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覺得可惜,真想看看沈長行知道真相的樣子。
「左右不過是納個妾,隻要夫君喜歡,多抬幾個又有什麼差別,總歸也翻不起什麼浪花。」她笑顏如嫣,我突然升起的敬佩轉瞬消失,餘下遍體生寒。
我目送崔獻樂離開,心煩意亂。
夜半,沈長行闖進我的房間,張口便是質問我為何拒絕。
「如今我已經娶妻,獻樂也願意抬舉你,母親更不會拒絕,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欲擒故縱的把戲玩多了反而招人厭煩。」
又是這樣,為什麼他們一個個都是這樣,難道讓我做妾就是天大的恩賜了?難道我就該對他們感恩戴德,三跪九叩的接受嘛?
我是奴婢沒錯,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兔子,實在欺人太甚。
我強忍怒火,拉開和沈長行的距離,「世子,紅香喜歡伺候老夫人,做妾的機會留給其他人……」
話還沒說完,被他一手掐住脖子,憋得我呼吸困難,漲紅了臉。
他雙眼猩紅,和我四目相對時眼中可見偏執,「就是死,你也隻能死在我身邊。」
我被他甩落在地,壓住湧上來的懼意繃緊身子。
沈長行和崔獻樂的動作很快,我替老夫人送東西時被崔獻樂留下,屋子的香燻得人昏昏欲睡,離開她的院子後我昏迷不省人事。
放置我的那間屋子同樣燃了香,沈長行沒看清床上人的面容便一頭栽進溫柔鄉。
等醒來時,被夫人和崔獻樂捉奸,與他歡好的是一個與我有五成相似的丫鬟。
眾目睽睽下,沈長行面容陰沉,卻不得不在侯夫人的逼迫下納妾。
他會怪崔獻樂嘛,想必是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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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和我沒關系。
在老夫人身邊的一年光景不是白待的,我在府裡安插了人,也暗地裡發現那個丫鬟的心思。
她要富貴,我要脫離泥潭,我們一拍即合。
7
崔獻樂和沈長行的隔閡越來越大。
而我已經陪著老夫人去承恩寺禮佛。
四周莊嚴肅穆,除了老夫人就屬另一位氣質不凡的貴婦人最惹人注目。
老夫人明顯認得她,先是一驚,正要行禮時被攔下。
可說時遲那時快,本來和善的小沙彌突然抽出刀刃刺向那貴婦人,刀光劍影中侍衛侍女死了一片,眼見賊人就要刺上,我瞳孔一縮擋在前面,硬生生挨了一刀,又抱住賊人拖延時間。
直到背上也被挨了一刀,援兵才匆匆趕來,殺了賊人救了我們。
我傷得重,被送回侯府時已經昏迷不醒。
可我不後悔。
置之死地而後生,我沒死,我賭贏了。
前世老太君為給太後擋刀,傷勢過重抗了一天還是沒救回來,而念及老太君救命之恩又已是一品诰命,太後除賞賜侯府金銀珠寶外,還封了侯夫人一品诰命。
如今,老太君的命保住了,太後的賞賜自然也隻會落在我身上。
加上老太君被宣進宮,我身上雖痛得厲害,卻也樂開了花。
侯府暫時不知我救的是太後,隻以為我是為保護老太君受傷,府裡上上下下都在誇我忠心。
沈長行更是瘋了似地闖進我的房間,不顧及什麼男女大防掀開我身上的被子,瞧見那傷口的瞬間眸子紅得厲害。
他的聲音變得沙啞,「怎麼會傷成這樣……紅香,我真的怕了,聽到你受傷的消息我整個人都快瘋了。
「幸好你沒事,等你好了以後我去找祖母,讓她放你離開。既然你不想當妾,那你就住在外面。
「我在西街有座宅子,再買幾個僕人,以後在外面你就是我的妻子,好不好?」
「所以,世子想讓我做外室?」
他深情的樣子僵住,「這已經是最好的安排了,我不想再看到你受傷了。」
我沒說話,總歸離我養好傷還要一段時間,況且隻要太後的旨意下來,諒誰也不敢再強迫我。
我安安靜靜養傷,一片風平良靜,卻不知道主院已經鬧翻了天。
沈長行不管不顧找夫人討要我的賣身契,兩人大吵一架,偏偏沈長行這回說什麼也不讓步,跪了一下午終於逼她交出了我的賣身契。
沈長行上一秒歡歡喜喜獻寶似地給我賣身契,下一秒夫人就帶人闖進屋子。
她身後跟著兩個壯碩的婆子,一臉不善,「紅香為保護老太君身受重傷,沒熬過去死了。」
我強撐著身體做起來,警惕看她,悄悄握緊枕頭下的剪刀,裝出疑惑驚慌的樣子,「夫人這是什麼意思?」
「我兒為了你個狐狸精頂撞我,你就是禍害!要是讓你活著他還怎麼光耀我侯府門楣!你死了才能省心。」
侯夫人冷聲下令,婆子拿出粗繩,我傷重掙脫不開,隻能眼睜睜由著他們把繩子套在我脖子上,逐漸收緊。
我慢慢喘不上氣,長大嘴巴難受得厲害,手指死死摳住繩子更是勒得手掌皮肉翻飛,鮮血淋漓。
眼前的景色逐漸模糊,我想我是死到臨頭了。
好不容易重來一世,還是要死得這麼憋屈嗎?
上一世死前的記憶像潮水般湧來,沈長行的辱罵,崔獻樂的假慈悲吵得我耳朵嗡嗡叫。
嫁給沈長行的幾年光景,如走馬燈般在眼前閃過。
爹爹總說一個優秀的畫師是要遊歷山川,賞遍世間美景,看盡人間生離死別才能畫出有靈魂的畫,可我至死都在內宅,終究是讓爹爹失望了。
就在我絕望之時,房門被踹開。
熟悉的拐杖聲敲在地上讓人心安,是老太君回來了。
她帶著懿旨回來了。
8
我被封為郡主,有府邸,有銀錢,還有府兵。
夫人得知後臉色煞白,她身子癱軟就要倒下,可被官兵死死架住,兩個婆子無需顧慮已經被拖下去,謀害當朝郡主下場可見一斑。
「她,她怎麼會是郡主?!」
不管侯夫人的慌張,沈長行顯得很高興。
「太好了紅香,你當了郡主,我們正好門當戶對,你不是一直想當正妻嘛,以後再也不會有人阻止我們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渾然沒注意崔獻樂晦暗不明的神情。
我聲音沙啞,故意問他:「那世子夫人怎麼辦?」
「我不愛她,是母親逼我娶的,她是商女,市侩精明,哪有你懂我溫柔。我會和她和離然後娶你,以後我們白頭偕老再也不分開了。」
他對崔獻樂的評價和前世截然相反,盛滿愛意的眸子看的也不再是崔獻樂。
可盡管如此,他也讓我感到惡心。
「世子還是別開玩笑了,紅香不願嫁給世子,從前不想,以後也不想。
「如今太後懿旨已下,我是郡主,你是侯府世子。以後見到我是要行禮的,可別再像今天這樣冒冒失失。
「夫人可指望著世子重振侯府門楣,若是還這樣毛毛躁躁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旁人也得笑話說夫人教導無方了。」
沈長行的臉黑得仿佛能滴下墨水,壓抑著怒火和羞憤,「紅香你!」
夫人更是叫囂著要教訓我,不等我反擊,老太君率先扇了她一耳光。
「你一直覺得我嫌棄你小門小戶,對我的教導從不上心,甚至挑撥我和長行的關系,這些我都忍了,可是你看看,你把長行教成什麼樣了!沒有擔當,耳根子軟,他如何擔得起侯府!」
夫人臊得慌,臉龐漲紅,在老夫人的斥責中依舊堅定自己沒有錯,她破罐子破摔,指著老夫人罵了不少汙言穢語。
她是高興了,眾人卻是驚駭不已。
沈長行對她的尊敬也碎成一地,眼底湧上嫌棄和煩躁,猛地大呵:「閉嘴!」
侯府亂糟糟的不適合我養病,等宣旨的宮人離開後,老夫人指了幾個丫鬟和婆子抬著我去府邸。
9
養傷期間,沈長行總鬧著要見我,都被府兵攔住。
我生活愜意, 各種藥材流水似地用, 身子也好得快。
三個月的功夫就已經養好,隻是身上不可避免落了疤。
我進宮謝恩, 又偷偷看望過老夫人後, 收拾了行囊準備離京。
我一路走走畫畫,瀑布流水,邊塞黃山漫天,江南水鄉美人,都是我畫中的主角。
多虧了老夫人,我的畫技得到很大的提升,加上這一路上的經歷, 心境也已經不同, 畫出來的景和人自然也就不同。
我曾得當代大儒指點, 也曾請教丹青名家,畫作的價值一躍成為人人爭相恐後想要的佳作。
我的名號「紅襄先生」, 更是越發有名。
等我回到京城,已經是兩年後。
這些年侯府發生了不少事, 先是崔獻樂懷孕生下一子一女, 在侯府真正立足;
再就是沈長行和侯夫人不和, 經常出現矛盾,長年累月下侯夫人心梗發作中風了。
沈長行不管事,崔獻樂照顧侯夫人贏得美名, 又把侯府打理得僅僅有條,在貴族圈子裡混得風生水起, 連帶著她的娘家也被帶起來, 接觸到不少皇親貴族,耗盡了大半家財給長子捐了個官, 真正實現了階級跨越。
我恍惚了一瞬,前世沈長行便是這般。
「(這」如此奇怪的情況自然引人懷疑, 可不久「小妾心生妒意對侯府世子下猛藥, 導致他身體虛弱」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
崔獻樂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沈長行重病在床, 侯夫人中風不起,老夫人閉門不管事,侯府盡在崔獻樂的掌控中。
我去看望老夫人時,遇到那兩個孩子,粉雕玉琢煞是可愛,坐在老夫人懷中「咯咯」笑個不停。
原本擔心老夫人孤單, 見到這番景象我終於放心。
這輩子她成全我許多, 我也該成全她。
侯府的榮耀,崔獻樂能撐起來。
從侯府離開後,我回到府邸又畫了《魚戲蓮葉圖》, 看來看去總覺得和前世畫出來的形差不多。
可那時沈長行嫌棄我畫得差,如今倒成了書生瘋搶的畫作。
他們誇:「形不似而神似。」
送了不少畫作出去後,紅襄先生就是紅香郡主的消息不脛而走,郡主府整日都有人拜訪, 我被纏得怕了,趁夜又收拾了行禮,天一亮騎著馬出城。
這回我身邊跟著青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