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瘋了。
我是腐爛了。
像被封印在油畫裡的水蜜桃。
外面看起來光鮮亮麗。
內裡早就爛透了。
9
我躺在地板上,不停地拿美工刀戳著手臂。
隻有不斷從皮膚上傳來的刺痛才能提醒我,我還活著。
我曾經以為戀愛會讓我快樂。
我不停地談著戀愛。
換人。
後面厭倦了,又行屍走肉般地活著。
和陸砚川在一起。
是因為他的朝氣。
是活下去的氣息。
我貪婪地追逐著那股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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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可是今夜見過他後。
好像我的情況更糟了。
我不停地說服著自己。
再試試。
再試試。
哪怕把腦袋弄報廢。
隻要不記得那些。
應該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屋子裡全是血腥味。
是我熟悉的味道。
像是小時候的鐵鏽味。
胳膊上從前用激光打掉的疤痕。
現在又添了上去。
業內都在說我一下子就有了事業心。
其實我隻是在等。
像是被判處了死刑的人,最後做無畏的掙扎。
10
實驗室每天像流水一般花錢。
陸砚川之前拉的投資已經花得七七八八。
為了讓實驗能夠繼續下去。
我開始參加從前我很厭惡的酒會。
而我們冷戰過後的第一次見面恰恰就是在遊艇上的酒會。
酒會上觥籌相交,我喝得有些醉了。
燈光晃著眼睛,我以為我眼花了。
因為我竟在這裡看到了陸砚川。
他隻輕輕地看了我一眼,就別開了目光。
我覺得心裡翻湧得厲害,跑到甲板上透氣。
老板周瑾跟了出來,有些嗔怪道:「你不喜歡這樣的場合,為什麼要勉強自己。」
我衝他不在意地笑道:「因為我需要錢啊!」
而後雙手比畫了下,「很多很多錢哦!」
他沒有再說話,隻是臉色難看地拿手帕擦掉了我嘴角的酒漬。
而後無可奈何地道:「這筆錢我出了。」
我的頭清醒了幾分。
倚在欄杆上,海風將我的頭發吹得有些亂,我伸手將一縷發絲別在耳後道:「條件呢?」
「續籤十年。」
「成交。」
周瑾的慷慨讓我心情好了很多。
我正想去找陸砚川分享這個消息。
卻轉身對上他陰沉的臉。
「沈穗,我不管你們娛樂圈那套從前是如何的,但至少你現在是我的女朋友。」
我錯愕地立在那兒。
泛著腥味的海風吹過,連同著剛剛升起想要分享的那份喜悅吹散。
我從包裡拿出一支煙點燃。
猛吸了一口。
卻似乎太久沒有抽煙了,全都灌入了肺裡。
令我忍不住咳嗽。
我撇過頭,努力平復著情緒,語氣平靜道:「現在知道了,後悔也來得及。」
那天我們不歡而散,雙方都沒有再低頭聯系。
可是伴隨著那些藥物的作用越來越少。
我對於實驗結果的迫切程度也在與日俱增。
陸砚川雖然沒有再來找我。
但是公寓裡還是有每日他讓人送來的百合花。
陣陣清新的香氣縈繞在屋子裡。
每日深夜回到家裡看著那些盛開的花瓣,好像心情有好一些。
我想兩個人之間是不是總得有一個人低一下頭。
我那時對他還有期待。
就是期待著有一天,我那些不好的記憶全部清空。
於是我纏著劇組很久,終於請到了一天的假期。
陸砚川曾同我說過很多次,希望我們的感情可以長長久久。
我那時嗤笑他,人就是會變的。
他說他會用實際行動來向我證明。
結果現在先變的是他。
而期待長久的人成了我。
我買了一顆星星的命名權。
那天晚上去找他也是為了想給他那件禮物。
結果我聽到了那樣的話。
再後來我才知道。
感情裡最忌諱自作多情。
百合花後面的日子我之所以還能收到。
是因為從我們在一起時,他就一次性定了三年。
陸砚川是個怕麻煩的人。
可能他都已經忘了定花的事。
而我決定去找他的那天晚上,是我最後一次收到他送的百合了。
11
很難熬的時候眼前會有幾條路。
要麼一了百了,早點結束這段亂七八糟的人生。
要麼徹底重生和過去告別。
最怕的是第三種,既沒有第一種的果斷,又沒有第二種的堅韌。
隻是像攤爛泥一樣活著。
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選的第三種。
而現在我重新審視著自己。
沒有人能救我。
但是我自己也許可以試一試。
於是我照舊接受了那場實驗。
12
陸砚川的發明很成功,我真的不再記得和他的點點滴滴了。
我面對他時也再沒有了那些情緒。
當然一同刪除的還有那段令我深陷泥濘的記憶。
來接我的人是周瑾。
當時陸砚川正挽著於心的腰肢站在不遠處。
我看著有些刺眼和心煩。
但又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工作人員同我說道:「沈小姐,你的記憶缺失了一部分,有什麼不適嗎?」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
手裡握著自己寫給自己的紙條,隻有短短的一句話:【新的沈穗,以後要快樂呀!】
是我的字跡。
而後周瑾小心翼翼地將我從休眠艙裡扶起來,不厭其煩地再次問我道:「穗穗真的沒有不適嗎?」
我看著他眼裡藏不住的關心,以及有些微微發紅的眼睛問道:「我們是什麼關系?伴侶嗎?」
因為我都決定刪除記憶了,那肯定陪在身邊的人是很親近的人吧。
殊不知,是周瑾知道了,越過小安直接守在了實驗室外,不眠不休地等我醒來。
他的臉因我這句話,霎時就紅了。
他不說話,我有些急。
而後低著頭去看他的眼睛:「你說話啊?那我們是什麼關系?」
「我在追求你的關系,我很喜歡你的關系。」
「啊?」
氣氛有點尷尬,周瑾將我扶起。
拉著我說帶我回家。
陸砚川跟了過來。
周瑾突然轉身盯著他,疾言厲色道:「陸先生,私自刪除客戶記憶是違法的,希望你明白,穗穗有什麼事,你們也不會好過的。」
私自刪除記憶?
我大概是有些明白了,看來眼前這個看起來人模狗樣的人,是個奸商。
我牽著周瑾的手有些不安。
從實驗室出來,他就先送我去了醫院。
我剛做完一系列檢查出來。
他已經給我準備了一堆吃的喝的。
「都是你喜歡的?這些總還記得吧!」
臉有些發燙,不知道說些什麼,看起來氣氛好尷尬。
我在吃飯,周瑾一會兒給我剝蝦,一會兒又給我切血橙,他說這是我最愛吃的橙子。
裡面是紫紅色的果肉,周瑾還說他有一整個血橙果園。
每年一定先把最好的那一批挑給我。
我的腦袋有些暈沉沉的,又有些疼。
鬼使神差地問他道:「你怎麼對我這麼好啊?」
他用紙巾擦去我手上遺留的果汁,低著頭很是隨意地說道:「不是和你說了嗎?因為我喜歡你呀!在追你呢!」
「哦!那我之前肯定已經喜歡上你了,不然不會讓你陪在那裡等我。」我將手收回來,假裝很淡定地去洗手。
一邊洗手一邊偷偷觀察他的反應,結果他避開了我的眼神道:「沒關系,以前的事都過去了,以後你喜歡我,我就得償所願了。」
13
事實證明,腦子斷片真的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因為不到一周,我除去主動刪除的記憶,以及陸砚川私自刪除的和他相戀的記憶。
其他的我大概全都想起來了。
尤其周瑾是我老板的事。
一想到這幾天,我像個四肢癱瘓的病人一樣讓他伺候。
我就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可是周瑾卻跟沒事人一般。
片場照舊日日過來現眼。
當他再一次跟個僕人般地給我捏肩時。
我顫顫巍巍地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老……板,你玩 cosplay 呢?」
我壯著膽子問出了這一句。
他伸手將我穩穩扶住。
「我喜歡你,很早就是,隻是你自己不知道。」
我裝死,不說話。
他一把將我拉回椅子,繼續給我捏著肩膀,「你答應過,給我機會的。」
語氣裡竟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我去,他委屈啥啊!
難道不是他耍套路,騙沒有記憶的傻子嗎?
這才是真正的奸商好吧!
14
我看了看之前給自己留下的資料,原來我和周瑾竟投入了那麼多的錢。
不過好在如今發明成功了。
也到了我們收獲的時候了。
我和周瑾帶著各自的律師很快約了陸砚川詳談。
他先是有些詫異,而後看見我身旁的律師臉色有些難看道:「什麼意思?穗穗我們之間有必要算得這麼清楚了嗎?」
「我們之間?我們之間有什麼關系嗎?陸教授在商言商,還是談細致點好。」
我看著他那副委屈巴巴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花了我那麼多錢,這個勞什子教授,不會是想仙人跳吧?
「抱歉!我口不擇言,依你們說的,我們按照合同來。」陸砚川倒是也沒和我針鋒相對,順從地答應了。
隻是我們談的中途,就被意外打斷了。
大批的示威者闖入實驗室大樓下。
因為關於記憶刪除這個發明,還是有很多人擔心它的倫理安全。
他們認為這種東西不應該被發明出來。
一旦有人利用這個做了不法之事,那後果誰來承擔。
激烈的示威者一眼就認出了陸砚川。
他們拿著不明液體推了過來。
我拉著周瑾朝角落躲去。
卻還是被人關注到了,殃及池魚,他們認定我們和陸砚川是一伙的。
周瑾毫不猶豫地擋在我面前。
我被他護在身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隻聽到一聲極低的悶哼。
待到保安將人群驅散,我趕緊朝他的後背看去。
熨帖的西服外套被燙出了一大片洞。
裡面的肌膚也紅腫得嚇人。
我著急地拉著他就要朝醫院跑去。
周瑾卻很是淡定地安撫我說他沒事。
陸砚川看起來比我們還要狼狽。
整個人被打得鼻青臉腫,手臂也有大片傷痕。
他試探地喊了喊我的名字:「穗穗?」
我已經到了厭煩的地步,不是很熟的男人憑什麼這麼叫我。
「陸教授,我們的關系還沒有到這個份上吧?以後還是叫我的名字好。」
看了看周瑾的傷口,更氣了。
「還有作為一個合作方,難道你連我們的基本安全都保證不了嗎?我希望沒有下次了。」
我是個很直白的人,而且從這幾次的接觸來看。
我對他的好感為負,一點都不想給他留面子。
醫院裡,我陪著周瑾處理傷口。
傷口的範圍有些大,還得打幾天點滴消炎。
而後待醫生走後,我給他點了個清淡的外賣。
他的手不太方便,沒有辦法,畢竟是因我而受傷的。
我隻得喂他吃了。
男人卻沒忍住笑了出來。
我一時有些別扭,惡狠狠地道:「讓你裝英雄,活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