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您權傾朝野,便是不需要理由,也能將其治罪。」


偏偏還要讓我被蒙在鼓裡,險些遭難。


「哼。那敗類再誤國,也是皇親國戚。為父總得顧及名聲。倒是你,哎呀呀,被沈將軍嫌惡了可怎麼辦......」


「是啊,他恐怕回來不會放過我的。」


我無措地撇過頭去。


父親撫了撫須髯,猶豫道:


「這、這也不妥。夫妻間須相敬如賓,方才合正道。」


父親也算以身作則,一輩子沒有納妾,與我母親恩愛有加。


可我做不到。


且不說沈彧非常人,便是聖人也吃不下我一套折騰人的法子。


「你先回房去吧。哪怕是維護沈將軍的名聲,為父也不會讓他弑妻的。」


「是。」


我心不在焉地回到閨房。


心緒紛雜間,竟沉沉睡去了。


再醒來時,沈彧倚在床頭,把玩著我的青絲。


我霎時又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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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夢!


再睡一會兒吧。


13


「別裝了,起來吧。」


我聽話地睜開眼,擠出一個勉強地笑:


「夫君啊,回來得這麼早?」


這才過去了一天!


「嗯。在京城郊外就逮住了榮王,已經大卸八塊了。」


我下意識往被窩裡縮了縮。


沈彧把我拎起,就像拎小雞仔一樣:


「你在怕什麼?丈夫不會把妻子大卸八塊的。」


我欲哭無淚:


「對不起......我不該那樣對你,那些東西已經扔了,再也不會出現!」


沈彧眼底似乎劃過一線失落。


不對,肯定是我的錯覺。


「你說我在對著你演戲,是什麼意思?」


「呃......不知你可還記得,六歲時在丞相府池塘邊勸你的女孩?」


他看上去就是記性不好的樣子。


我不該指望他能想起。


出乎意料的是,他不假思索道:


「記得。」


我醞釀話語時,沈彧恍然大悟:


「難道說,那個人是你?」


......這跟不記得有什麼區別嗎?


我假笑著點點頭:


「因為那次遭遇,我好像對你有了些許誤解——我一直認為你是個沒心沒肺、不通人情的家伙。」


「所以,你婚後與我相敬如賓,反而讓我懷疑你對我另有所圖。哈哈,我的錯,我現在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不。」沈彧打斷了我,「我就是那樣的人。」


我一時失語。


求你了,給你臺階你就順著下吧!


沈彧自顧自地說下去:


「但我並非是演戲。婚前我去請教夫子,他說常人應當尊重妻子、夫妻和睦共處。」


「我聽你的話,成為你口中的『正常人』,這也有錯嗎?」


說著說著,頗有些委屈溢了出來。


我算是聽明白了。


沈彧無法與常人共情,但會學著模仿『常人』。


這就使得見過他真面目的我,覺得他格外割裂。


實際上,他對我並無歹心。


聞言我長舒了一口氣:


「誤會解開就好。今後我們依舊......」


「你覺得我們還能回到最初嗎?」


沈彧俯身,將我按倒在床上。


「扶螢,一直在演戲的是你。我沒想到你溫柔體貼的偽裝下,暗藏著多麼放肆的心思。」


我喉間發澀,連連求饒。


沈彧隻是搖頭:


「夫子還說了,妻子要愛敬夫君。你親口說過不愛我,違規了。該罰。」


不等我繼續狡辯,熾烈的吻襲來。


沈彧與之前判若兩人。


猛烈的攻勢下還有心思說俏皮話。


「可惜這裡沒有鏡子,你看不到自己有多誘人。」


「這樣不行?上次你可是能做到的。」


「扶螢......咬輕點,你又想變成寡婦嗎?」


......


時間仿佛停滯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癱軟在床上,連呼吸都變得吃力。


沈彧託起我的後頸,將我拉入懷中。


我瞥見他手臂上還有鮮紅的牙印。


沈彧將頭埋入我的頸窩:


「如何?我壓根不需要那些玩意。」


我氣若遊絲地「嗯」了一聲。


累死了。


天天這個強度,我怕是要折壽。


沈彧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輕笑道:


「這次隻是懲罰,我們扯平了。」


「以後,還是順著扶螢的心意來。」


我謝謝你。


14


將軍府打掃完畢後,我們搬了回去。


我把拔步床頂上的鏡子,連同珍藏的春宮圖都扔了出去。


沈彧不懷好意地笑:


「你可以留著。」


我:「睹物思人,太羞恥了。」


每次沈彧向我求愛時,我都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你的夫子沒交代過,君子有三戒,少時須戒色麼?」


「『彧生』可不是君子。」


沈彧盛滿柔情的眸子閃爍:


「求主人憐愛。」


嘶,這樣子,我見猶憐。


「......好。」


春宵苦短,一晌貪歡。


15 番外:被徵服者的自述(沈彧視角)


父兄死了。


被狄人梟首示眾。


世上再沒有時時叮囑我要吃飽穿暖的親人了。


我並不傷心。


耳邊再不會聒噪了。


我也不開心。


隻是覺得,日子有些安靜過頭了。


在丞相府的日子太短、太久遠了,記憶非常模糊。


唯有那一日,稍稍清晰了些。


我在池塘邊逮到一條劇毒的黑蛇。


稍近的草叢中窸窸窣窣,有人跑開去。


許是個婢女吧。


我沒有在意,轉而研究起了黑蛇。


他嘶嘶吐著信子,扭轉頭部欲咬我的虎口。


出於好奇,我刺穿了它。


方才耀武揚威的黑蛇瞬間變成了無力的廢物。


它再不能蜷起身體發起攻擊。


他人懼怕的東西,能被我隨手徵服。


詭異的快感從心中升起。


我訝異於心情的波動。


嬌軟的女聲從身後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


是一個與我年齡相仿的女孩。


我誠懇地回答她的問題,她卻生氣了。


「你......是不是這裡不正常?」


她指指腦袋。


「什麼叫『正常』?」


「比如,你父兄過世了,你應該落淚。」


她裝模作樣揉揉眼角。


「我不會。」


也不想。


「不會就......呃,跟夫子學?總之,人活在世上,大多身不由己。不懂人情世故的話,很難活下去。」


女孩露出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成熟,惆悵地望著夜幕。


不會哭就無法生存?


那可不行。


我很惜命。


「謝謝你的建議。」


我誠心感謝這個善良的女孩。


之後尋到了靠譜的夫子,他教會我怎麼模仿「正常人」。


可惜我記性不好,尤其記不住人。


隻能記得「丞相府中的女孩」給了我建議。


但丞相府那麼多女人,我怎麼知道是誰?


殺死黑蛇後的快感再沒有出現過。


我又陷入了無盡的空虛。


偶然遇到父親曾經的部下,他給我指了條明路。


殺敵,護國,為父報仇。


無論哪一個,都能給我提供快感。


我在習武之事上頗有天賦。


又憑借著父兄的名聲,直入青雲。


很快,我就明白了。


帶給我快感的不是功勳,而是殺戮本身。


溫熱的血濺在臉上時,心中不斷湧出更加熾烈的徵服欲。


我將收拾黑蛇的手法,用在燒殺搶掠的狄人身上。


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他們以屠城為樂,我也以折磨他們為樂。


「林芙」這個名字,我聽到過,但始終不知其人面目。


班師回朝時,滿京城都在傳她戀慕我。


可我壓根沒見過她。


後來我才知道,她是榮王的女兒。


我厭惡榮王,他曾上書罵我人面獸心,手段殘忍。


可他若是去北地看看被蹂躪的大周子民,


就不會說出這種風涼話。


狄人過處,唯餘斷肢殘骸。


我已經仁善地為他們留下全屍了,還想怎樣?


我懶得和榮王一派扯上關系。


所以丞相談到把女兒嫁給我時,我同意了。


其實我並不願娶妻。


這無疑是在給耳朵增加負擔。


除了軍情政務,我什麼都不願聽。


但轉念一想, 萬一,嫁過來的是丞相府的那個「她」呢?


她很聰明。


我願意聽聰明人講話。


......


我高估了自己的認人水平。


掀開新娘子蓋頭, 我猶疑徘徊許久。


好像不是她。


好像又有點像。


造孽。


夫人名叫謝扶螢。


柔柔弱弱, 嬌軟無力。


我學著正常「丈夫」的模樣,將她捧在手心, 事事順從。


這是我應該做的。


她卻流露出感激的情緒。


真是有些單純過了頭。


北地的戰事一直很忙,我幾乎夜夜宿在書房。


她總是落寞地提著燈從書房外走過。


我不善言語, 壓根不會安慰她。


沒有盡到丈夫的責任, 我很自責。


有點後悔娶親了。


耽誤了人家的好姑娘。


......才怪。


沒有哪家的好姑娘會把我壓在身下蹂躪。


萬萬沒想到,風餐露宿爬回京城, 被夫人逮回府中成了面首。


她在巷子裡問我時,我是氣憤的。


夫妻之間應該坦誠相待。


她騙了我,嫻靜的淑女隻是她的面具。


她說我是將軍的替身。


一句話在我沉靜的心湖蕩起漣漪。


與殺戮的快感不同, 這種感覺像是淙淙清泉流過心房。


或許,這是真正的「欣喜」。


她愛我。


即使如此, 我也不該歡欣至此。


除非......


是我愛她。


但是,為什麼?


是對丞相府的女人天生有好印象?


還是她的容貌實在美麗?


直到被她壓在身下,我才知曉了答案。


她的眸子倒映出了我。


或者說,我們就是彼此的倒影。


她身上的那股徵服欲,使我們成為惺惺相惜的同類。


甚至, 她比我更狠。


她以柔弱偽裝自己, 數十年以來壓抑著欲望。


這是不得已的偽裝。


這是對生存的渴望。


何其強大的意志力。


我被她迷住了。


比起新婚夜的淑女, 我更喜歡這個肆意妄為的她。


以至於她把我當做發泄欲望的工具時,


我的內心在叫囂著拒絕,


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順從她。


我拋下「沈彧」的自尊,成為溺於她溫柔鄉的「彧生」。


她真的折斷了「沈彧」的傲骨。


我應當恨她。


最後一點點自矜驅使我在她手心寫下「恨」。


但其實這點恨,早就被漫天的愛所掩蓋。


從來都是我徵服別人,沒有我被徵服的道理。


奸細下毒致啞也好, 一個人被困荒山數十日也罷......


於我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現在有了。


唯扶螢一人,我甘做她的裙下臣。


從此, 心隨她動。


她說不愛沈彧, 我便憤然拂袖而去。


她就是幼時教導我的女孩,現在卻主動違背了「正常人」的規則。


妻子應當愛丈夫的,不是嗎?


「扶螢, 你愛我嗎?」


一次房事結束後,我問懷裡的她。


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還沒親口說過愛我。


「老夫老妻的, 說這些做什麼......」


扶螢臉頰緋紅, 嘟囔著。


「我想聽你親口說。」


如果她此時回答的是「不」,我可能當場就能學會怎麼哭。


令人焦躁地沉默。


扶螢仰倒在我肩頭:


「愛啊。就像『彧生』說的,不愛怎麼會找替身。」


「以前愛你的溫文爾雅, 後來發現你骨子裡輕狂自矜,愛起來更爽了。」


我伏倒在靈柩邊。


「作世」我羞紅了臉:


「我也愛你, 扶螢。」


「嗯, 我知道。」


「所以,以後不用偽裝自己了。有我在,你可以大膽活成自己的樣子。」


扶螢蜷了蜷身子, 縮成小小一團:


「天那麼冷,幸好有你暖我。」


我摟緊了雙臂。


世道那麼黑,幸好你能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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