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我停了生意,對外稱自己生了惡疾,要把酒樓轉讓了。幾位生意上的對家得到風聲後,全都提著禮物假惺惺地上門探望。
看著我面色慘白、氣若遊絲的模樣,他們爭相搶起了酒樓的轉讓權,畢竟那塊風水寶地,早都讓人眼熱了。最終,盛和軒的東家以五千兩銀子成功勝出。
得了銀錢,我打算將家人遷到鄉下的莊子,這是我託張大哥悄悄置辦的。莊子原本是一大戶人家夫人的陪嫁,也許是得了風聲,他們舉家要搬離平城,便賤賣了產業。
我也曾想過南下逃命,但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終是經不起那份折騰了。莊子比較偏僻,四周都是山林,周圍也並無其他農戶,倒是一個避世的好去處。至於其他的,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又央張大哥為我物色了幾位丫鬟、老媽子、小廝,他們都是窮苦出身,老實本分的,也都願意跟我一起到莊子上。
又儲備了一車車的糧食、藥品、生活物品,等準備妥當後,我就連夜將家人安置到了莊子上,原本想讓張大哥一家一起的,他們家卻決定南下投奔嶽家,我隻得作罷。
張大哥一家臨行前,我將一百兩銀票悄悄塞進了大嫂的衣兜,她是個好人,之前沒少幫我照料平兒他們。
一切準備妥當,我們一家子就安心歇在了莊子上,每日一起開荒種地,又過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阿娘,這兒沒有好玩的,平兒想念小虎他們!」平兒終究是個四歲的孩子,已經忍受不了這種與世隔絕的日子,我隻得想方設法帶著他從山林中多找些樂趣。
戰火終是燒了起來。首先是幾位藩王反了,他們打著除昏君的旗號,從封地一路殺向了京城。隨後,民間各種勢力趁機崛起,也想從中分得一杯羹。總之,現在的大豐朝已然風雨飄搖,搖搖欲墜。
要說最苦的,當屬老百姓。現在身逢亂世,盜賊四起,最先遭難的,就是那些手無寸鐵的大豐子民。
平城,早已沒了往日安逸平和的景象,派去打探消息的小林子回來時臉色煞白。
「大娘子,現在城裡亂了套,聽說鄭王的人馬將城裡洗劫一空。隻要有敢反抗的,立即就被砍了!」小林子算是幾位小廝裡最機靈的,這次能夠有命逃回來,也算是命大。
沒想到平城裡的情況已經這麼糟糕了,我緊緊抱住平兒,不知道我們還能安穩到何時。
「唉……這世道,可真是亂了,沒想到齊坤竟昏聩如此,將好好的大豐作踐到如此地步,枉費了夫君在世時的一番苦心!」婆母雙目含淚,言語中滿是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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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急如焚,每日惴惴不安,不知這樣安穩的日子究竟能撐到什麼時候。
誰知,意外竟來得那麼突然。
19
那日,我正教平兒育胡瓜苗兒。現在正值三月初,早早育了苗兒,五六月就能收獲那翠綠、可口的胡瓜,平兒最是喜胡瓜了。
隱隱約約間,門外似乎有人在叫喊,疑惑之際,婆母慘白著一張臉,衝了過來,拉起我們就逃:「滿兒,快跑,鄭王的人馬已經殺過來了。」
我隻覺得血一下子就湧了上來。聽聞鄭王的手下殘暴,若是落在他們手中,怕是死路一條,我不怕死,可平兒才四歲呀!
來不及多想,我抱起平兒,拼了命地朝後門奔去。
「大人,這顧家娘子在甜水巷兒經營了幾年的酒樓,生意可紅火了,賺了不少的銀錢。前些個,我差人悄悄跟蹤她,沒想到她竟運了不少的糧草在此。大人,她可是個美人兒,嘿嘿……」
剛跑到後門口,竟然撞到盛和軒的胡東家正一臉諂媚地討好面前的一名大人,此人鼠目獐頭,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正滴溜溜地轉。
糟糕,原以為自己處理得天衣無縫,沒想到竟被胡東家都打探了去,看著他諂媚的模樣,定是想拿我做投名狀。
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大人,您瞧瞧,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顧家娘子聰明著哪,我就知道她不會走正門!」
聽著胡東家的聲音,我恨不得將他的嘴給撕爛,這等小人實在險惡。
胡東家表明來意,鄭王的人馬需要糧草和銀子,早已經將城內的富戶都搜刮了一遍。
「咳咳,顧家娘子,現在鄭王殿下糧草不足,我們城內的人家每戶都竭盡所能,有銀錢的捐銀錢,有存糧的捐存糧,你們顧家底子厚,倒是會尋這麼個清淨的地方。今日你可得把張校尉伺候好了,不然你家這十幾口子……」
胡東家狐假虎威,明裡暗裡威脅我,好一招禍水東引。
「你就是顧小娘子?甚好!甚好!」張校尉眼露精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後發出了猥瑣的笑聲。
我硬著頭皮朝他行了個禮,並表示願意出五千兩銀子慰勞將士。
張校尉稍稍點了點頭,然後就直勾勾地看著我,那眼神讓人頭皮直發麻!
胡東家在一旁附和,說張校尉剛死了老婆,而我又守寡多年,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今日不如讓我從了張校尉。
我壓了壓心中的怒火,沒有吭聲,婆母出面攔阻,竟被張校尉一腳踹翻在地。婆母的額頭都跌破了,「汩汩」地往外冒血水。
「你們這些大壞蛋,敢打我祖母,我要打死你們!」平兒見平日疼愛他的祖母受傷,掙脫了我的掌心,衝向張校尉,瘋狂地踢打他。
張校尉變了臉色,竟抽出了手中的長劍,作勢要砍向平兒。
「平兒小心!」我快步奔向前去,將平兒護在身下,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咣!」身後傳來巨響,定睛看去,張校尉的長劍竟斷了兩截,原來是一柄大刀攔住了它。
「鄭王的部下真得好好管管了,沒想到這欺負婦孺的事你們也能幹得出來?」聲音的主人似乎很年輕。
我抬頭看了看,擋在我們母子面前的,是一名約莫十八九歲的年輕人,看著他的眉眼,我有些愣住了。
這面容,竟與阿兄相似。
「阿姐,竟然是你!」他也愣住了,原來竟是我的阿弟小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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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數年未見你,我們都以為你已經不在了,沒想到還能見到你。這些不長眼的家伙竟然敢欺負你,今天定不饒他們,弟弟這就給你出氣!」
阿弟認出我後,他十分惱怒。若是他晚來了一步,多年未見的親姐姐就要命喪張校尉的劍下了。
他將我們娘仨安置好之後,就帶著手下的弟兄們與張校尉他們纏鬥起來。
阿兄說得沒錯,阿弟武藝頗精,一招一式行雲流水,張校尉漸漸招架不住,連連後退。
對方的人馬大約有三十人,而小寒帶來的卻隻有十來人。雖然人數少,但他的弟兄們看起來也不是吃素的,戰鬥力明顯比對方要強上不少。
「滿兒,我怎麼瞧著前面那個有點像鈺兒?」婆母抓住我的衣袖,聲音有些顫抖,指了指衝在最前面、打得最兇猛的一位兄弟。我隻道她應該是眼花,天下相像的人兒多了去了,那位兄弟確實身形、長相與翟鈺有些相似。可翟鈺都死了那麼些年,怎麼可能會是他?
婆母用勁掐了掐我的手,聲音都有些抽泣:「那就是我的鈺兒,他耍的分明是翟家拳,那是你公爹在鈺兒小時候一招一式教他的,旁人根本不會!」
婆母的話讓我大驚失色,再仔細看前面的那人,竟真的與翟鈺有八九分相像。
「阿姐小心!」張校尉眼見打不過,竟然直直朝我們衝了過來,拿刀抵住了我的脖子。
「你們都退後,把刀放下,不然老子殺了她!」張校尉的人早已死的死、跑的跑,剩下他自己負隅頑抗。他已經殺紅了眼,我的脖子被割出了一道血痕,還真有些疼!
小寒命令大家退後,並把刀都扔在了地上,生怕刺激到張校尉後,我的小命不保。張校尉押著我,慢慢朝後門退去。待要跨過門檻時,他猛地勒緊我的脖子,作勢就要刺向我的胸口,果然是個不守信用的小人!
「咳咳」,我被勒得有些發昏,已經喘不過氣兒來了,今日恐怕兇多吉少!
我放棄了掙扎,直等著那致命的一擊,「啊」,想象中的劇痛沒有襲來,倒是聽到了張校尉殺豬般的號叫。
我趁機擺脫他,轉頭看去,一隻飛鏢竟然插在他的胸口,他躺在地上不斷哀號,不一會兒,哀號聲漸漸消失了。
小寒快步跑到我的身邊,他嚇得滿臉蒼白,待發現我完好無損之後,他朝著酷似翟鈺的那人大吼了一聲:「啞巴,我顧小寒謝謝你八輩兒祖宗!」
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會說話!我感激地朝那人望去,看到他的目光之後,我呆住了。
他看向我的眼神有熟悉、驚疑與不可思議,看著他吃驚的模樣,我知道婆母沒有認錯人,他就是五年前應該死在天險谷的翟鈺。
看著他熟悉的臉龐,我的思緒仿佛又回到了在翟家的那些年。那時,他是人人稱贊的小將軍,是大豐朝的未來柱石。而現在的他,明顯滄桑許多,我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成了小寒口中的「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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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校尉死了,胡東家這個老狐狸早都跑得無影無蹤了,若是他還在,我定會賞他兩個大耳刮子,再「啐」他一口。
阿弟他們麻利地將滿院子的狼藉收拾得妥妥當當,我有些害怕,擔心鄭王的人找上門來。
「阿姐別怕,弟弟在這兒呢,別人不敢再欺負你了!」小寒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聲音溫暖又堅毅。看著胸有成竹的他,我的眼睛漸漸有些湿潤,曾經追在我身後討糖吃的阿弟長大了,竟能保護我了。
為了犒勞小寒的兄弟們,我讓張嬸使出看家本領,為他們整了一大桌子的好酒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