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劈山救母以後
我叫沉香,劉沉香。
就是你知道的那個,劈山救母來著。
我以為我救出母親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就能幸福生活了。
但是,我沒想到。
我憧憬了這麼久的闔家歡樂,對母親來說居然是一種折磨。
1
我從小就知道,我的母親被人從我和父親身邊搶走了。
父親總會抱著我絮絮叨叨地說:「沉香,你娘被你舅舅帶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他不讓你們母子相見,所以你才會被人說成是沒媽的孩子。」
後來慢慢地長大一點,我爹說母親其實是神仙,因為人神不能相戀。這個壓抑人性的規矩,害得母親被天庭懲罰,被鎮壓在華山之下,害我一出生就沒了母親。
「爹沒用,是個凡人。你不一樣,你身體裡有你母親的血脈,你起碼有一半的血脈是神仙。如果這個世上誰能救你母親,那一定就是你了!」
耳濡目染下,我真的認為我必須去救我母親。什麼勞什子天條,我想要的隻是一家人在一起。
雖然二郎神楊戬沒完沒了地給我找事,但是最後我還是順利地劈開了華山。
那天天放異彩,眾神皆驚。我手持神斧劈開華山,終於見到了我心心念念的母親。
我以為 十幾年沒見,我母親見到我應該喜極而泣,淚流滿面。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在我撲向她的懷抱時,我感覺我從她眼裡看到了絕望。
楊戬黑著臉,嘴角隱隱有銀色的血跡:「既然天意如此,隨你吧 。」說完,就在哮天犬和梅山兄弟的陪伴下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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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父親一起,接母親回了家。
母親一路沒有和父親說過一句話,隻是摸了摸我的頭發,不住地流淚。到家以後,就在房裡一直不出來。
我以為的母子情深並沒有出現,心裡有些難過。父親安慰我說:「你娘被壓在華山下多年,如今和我們重逢,總是不習慣的。十幾年過去了,冷淡些也正常。」
我想,父親說得沒錯,畢竟他和母親那麼相愛。
父親遞給我一碗素面:「去給你母親送去,若是她不讓你進去放門口就好了,她最愛吃這寡淡的面條。」
我有疑問,卻看見父親打開了櫃子,裡面放了不少女子衣衫都是這些年他買的:「她大概不想見我,你一會送了飯挑兩件衣服送去。」
我端著素面去了母親房間,母親看見我,眼神亮了一瞬間——真的隻有一瞬間,旋即她冷冷地讓我把面放下趕緊走。
攢了一肚子的話,沒問出來。
「女人很復雜的,你還小。不懂。陳員外請我吃飯,好多人都知道你母親原來是神仙,如今咱們一家團圓,他們也想蹭蹭運氣。這幾天我會很忙,你就在家好好陪陪你母親。」
父親真的一下忙起來了,從那個沒人願意搭理的窮秀才,變成了紅人。今日縣太爺有請,明日王員外共飲。
「爹這幾日挺受歡迎的,昨日說是上面有人能保舉爹做個官。」我一邊給母親送飯,一邊把這個好消息講給母親。
結果母親居然發出了一聲冷笑:「放下就走吧,我不想見你。」
從華山回來已經好幾天了,我實在不懂為什麼母親的態度這麼冷淡,我不是沒想去問她,但是我看著她那雙黯淡的眼睛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一直到夜裡父親喝多了酒,被人送回來。見我在院子裡坐著,踉踉跄跄地坐在我身邊:「怎麼了?兒子,愁眉苦臉的。」
我低著頭:「母親,不開心。」
父親哈哈一笑,拍著我的肩膀,噴著滿口的酒氣露出我從來沒見過的樣子:「不用管她 ,她沒了仙骨,飛不走!」
母親的仙骨呢?
2
我拉著父親想再問兩句,可惜他喝得太多了。這會兒睡得像個傻狗,根本醒不來。
我沒辦法,隻能把他拖去另外一個房裡,安頓下來。
因為母親心緒不佳,所以從華山回來以後一直和父親分房休息。
我想去問問母親,到底有什麼事發生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
可是走到門外,就聽到母親的哽咽聲。
我頓住腳步,想了想便施展了一個隱身術,輕輕去了母親房外。
「王母娘娘,如今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當年不去幫田螺女 ,也不會落入劉彥昌這惡賊之手。
「有了沉香,沒了仙骨,再也離不開這裡。沉香是無辜的,他是我血脈相連的孩子。
「可是,我呢?若不是因為他,因為那惡賊,如今我還是華山聖母,我是天庭仙娥啊。
「這過去的年月,誰不苦呢?」
我聽著母親反反復復地哭了好半天,一直到夜過三更才找將將找回自己的身體。這蛙鳴蟲啼的夏夜,我渾身冰冷,呼吸困難。
一步步,挪回房間。
細細思量,母親剛才說的每一句話。田螺女到底是誰?
可是沒人能幫我,這樣關乎父母舊事的該怎麼敢隨便問呢。我也想過問我父親,可是旁敲側擊地問了些他和母親的舊事,父親就變了顏色。
最後居然告訴我:「你如今已經是大孩子了,爹會盡快給你尋個好妻子。縣令家的二女兒比你小幾歲,尚未婚配。等爹事成,替你提親。以後,你少去你母親房裡,我會安排人來照顧她。」
那些兒大避母的話我也聽過,覺得父親說得不全對但是也不該反駁。這些年他一個人帶我確實孤苦。可是我卻發現,父親居然帶了兩個年輕的女子回家。小的那個和我差不多年紀 。
細問才知,是別人送的小妾。
父親最近和知府走得挺近的,街坊說那劉秀才沒本事,卻找了個神仙妻子,如今妻子回來了,兒子又孝順。前半生的困苦如今都過去了,眼看著就高官得做,駿馬得騎。
年過三十,要平步青雲了。
父親做官,實現他文人的抱負我沒什麼不願意的,甚至支持。
他為了照顧小時候的我,少了很多苦讀的時間。如今人到中年,有了新前程,我總是開心的。可是,我父親明明一直說他此生隻愛我母親一個人的麼?
為什麼如今母親才回來沒多久,他就欣然接受了別人送的姬妾。
那些一直給我講的死生契闊,恩愛白首的話都是虛假的麼?
3?
我腦子裡種種思緒,攪成一團。
與其自己找答案,不如直接去找一個事情裡的人。當然不是母親,事到如今,我隱隱覺得過去我不知道事,對母親來說是不堪回首的舊事。
讓她回憶那些痛苦的舊事,何其殘忍。
於是,我直奔灌江口。找二郎神楊戬問個明白。
真君府我去過很多次了,為了救母親我都不知道我找過楊戬多少次。沒有一次心平氣和,甥舅二人沒有一次是和平共處的。?
這一次,我想好好問問他,到底母親和父親發生過些什麼。
可是我這次到真君府的時候,連門都進不去。
看守在外的梅山兄弟,雖然沒與我動手,但是看得出來個個都對我有意見,不願意讓我進門。
「沉香,你已經救下你母親了。又找真君做什麼!」
「我有事情想問真君,求各位通報!」
「真君吩咐了 ,不願見你!你走吧!」
「我問一個事就走,麻煩通報一聲!」
「哼!幾天不見忽然懂了禮!不見,不見,說不見,就是不見!」
等了一會,最終也沒進去。我打算先走,回頭想想別的辦法。剛轉身就感覺身後又一陣風衝我而來,下意識地一躲一個身影從我身側過去。
是哮天犬。
人形的哮天犬是很英俊的,一身黑色的長衫。從懷中摸出什麼東西向我丟過來,我伸手接在手中,才看清是一個月白色的錢袋。
「真君清醒的時候給我的,說若是你和你母親過不下去,求到這裡時將它給你。」
我卻從哮天犬的話裡聽到了別的:「清醒的時候給你的?他怎麼了?我來不是要錢的。」
「那天你帶著三聖母離開華山,他就吐血了。雖然是神仙,但是最近幾年他做了不少傷壽元損仙根的事,到極限了。
「如今身子差到騰不得雲,上不了天庭隻能在人間休養。為了不讓天庭出事,現在天庭裡日日巡視的那個司法天神是那猴子假扮的。」
我心裡有點不是滋味,我知道孫悟空和楊戬關系這麼多年過去了仍然不大好,居然能讓猴子幫忙,怕是楊戬真的受了極大的傷。
「沒事,隻是睡著了。你剛說你來不是因為過不下去了?那你來幹什麼?」
4
我猶豫了一下,拉著哮天犬去了個人少的地方,自掏腰包買了些酒肉:「我其實是有事想問問。既然真君身子不好,那勞煩您給我解解惑吧!」
說起來,我和哮天犬也多次交手。他也看著我從小長大,雖然沒有多好的關系,舊識總是談得上的。多年糾纏,還真的糾纏出點感情來。
我遞過去一杯酒,笑盈盈地問:「田螺女是怎麼回事?」
粗瓷的酒杯啪的一聲落地,摔了一個粉碎。原本有幾分醉意的哮天犬瞪著眼睛看著我:「你怎麼知道的!」
我拉他坐下,說了最近家裡的事。
哮天犬皺著眉頭聽完,深深地嘆了口氣:「如此說來,也是天意。若沒有那腦子裡進了水,豬油蒙了心的田螺女,後面這些事原本都沒有的。
「真君一直不想讓你知道這些,你看越攔著你還是會知道的,不如我就原原本本地告訴你。隻怕這事你不大能接受。」
從哮天犬那我第一次拼湊出了那些我不曾知道的真相。
田螺女是我母親的好友,田螺化形成人還能修行成仙其實相當不容易,多年苦修雖然不能在天庭裡做個真的神仙,好歹也算是得了天地精華的散仙。
兩人常常攜手同遊 ,喝點小酒日子過得清闲得很。
直到有一日兩人化作凡間女子,在人間玩耍。遇上了一個賣身葬父的漁民,漁民衣衫褴褸,一臉菜色。跪在路邊,旁邊擺著一具用草席蓋住的屍體。
田螺女覺得對方一番孝心,賣身葬父的舉動令人憐惜,於是掏了幾兩碎銀給那漁民。
漁民慌忙磕頭,嘴裡不住地說謝謝貴人。打聽貴人住在何處,自己安葬了父親便去投奔。
田螺女擺擺手,說你不必賣身給我,看你可憐你好好安葬你父親就好。
兩人走後又施展法術,隱去身形悄悄跟著那漁民,看那漁民葬了父親,跪在墳前嚎了幾嗓子渾渾噩噩地回到了自己家。一個破敗的草屋,又髒又爛。漁民又哭了幾聲,倒在床上和衣睡了。
後面幾天,我母親都沒和田螺女在一起。直到又見面的時候才聽田螺女說,那日以後田螺女覺得那漁民實在孝順卻委實可憐居然估計讓那漁民將自己原身撈了出來,放在家中飼養。
趁著漁民外出,幫他操持家中,洗衣做飯。
一來二去,漁民發現了她的存在,兩個人居然就這麼愛上了對方。
「我母親知道了麼?」
「當然知道了,你母親勸她。人神之間是不許相戀的。還說出了自己母親的事勸她。」
哮天犬嘆氣,你應該知道。左金童轉世投了凡間,遙姬公主依然愛上了他。兩人波折磨難才有了真君。你母親和那田螺女說:「我父母這般身份都被天庭狠狠修理,何況你一個還沒什麼根基好不容易才修煉成仙的。」
原本是真心勸解,哪想到那田螺女居然大罵你母親,罔顧多年姐妹感情,心裡覬覦那漁夫 ,想拆散他們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