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對我說:姐姐,若是你定不會如我這般滿盤皆輸吧?
重來一次,我和她互換了人生。
這次我是眾人捧在掌心的明珠,她是屍山面前的閻羅。
我們各執一子,與命運重新博弈。
1
我重生回到了妹妹被領養的那天。
和上次不同,原本鮮活生動的妹妹此時卻顯得異常陰翳,國公府夫人摸她臉時,她甚至惡狠狠地咬了一口。
國公夫人吃痛,轉頭選了乖巧的我。
我掀開馬車的簾子看向妹妹,她卻笑著朝我揮手,原來,她也重生了。
我和妹妹差了一歲,從小形影不離。戰火讓我們一家開始顛沛流離,父母死在了敵軍的刀下,剩下我們兩個相依為命。
在逃亡的路上妹妹被國公府收養,而我則被一家農戶擄去當了童養媳。
我忍受著無休止的毆打和謾罵,做著永遠也做不完的農活和家務。
農戶的兒子驕縱,不願意讀書,就讓我每日頂替他去學堂。
再後來有了蝗災,農戶二人為了二兩銀子把我賣給了人販子,人販子見我機敏,幾經轉手把我賣到了宮中。
我也上進,沒幾年就成了皇帝身邊的貼身女官。
而我那貴為皇後的妹妹,卻被群臣口誅筆伐,最後自缢於莊嚴的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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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死後,生前伺候她的宮女說妹妹死之前還在念叨我,她說姐姐要是你的話,定不會滿盤皆輸吧?
可我還沒有如妹妹的願扶搖直上,沒過幾個月,農戶的兒子就敲登聞鼓告狀,說我和他早已成婚,因為我和外面的人暗通款曲被他發現,我才被嚇得遠走他鄉。
我知道有人在背後搞我,但是我百口莫辯。
這世界男人稱王,他們可以三妻四妾,貞潔卻永遠是女性的硬傷,好像不管我們怎麼折騰,都做不了棟梁。
我被皇帝一條毒酒賜死,再睜眼時,就回到了現在。
2
我就這樣成了鎮國公府的嫡小姐,國公夫人給我取了一個新名字,叫滕攬月。
老國公夫人去年病逝,需要子孫在祠堂守孝三年。
滕家子嗣稀薄,國公夫人又不願自己捧在手心的兒子滕妄吃這種苦。
這才隨便收養了個孤女,替滕妄守孝。
雖說是守孝,也不過是在祠堂齋戒念經。
即便身上的素衣也是價值千金的綾羅制成,和前世相比,國公府簡直就是天堂。
三年很快,我出了孝期後,國公夫人就給我請來了教導琴棋書畫的師傅。
除此之外,她雖然待我不親近,但是凡是京城中貴女有的東西,我必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知道她做這些是為我將來嫁人做打算。
琴棋書畫這東西雖不能當飯吃,但是可以為我增添許多光環。
我足夠優秀的話,我的婚姻可以為國公府謀求到利益,如果我天資平庸,知曉一二也對我沒有壞處。
我在這方面確實愚笨,但好在勤能補拙。
即便是雙腳被磨出了血泡,手指的每個關節都疼得我無法入睡,我也一刻沒停過。
我知道,我是在為我想要的東西鋪路。
2
我不負國公夫人所望,在皇後的賞花宴上一舞驚人,連同前世被稱作豔冠群芳的太師府家的嫡小姐王舒然,被傳頌成京城雙姝。
國公夫人也因此對我親近起來,走到哪把我帶到哪。
我十三歲那年,我名義上的哥哥滕妄回來了。
他大我兩歲,一直跟著鎮國公在漠北戍守邊關,這麼多年來我隻見過他兩次,但都不曾和他親近。
與我不同,前世的妹妹和滕妄異常親密,據說剛出孝期就被滕妄帶到了漠北,說是和他一起長大的也不為過。
大漠的殘陽風沙練就了她橫刀疆場的本事,也造就了她恣意張揚的性格。
可她的熱烈和京城的莊嚴格格不入,她是國公夫人眼中的恥辱,和京城貴女們茶餘飯後的笑料,近乎所人都對她避之不及。
隻有那個天之驕女王舒然欣賞她,後來她們成了最要好的知己。
再後來她們倆一同入了皇宮,一個是貴妃,另一個是皇後。
王舒然很快就懷孕了,她一股腦地把哥哥從宮外給她弄來的稀奇補品全塞給了王舒然。
卻沒想到王舒然吃了補品後胎死腹中,沒多久後就病逝。
人人都說她狠毒善妒,咒罵著讓她去死。
沒人知道她的痛苦,被一個最信任的人當成了棋子,親手殺死了另一個信任她的人。
親近之人都能如此,可見滕妄這個人的心狠手辣。
而此刻,上輩子我窮盡心思去對付的勁敵卻成了我的哥哥。
他還是輕浮乖張,彎腰捏著我的臉:「你就是我妹妹?長得倒是漂亮,和怡紅院的頭牌不相上下。」
我忍住了心底的厭惡,像個受驚的兔子一樣嚇得向後躲,還不忘擠出兩滴眼淚,儼然一副端莊的世家貴女的模樣。
「嘖,這就哭了,沒意思。」
3
滕妄和我被選入宮中,做皇子公主們的伴讀,一同被選入的還有王舒然。
很多人都說她就是為琴棋書畫而生的,我倒覺得是琴棋書畫為她而生。
她氣定神闲就能做到風華絕代,我铆足了勁還是一板一眼。
滕妄笑我:「看到了嗎,乖妹妹,才女是天生的,不是裝出來的。」
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接著朝正在對著王舒然寫的詩嘖嘖稱奇的太傅告狀。
「太傅,滕妄無故扯弟子的衣裙,弟子沒法專心聽講。」
古板的太傅看滕妄最不順眼,訓斥了一番後,又罰他面壁思過。
我沒有蠢到拿自己的短板和別人的天賦作對比給自己找不痛快,別人的三言兩語也不可能輕易否定我的努力讓我懷疑自己。
但是闲著沒事給我找不痛快的人也別想開心,看著滕妄那副吃癟的損樣,我覺得今天的天氣都變好了。
鍾鳴鼎食之家的孩子都自帶松弛感,譬如滕妄,譬如王舒然,他們從小要什麼有什麼,當然見不慣我這汲汲營營的樣子。
他們不願意帶我玩,我也不會眼巴巴上趕著,我自有我自己的路,也有我在乎的人。
時隔多年,我第一次見到她。
她三下五除二就把圍堵她的幾個地痞撂倒,衣服破爛不堪,她像是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眸光深不見底,感覺不到疼似的大咧咧地擦著嘴角的血。
但回頭看向我時,卻一瞬間笑得眉眼彎彎,澄澈得像個小孩。
刀尖上舔血兩輩子,我的心早就硬的像塊石頭。
不論是爹娘慘死還是我被逼著喝下毒酒的那一刻,我都不曾掉過一滴淚。
上輩子她死的不明不白,仇恨填滿了我整個人,我被復仇的欲望裹挾著,連傷心的空隙都不肯給自己留。
而此刻我最牽腸掛肚的人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思緒凌亂,沒辦法冷靜,眼淚不受控地掉下來,隻有抱緊她才讓我覺得真實。
「抱歉,是姐姐沒保護好你。」
「你……你快別哭了,這麼大個人還哭鼻子,怪丟人的……」
她有些手足無措地哄著我。
我哭得更兇了,淚水決堤一般流下來。
我感受到我的胸腔劇烈地顫抖,像是在為這麼多年的顛沛流離,如履薄冰找一個泄洪口。
那些一直壓抑著的生離死別,命運多舛帶來的深入骨血的痛,第一次讓我狼狽得這樣具象化。
和夢裡我幻想過無數次的場景一樣,我們倆並排坐著。她的兩腮被點心撐得鼓鼓的,我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姬扶光,你慢點吃,點心有的是。」
她咧開塞滿了糕點的嘴衝我笑,殘渣噴了我一臉。
臨走時我給她塞了一把金瓜子和一枚玉佩,讓她下次可以更容易聯系上我。
4
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找她,大海撈針暫且不提,偏偏一舉一動還要受制於人。
好在鎮國公府就擺在這裡,她先找到了我。
我不能讓上一世的事情再次重演,我要快點強大起來,才能保護我愛的人。
承中二十四年冬,如席大雪下了半月,百姓寒餓,人多凍死,路有僵屍,死者甚眾。
厚重肅穆的白壓得整個京城喘不開氣,國庫本就入不敷出,金鑾殿上烏壓壓一片,群臣吵得不可開交。
從上到下亂了套,京城權貴之家皆朱門緊閉。
我典當了自己的所有值錢的物件,不顧旁人的反對在鎮國公府開設粥棚。
我首飾盒裡一支最不起眼的金簪,卻能夠支撐普通百姓一家一年的吃穿。
街頭巷尾都傳頌著我的功德,我成了百姓口中的菩薩娘娘。他們誇我的同時,還不忘啐上一口達官顯貴和一直不動聲響的帝王。
金鑾殿裡的那位最終還是坐不住了,打著獎賞的旗號把我叫到宮中興師問罪。
滕妄把我送到宮門的時候還不忘罵我:「自作聰明的蠢貨,你最好死在裡面,省得連累國公府給你收屍。」
「難道在哥哥看來,明哲保身要比天下黎民的死活還要重要?還是說哥哥徵戰沙場,替國守疆為得就是留住國公府的權柄?」
我不再理他,轉身徑直走進了宣武門。
不出我所料,宣成帝一番施壓後逼著我為雪災獻計。
我跪在地上抬頭看他,我很清楚他在想什麼。
滿朝文武都無可奈何,他不認為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能想出的良策,替百姓遮擋風雪。
雖說沒錢救災,但是底層百姓最好糊弄。
到時候就對外說我的計策加重了雪災,讓我替朝廷背下這口黑鍋。
我徐徐道出自己的對策。
他顯然一驚,接著詢問我:「你年紀不大,膽子倒不小,事情做成了後,你想問朕要什麼。」
5
我平安無事地走出了皇宮。
京城裡大肆宣揚著我為國獻計的事情,大批強壯的災民被分配到河道和官府以工代賑,災情有了一點點緩解。
同時,為了救助災民,官府以三倍的價格收糧。
一時之間,京城的糧價飛漲,不少糧商為了逐利,不惜搭上高昂的運費從外地買入糧食運到京城賣。
見糧商們賺的盆滿缽滿,京城不少官眷也開始效仿。
糧價上漲,災情更重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京城權貴豪門大肆鋪張,醉生夢死的時候,官府卻突然停止收糧。
糧價慘跌,這些人為了讓保本又開始紛紛低價賣出糧食。
官府的人偷偷採購,就這樣用極低的成本讓這場大雪塵埃落定。
宣成帝的封賞隨之而來,我成了開朝第一個有食邑的非宗室郡主。
大雪過去之後糧價還會回升,到時候官府再賣出這些糧食,相當於整個過程中國庫沒出一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