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沒等溫竹卿說完,我就率先脆生生地肯定了。
他無奈回頭看了我一眼,我悄聲問他是不是不打算對我負責了,他張了張嘴,最終硬是咬牙忍住了辯駁的話。
老頭眼神在我們中間亂飄,若有所思:
「看起來倒是不像,這位公子俊朗如皎皎明月,而丫頭你,似個夜叉。」
說完轉頭看向溫竹卿,皺眉問他:
「這位公子莫非眼瞎?」
溫竹卿咳了咳,沒回答老頭的話,雙手一拱朝他施了一禮:
「我二人不慎跌落此處,多有打擾,敢問前輩可否告知出去的路?」
老頭銳利的眼珠咕嚕嚕一轉,突然笑了,隻是笑容有些陰森:
「能到我這兒就是緣分,怎能輕易放你們離開。老頭我寂寞這麼多年,就盼個人來陪。這樣吧,我允你倆離開一個,你們商量一下,誰走誰留吧!」
7
溫竹卿聞言,皺起了筆挺的眉,大概是出於修養,並未破口大罵,但看他面上表情,我卻隱約覺得,他其實罵得挺兇。
他沒有回答老頭的話,拉著我便轉過身,重新去尋出路。
老頭見狀也不惱,撫著胡子笑嘻嘻看我們忙碌,然後輪椅一滑,又回到了石室內也沒再理會我們。
約莫一炷香後,我和溫竹卿氣喘籲籲地回到原點,竟是沒找到任何出去的路。
我們明明是從上面掉下來的,但尋遍了各處卻找不到任何松動的痕跡,仿佛整個地宮就是個整體,根本就沒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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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有些沮喪,我們坐在石桌旁都沒有說話。
怪老頭卻又開門出現,看到我們頹喪的樣子似乎毫不意外,反而特別開心,圍著我們轉了好幾圈,不時還發出靈魂拷問:
「想好了沒?誰留下陪老朽?」
我眼看著溫竹卿握著的拳頭緊了緊,很怕它們下一瞬就會招呼在老頭臉上,但他最終還是松了松,改成了抱拳:
「前輩,若您告知我們出去的方法,日後必有重謝。」
老頭胡子一甩,很是不屑:
「老朽我什麼都不缺,就缺個有緣人。我都在上面放了那麼大團的毒物了,你們還非要闖進來,不是老天爺賜給我的是什麼?我看這位公子不如將你夫人留下,她貌如夜叉,和你實在不配,你將她拋下,等出去了便可以再娶個美人。老頭我隻需找人陪我說說話,相貌倒是不挑。」
溫竹卿見他油鹽不進,又氣急轉頭未再搭話。
我卻隱隱有些擔心,一直這麼僵持著並不是好辦法,若是明日再找不到出口,我們怕是就得妥協。
8
我擔心地完全沒有錯,到了第三天,我們已經幾乎沒有力氣和信心再去找尋出路了。
因已三日滴水未進,嗓子已經渴得冒煙,嘴唇都起了細細的皮,難耐的緊。
老頭狡猾得很,我們甚至在他回石門內時趁機跟進去過,卻隻發現裡頭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可見他實際生活的地方定是另有乾坤。
此時他正端著杯熱茶在我們眼前晃悠,我已經有些脫水,靠在石桌上不想動彈。
溫竹卿畢竟是體格健壯的男子,情況要比我好上一些,見我狀態不對,上前戳戳我的臉,面色有些焦急。
在老頭第五次拿著茶杯和雞腿出現時,溫竹卿終於妥協開口:
「前輩,我留下,你放她離開。」
老頭挑眉,大抵是覺得很意外,溫竹卿會為了我這樣一個無顏之女而選擇犧牲自己。
我依舊靠著沒什麼力氣,但還是弱弱地勸他:
「夫君,你這麼說我很高興,但還是讓我留下吧,男兒志在四方,怎能讓你困在這裡做那籠中雀呢?」
老頭還不忘煽風點火,美滋滋地咬一口雞腿再呷口茶,慢吞吞道:
「你們可商量好咯,做出決定就不可反悔了。而且留下也不是口頭說說,你莫要想著诓騙我,誰留下誰就得服下我研制的毒,每月須得我的解藥才能續命。」
說完從袖中摸出一粒黑乎乎的藥丸,置於掌心朝我們擠眉弄眼。
溫竹卿咬了咬牙,轉頭看我:
「許姑娘,在下這條命本是你救的,願為你換取自由。從今往後,望珍重。」
說完走到老頭身邊,拿起黑色藥丸,毫不猶豫便一口吞了下去。
老頭撫掌大笑,不知觸及了什麼回憶,突然又開始低低啜泣,自言自語起來:
「這世上果真還是有真情實意的?隻是我一輩子都遇不到罷了……」
「罷了罷了,願賭服輸,放你走。」
老頭神情恍惚,分給我們了些食物和水,待吃完,又領著我們走到了石室之外的另一個石室。
裡面擺滿了琳琅滿目的書籍,最中央竟然還有張石床,床上仰躺著一位沉睡的美人,身姿綽約,傾國傾城,胸口微微起伏,竟還有著微弱的呼吸。
老頭並不解釋,我們也不敢開口問,他轉身去書架上摸索了好一番,終於拿了本用羊皮細細包裹著的書塞於我手中,叮囑道:
「丫頭,你且放心去吧,這本書乃我一生心血,便贈予你們,權作一番玩笑的賠禮吧。」
說完便拍了拍石床內側,一陣重物移動的聲音響起,石床緩緩移開,露出一道黑暗幽深的小徑。
「這條密道能通往外面,快走吧。」
溫竹卿拍拍我的肩膀,臉上滿是釋然:
「許姑娘,出去以後直接回家吧,今後多多珍重。」
卻不想他話還未說完,就被老頭一把推入了密道中。
老頭甩甩手,面上還有些嫌棄:
「你也走,老頭我一個人待慣了,可不要個大老爺們整日在眼前礙眼。我就是想給小丫頭試試人品,像你這種長得俊俏的,多半不靠譜,沒承想你還算個男人。」
「那請前輩賜解藥。」我攤開手就湊到老頭面前要解藥,他卻狠狠拍掉我的手,笑得狡黠:
「哪裡來的解藥,不過是顆十全大補丸,便宜那小子了。」
9
告別了老頭,順著密道果真來到了地面,而且已是翻過了半個山頭,到達了山的另一邊,便也不可能再遇上那些黑衣人了。
我這才從懷中掏出老頭給的書籍,打開一看,封面上赫然寫著幾個遒勁有力的大字:「無極心經」。
溫竹卿倒抽一口涼氣:
「無極心經?難道是傳說中練了之後連相克的功法都能融合成一體,江湖上人人敬畏的鬼醫聖手江鶴道所著的無上療愈心法?那位前輩,該不會就是銷聲匿跡了幾十年的江鶴道吧……」
傳聞鬼醫江鶴道左手醫理,右手施毒,醫毒雙絕,出神入化。
但三十年前被心愛的女子背叛,心灰意冷之下退出江湖,再未出現過。
沒承想居然隱居在此,還專門喜歡捉弄掉下他地盤的人。
我託腮想了想,若是溫竹卿當時選擇自己走而將我留下,如今會不會就是另一番境況呢?
畢竟江鶴道是被心愛之人背叛才會獨自在此隱居,喜歡嚇唬人大概也是想看看這世間是否會有真情在吧。
好在我撿到的,是個實心眼呀。
瞄了眼一臉仰慕的溫竹卿,我立刻將書「啪」一聲合上,揣進兜裡,笑眯眯道:
「此書先交予我保管,等我們成親那日當成我的嫁妝送給你。」
溫竹卿原本發著光的臉立刻垮了下來,斟酌了好久終於決定開口:
「許姑娘,你莫要誤會,當時我選擇自己留下完全是為了想報你的救命之恩,不是因為其他……」
我朝他擠擠眼,「夫君可有心儀的女子?」
溫竹卿一愣,老實回答:「尚未曾有……」
「那就行了!」我猛地一拍掌,嚇得溫竹卿打了個激靈,「我懂,我都懂。」
身後有幽幽的聲音傳來:
「可我覺得你好像沒懂……」
10
在山中又走了一日,便來到了一個名叫元集鎮的小鎮。
不知為何,原本偏遠的小鎮如今竟人滿為患,我和溫竹卿想找客棧住下,連找了三家才遇到一間空房。
沒有辦法,溫竹卿好似還有事情要在這小鎮上辦,於是隻好住下,每日我睡榻上,他抱個被子睡地鋪,倒也相安無事。
鎮上走動的人幾乎都是江湖客,佩劍拿刀,成群結隊,威風凜凜。
溫竹卿說,他原本出門即是為了參加在這元集鎮舉辦的武林大會,隻不過他身負秘寶,在路上就遭了人搶奪追殺,因此才會被我撿到。
他原是逍遙門門主的養子,雖然逍遙門如今已逐漸沒落,但在二十年前也曾是風靡江湖的第一大派。
逍遙門門主許君澤,也曾是江湖上驚才絕豔、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不但帶領逍遙門屹立於武林之巔,自己一身武藝也冠絕天下,引得多少江湖女子春心萌動。
但他卻與魔教妖女夏輕語糾纏不休,最後還被設計奪走了半卷鎮派之寶《混元真經》,從此魔教實力大增,隱隱有吞並武林之勢。
江湖上各大門派為了抑制魔教,這些年來一直向逍遙門施壓,怕許君澤被愛蒙蔽,又將另外半卷《混元真經》送予心上人,因此想讓他交出這半卷秘籍,在武林大會上選取一位德高望重的可信之人保管。
許君澤大抵也是心累了,畢竟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本已想隱退,卻總是被那些自詡正義之士頻頻騷擾,終於決定同意他們的提議,將半卷秘籍由溫竹卿護送到武林大會上。
其實明眼人也都能看出來,那些叫囂得最兇的人,無非都是想將秘籍偷偷據為己有罷了。
《混元真經》原本就是逍遙門的東西,就算拿個假的出來,別人也不知道呀,又怎可能靠這個蠢方法壓制魔教呢?
我撇撇嘴,小聲道:
「依我看,那些一路追殺你的黑衣人,保不齊還都是正派人士呢……」
溫竹卿往我腦袋上敲了個暴慄,賊眉鼠眼地往四處看:
「別亂說,小心隔牆有耳。」
11
果不其然,當天夜裡,就有人往我們房內放迷香。
我在榻上無奈翻著白眼,這江湖真是復雜啊,這溫竹卿,也真的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機靈。
他居然就這麼毫無防備地被迷藥迷暈了,睡得昏天暗地,不知天地為何物。
幾個黑衣人破門而入,在溫竹卿身上摸了半天沒找到東西,竟然轉身抬起床上的我一扛,留下張歪歪扭扭的字條,就趁著夜黑風高將我擄走了。
我被關在了一個簡陋的柴房內,不多時,屋外就傳來兵刃相接的聲音,聽這聲音應是溫竹卿找來了。
還好,也不算警惕性太差,至少這麼短的時間內已經趕了過來。
大抵是覺得我一介農家女不足為懼,擄走我的人並未將房門鎖死,隻是堪堪虛掩著。
我悄悄推開門,露出個腦袋向外望去,就見服飾各異的約七八人,圍著溫竹卿戰在一處。
這回倒是挺坦誠,連面都沒蒙上。
我估摸著他們是達成一致,要逼溫竹卿拿出秘籍,然後斬殺於此。
死人不會透露秘密,自然就不需要蒙面了。
溫竹卿四處逃竄,畢竟迎戰的都是各派掌門,實力還是有一些的,很是吃力。
看到我探出腦袋,他眼睛一亮,幾個翻身就落到我面前,趁亂看了看我,發現一切正常,倒也放了心。
將長劍一指,他頗有些氣急敗壞:
「各位掌門不是說好了,等明日將這半卷秘籍交由一柱大師嗎?為何今日還要圍攻在下?」
領頭的大胡子是玄天宗掌門洛驍,他粗黑的眉毛一擰,頓時眼睛瞪大如銅鈴,看上去威勢逼人:
「小公子,勸你立刻將秘籍交與我等,然後自行了斷,我們會將你的這位心……」
洛驍朝我看過來,嘴角抽了抽繼續道:
「心上人送回去,放她一條生路。」
沒想到我這一路竟都成了溫竹卿的絆腳石,頓時怒從心頭起,插嘴道:
「什麼江湖俠客,原來都是雞鳴狗盜之輩,一個個年過半百快要入土的人,合起伙來欺負小輩。你們這是怕一柱大師太過公允,不許你們偷看秘籍,所以想先下手為強吧?嘖,真是比張嬸家的豬圈還惡臭……」
張嬸是住我隔壁的鄰居,人挺好,就是愛犯懶,家裡的豬圈常年不打掃,每到夏日那股臭味能飄散十多裡,令人苦不堪言。
旁邊另一個彪形大漢頓時暴怒,跳起來指著我就破口大罵:
「你這醜八怪敢羞辱我們!」
溫竹卿無奈又敲我一個暴慄,用眼神指責我火上澆油,嘴上卻還是幫我罵了回去:
「許姑娘性子良善,比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可好太多了。」
對面眾人被他一噎,也是有些理虧無法反駁,但江湖場可不是比誰罵人厲害,還是得看拳腳功夫的。
對面人又是一擁而上,混亂之中有人還吼了一嗓子:
「先別殺他,問到秘籍再說!抓那個醜八怪!」
溫竹卿見我也成了目標,頓時有些惱火,將我護在身後便又開始迎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