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臺階上有水,視線又昏暗,腳下一滑竟直接摔了下去。
左腿疼得鑽心。
有人從樓下跑上來,「沒事吧?」
手電的光斜斜籠著他半張臉,隻照見了清雋的眉眼。
不認識。
但有些眼熟。
好像在電梯裡遇見過兩次。
他扶我起來,「還能走路嗎?」
「能。」
我按著扶手,咬牙走了一步,可左腳剛一沾地便是陣鑽心的疼。
對方再次扶住我。
「上來吧,」他半蹲下身,黑色衣料與夜色融為一體,「我背你下去。」
我猶豫了下。
「謝謝。」
他背著我下樓,走的很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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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在我腿彎處的手紳士地攥了拳,盡量不碰到我。
見我疼得厲害,又攔輛出租車陪我去了醫院。
路上,我知道了他的名字。
林池。
11
到醫院後,林池扶著我下車。
然而。
剛走到大廳,便迎面遇見了兩個熟人。
深夜,臨近十一點。
我和陸宴在醫院的大廳門口,狹路相逢。
他右手成拳,輕輕抵著腹部。
應該是胃病又犯了。
在他身後還跟著程玥。
我很快移開目光,靠著林池繼續艱難地往大廳裡走去。
「簡薇!」
陸宴快步走到了我面前。
他冷眼掃過林池,臉色難看。
本以為這人又要鬧了。
可陸宴開口,卻是壓著火問我。
「你腿怎麼了?」?
12
我沒做聲,繞過他朝前走了一步,左腿的劇痛卻疼得我踉跄了下,陸宴下意識朝我伸手,但已有人搶了先。
林池扶穩了我,聲音溫和。
「小心。」
他攙著我,示意我將身子重量都倚在他手臂上。
陸宴卻不依不饒跟了過來。
「腿疼嗎?」
他皺眉,「我背你過去。」
「阿宴,」程玥適時地走上前去,沒了單獨見我時的盛氣凌人,她挽著陸宴手臂,語氣和緩,「我們先回家吧,伯母還在家等你呢。」
她笑吟吟地看了我一眼,意有所指,
「而且,簡小姐身邊有人陪了,怕是也不希望你留在這。」
陸宴臉色很難看。
但也並未反駁。
我在林池的攙扶下緩慢地繞過了他。
身後很安靜。
停頓了會,我聽見很細微的離去的腳步聲。
林池扶著我去掛號,問診。
檢查完已是深夜。
還好,醫生說骨頭沒事,就是腳踝扭得厲害,開了盒藥膏,回家休養兩天就好。
林池扶著我出了診室。
手掌無意間碰到我腕骨,卻熱得發燙。
而他臉很紅,唇色卻泛白。
我覺著不對勁,在他額上摸了一下。
「你發燒了?」
「沒事,」林池笑笑,「回去吃點藥就好了。」
我拽著他去護士站量了下體溫——
38 度 9。
這人明明早就察覺到發燒,卻還是陪著我做完了檢查。
他語氣隨意,「太晚了,你腿有傷,自己不方便。」
「都是鄰居,沒什麼。」
12
林池最後還是拗不過我,在醫院打了吊針。
已是深夜。
打針的大廳裡人不算多,零星幾個。
我坐在林池旁邊刷著手機。
藥輸到一半,我覺著肩上一沉。
是林池睡著了,頭緩緩垂下,搭到了我肩上。
我用手背去試了下溫度。
還是很燙。
還沒來得及收回手,面前忽然投下大片陰影。
抬頭去看。
就這麼撞見了陸宴陰沉的目光。
「他是誰?」
陸宴的陰魂不散讓我覺著無比煩躁,我皺皺眉,沒打算回復他。
「簡薇,你和我分手就是為了他?」
「這算什麼?」陸宴咬牙,語氣帶了些譏諷,「無縫銜接?」
太陽穴突突地跳。
我煩躁無比,「算你爹。」
陸宴愣住。
被吵醒的林池也愣了愣。
我握住林池的手,同他十指緊扣,抬到了陸宴面前,
「你沒猜錯,他是我新男朋友。」
「比你年輕,比你中看,也比你中用。」
「最重要的是他還會娶我。」
我以同樣譏諷的目光看向他,「這個回答陸總還滿意嗎?」
陸宴擰著眉不說話。
林池沉默著,沒有拆穿我的謊話。
過了好一會,陸宴嘆了聲,「薇薇,別說氣話。」
他蹲下身去看我腳踝,「扭到了?」
說著,從口袋裡掏出兩瓶藥膏。
一隻手捏著我腳腕,作勢要抹。
「放開。」
他微微收力,「別鬧了。」
「不趕快塗藥,明天腳腕腫得更厲害。」
「和你有關系嗎?」
「有。」
陸宴抬頭看我,眼底帶有極強的佔有欲望,「我不同意分手。」
「你不是想結婚嗎?給我些時間,我會處理完一切,然後娶你。」
原來人無語到一定程度,真的會笑。
我冷眼看著他,「陸宴,你以為你是誰,我憑什麼等著你娶我?」
「放開手。」
陸宴沒動。
下一刻。
林池不知何時拔了針,右手忽然攥上了陸宴衣領。
男生神色溫和,語氣卻冷。
「我女朋友讓你松手,沒聽見?」
13
頓了兩秒,陸宴甩開他的手,目光審視地在我和林池身上流轉。
「女朋友?」
他盯著林池身上的雜牌白 T,笑了聲,「全身上下沒超兩百塊,就憑你,也想當她男朋友?」
「沒錢就別學人追女生。」
「閉嘴!」
我強忍著左腳鑽心的疼擋去了林池面前。
「是不是在你心裡,所有的感情都要用錢衡量?」
我抬頭看他,毫不掩飾眼底的譏諷。
「那這樣說起來,陸總更適合去嫖。」
「每一分鍾的動情都能明碼標價。」
陸宴皺眉,「薇薇,你幫著這個窮小子說話?」
「還是說,你還在怪我?」
他自言自語著,認定了是後者,「我解釋過,我和她隻是逢場作戲。」
「那紙結婚證就那麼重要嗎?比我們相愛還重要嗎?」
「重要。」
眼前人仍是我愛了五年的容貌。
卻忽然變得陌生。
我冷眼看他,「你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為什麼離開你。」
「你可以選擇不結婚,我也不是非嫁你不可。但你甚至沒有膽量告訴我——」
「你不會娶我,因為你會在家庭和我之間選擇前者。」
「你總說你沒得選,但你也沒給過我選擇的餘地。你隻是怯弱地,自私地打算浪費我的一輩子。」
憋在心裡的話一口氣說完。
我松了口氣。
「陸宴,我用五年時間才發現一件事。」
「你最沒種。」
14
我和林池回家時,已是凌晨。
他還低燒著,卻堅持扶著我送到家門口,看著我進門才離開。
公寓也已經來電了。
洗漱上床。
我不由得回想起今晚我說出那句話後,陸宴攥緊的拳,泛紅的眼。
卻沒有反駁。
……
周一。
腳腕好了些,已經可以一瘸一拐地走路了。
我去了約定的公司面試。
當晚便收到了 offer。
買了很多禮品去找林池,想要感謝一番,可他手機關機,敲門也無人應。
我有點擔心。
到了夜裡,手機仍打不通。
我又一瘸一拐地去了他家門口。
這次敲了近十分鍾。
門竟開了。
房間裡沒有開燈,厚重的窗簾擋住了月光,空氣悶熱。
林池站在門口,兩天未見,下颌冒出一層胡茬,眼裡全是血絲。
「林池……」
我有些被他嚇到。
他勉強朝我笑笑,「有事嗎?」
「我來給你送些禮物,感謝你那天晚上……」
「沒事。」
他打斷我的話,聲音很輕。
說完便要關門。
他狀態實在不對。
心一急,我直接伸手去擋,「啊……」
手指被門夾到。
鑽心的疼,眼淚幾乎瞬間就湧了出來。
林池一愣,連忙扯住我手腕,「沒事吧?」
他眼裡滿是自責,「抱歉……」
我盯著面前形容狼狽的男人,輕聲問道,「我方便進去坐坐嗎?」
林池沉默了好一會。
側身讓開路,並打開了燈。
「好。」
15
林池家裡很幹淨。
幹淨到讓人覺著有些窒息的那種。
房屋一塵不染。
就連床單都沒有一絲褶皺。
地板光潔如新。
唯獨地毯上散落著一堆藥瓶。
雖然林池很快收起。
但我還是瞥見了。
西酞普蘭。
一種,治療抑鬱症的藥物。
我皺眉。
雖然和林池接觸不多,但他給我的感覺很溫柔,也很善良。
他……
得了抑鬱症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詢問。
接著聽見衛生間裡傳來水聲,林池很快出來,臉上沾著未幹的水跡,「抱歉。」
他語速緩慢,低沉。
聽的人心裡莫名有些難受。
我猶豫了下,一瘸一拐地走到地毯邊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方便聊一會嗎?」
林池猶豫了會。
還是走了過來。
我們之間隔著半人寬的距離。
從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窗外,今夜月亮很圓。
但依舊可以望見群星。
我陪林池聊了很久。
也知道了他的過去。
林池過去是一名遊泳運動員。
參加過國家級的比賽。
他甚至被教練稱為最有可能拿下世界冠軍的選手。
可是。
這樣未來可期的他,在一年前的一場意外中受傷。
終身無法再參賽。
而他的父母也在那場意外中喪生。
死在了他面前。
他眼睜睜看著他們求生,又看著他們斷氣。
卻無能為力。
親情與夢想的雙重打擊,徹底壓垮了他。
林池的眼睛紅的厲害。
提起那段不敢直面的回憶,他搭在膝上的手微微顫著。
然後顫得愈發厲害。
直到我握住。
我本想告訴他都過去了,可話到嘴邊又頓住,對他而言,怎麼可能會過得去?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能輕輕握住他的手。
直到他情緒平復。
最後。
林池松了口氣,「謝謝。」
16
上班第一天。
除了左腿稍瘸,一切都很順利。
領導不算難纏,同事還算熱情。
除了——
新換的手機號接到一通來自陸宴的電話。
接連掛斷五次。
他終於沒有再打過來。
下班後,我第一時間去找林池。
還好。
他今天狀態好了很多。
還親自下廚做了晚飯。
林池看著心細,但廚藝的確是……一塌糊塗。
當我發現他燉的魚還在冷水鍋裡遊泳時,我嘆口氣,把他推出了廚房,「還是我來吧。」
其實我廚藝也一般。
但勉強能吃。
林池不肯走,就杵在一旁打下手。
幫我洗洗菜,打兩個雞蛋。
我手忙腳亂的燉了魚,一偏頭,卻看見林池正倚著門框看我。
他穿了身淺色的家居服。
頭發是未漂染過的黑色,發絲細軟,柔順地貼著額角。
夕陽透過窗,自他身後蔓延。
將他眉眼襯的愈發溫和。
林池有一雙很溫柔的眼睛。
目光澄澈。
這會靜靜地看著我,沒有任何屬於男性的凝視,隻是單純地,溫柔地,倚著門邊觀望。
他笑笑,語氣真誠。
「簡薇,」他說,「我覺著你是個很特別的人。」
「能讓人覺著安心。」
17
今天,公司的氛圍有點不同。
大家都在低聲議論著什麼。
我剛到公司,便被一旁的暖暖拽去,
「聽說了嗎?咱們公司被收購了。」
「空降的新 Boss 一會就到了。」
收購?
我們公司規模並不算大,從領導到員工全加起來不過二十來人。
怎麼會忽然被收購了?
我忽然有種不好的猜測。
然而。
很快,我的猜想被證實。
同事們歡迎的掌聲中,我看見了緩步走來的陸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