加熾烈的徵服欲。
我將收拾黑蛇的手法,用在燒殺搶掠的狄人身上。
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他們以屠城為樂,我也以折磨他們為樂。
「林芙」這個名字,我聽到過,但始終不知其人面目。
班師回朝時,滿京城都在傳她戀慕我。
可我壓根沒見過她。
後來我才知道,她是榮王的女兒。
我厭惡榮王,他曾上書罵我人面獸心,手段殘忍。
可他若是去北地看看被蹂躪的大周子民,
就不會說出這種風涼話。
狄人過處,唯餘斷肢殘骸。
我已經仁善地為他們留下全屍了,還想怎樣?
我懶得和榮王一派扯上關系。
所以丞相談到把女兒嫁給我時,我同意了。
其實我並不願娶妻。
這無疑是在給耳朵增加負擔。
除了軍情政務,我什麼都不願聽。
但轉念一想, 萬一,嫁過來的是丞相府的那個「她」呢?
她很聰明。
我願意聽聰明人講話。
......
我高估了自己的認人水平。
掀開新娘子蓋頭, 我猶疑徘徊許久。
好像不是她。
好像又有點像。
造孽。
夫人名叫謝扶螢。
柔柔弱弱, 嬌軟無力。
我學著正常「丈夫」的模樣,將她捧在手心, 事事順從。
這是我應該做的。
她卻流露出感激的情緒。
真是有些單純過了頭。
北地的戰事一直很忙,我幾乎夜夜宿在書房。
她總是落寞地提著燈從書房外走過。
我不善言語, 壓根不會安慰她。
沒有盡到丈夫的責任, 我很自責。
有點後悔娶親了。
耽誤了人家的好姑娘。
......才怪。
沒有哪家的好姑娘會把我壓在身下蹂躪。
萬萬沒想到,風餐露宿爬回京城, 被夫人逮回府中成了面首。
她在巷子裡問我時,我是氣憤的。
夫妻之間應該坦誠相待。
她騙了我,嫻靜的淑女隻是她的面具。
她說我是將軍的替身。
一句話在我沉靜的心湖蕩起漣漪。
與殺戮的快感不同, 這種感覺像是淙淙清泉流過心房。
或許,這是真正的「欣喜」。
她愛我。
即使如此, 我也不該歡欣至此。
除非......
是我愛她。
但是,為什麼?
是對丞相府的女人天生有好印象?
還是她的容貌實在美麗?
直到被她壓在身下,我才知曉了答案。
她的眸子倒映出了我。
或者說,我們就是彼此的倒影。
她身上的那股徵服欲,使我們成為惺惺相惜的同類。
甚至, 她比我更狠。
她以柔弱偽裝自己, 數十年以來壓抑著欲望。
這是不得已的偽裝。
這是對生存的渴望。
何其強大的意志力。
我被她迷住了。
比起新婚夜的淑女, 我更喜歡這個肆意妄為的她。
以至於她把我當做發泄欲望的工具時,
我的內心在叫囂著拒絕,
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順從她。
我拋下「沈彧」的自尊,成為溺於她溫柔鄉的「彧生」。
她真的折斷了「沈彧」的傲骨。
我應當恨她。
最後一點點自矜驅使我在她手心寫下「恨」。
但其實這點恨,早就被漫天的愛所掩蓋。
從來都是我徵服別人,沒有我被徵服的道理。
奸細下毒致啞也好, 一個人被困荒山數十日也罷......
於我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現在有了。
唯扶螢一人,我甘做她的裙下臣。
從此, 心隨她動。
她說不愛沈彧, 我便憤然拂袖而去。
她就是幼時教導我的女孩,現在卻主動違背了「正常人」的規則。
妻子應當愛丈夫的,不是嗎?
「扶螢, 你愛我嗎?」
一次房事結束後,我問懷裡的她。
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還沒親口說過愛我。
「老夫老妻的, 說這些做什麼......」
扶螢臉頰緋紅, 嘟囔著。
「我想聽你親口說。」
如果她此時回答的是「不」,我可能當場就能學會怎麼哭。
令人焦躁地沉默。
扶螢仰倒在我肩頭:
「愛啊。就像『彧生』說的,不愛怎麼會找替身。」
「以前愛你的溫文爾雅, 後來發現你骨子裡輕狂自矜,愛起來更爽了。」
我伏倒在靈柩邊。
「作世」我羞紅了臉:
「我也愛你, 扶螢。」
「嗯, 我知道。」
「所以,以後不用偽裝自己了。有我在,你可以大膽活成自己的樣子。」
扶螢蜷了蜷身子, 縮成小小一團:
「天那麼冷,幸好有你暖我。」
我摟緊了雙臂。
世道那麼黑,幸好你能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