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耷拉著腦袋,看似有些在生悶氣:「阿姐你別著急,阿兄不用擔心,他現在可是齊坤身邊的紅人呢!」
我拽了拽耳朵,滿眼不可置信,我的阿兄,最是清朗正直、滿懷抱負,怎麼可能與齊坤狼狽為奸呢?
小寒跟我說了家裡許多事,阿兄前兩年考中了進士,做了翰林,不知道他是如何入了齊坤的法眼,成了他身邊的大紅人,專門為他出謀劃策。
阿弟曾經寫信給他,讓他遠離愈發昏庸的齊坤,卻遭到了阿兄的駁斥。阿兄在信中大罵他是亂臣賊子,反倒勸起他懸崖勒馬。
我有些迷糊,實在搞不明白曾經胸有丘壑的阿兄,為何會做出這樣的選擇。若是從前,他寧可不入世,也絕不會背上這些罵名,難道他遇到了什麼有口難言的困難?
「阿弟,不管局勢如何,我們與阿兄終究是血濃於水的親人,倘若有一天你們在戰場上遇見,阿姐希望你能記住這點。」
「阿姐,你放心,無論如何他都是我最親的阿兄,是從小護我、助我的阿兄,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我心中有數,隻是有些難受。」阿弟的聲音悶悶的,也許他也是想不通阿兄為什麼會變得如此是非不分吧。
25
最近,翟鈺有些奇怪。他像一隻黏人蟲,除了睡覺時間,其他時候都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翟公子,你這是想做什麼,為什麼要一直跟著我?倘若你心中愧疚,想報答於我,那大可不必,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並不想與你攀上任何關系!」我心中甚是惱火,從前對我棄之如敝屣,如今為何這副惺惺作態之姿?
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神採飛揚的少年郎,經過時間的沉澱,現在多了些滄桑、內斂。
「小滿,從前是我翟鈺對不起你,現在我想好好補償你和平兒,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他嗫喏著,神情局促不安,但抬頭看我的眼神卻熾熱、發光!
我被他的眼神燙到了,因為這種眼神,從前隻在他面對柳蓁蓁的時候才會有。心中瞬間又多了一份憤怒,憑什麼你想怎樣就怎樣,把我顧小滿當成了什麼,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嗎?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控制不了自己噴薄而出的怒火,我用最難聽的話將他狠狠罵了一通,嘲笑他是否忘了柳蓁蓁,還有曾經打我的那一巴掌。
沒有預想中的暴起,翟鈺眼神中的熾熱慢慢消退,他用手拂了拂我臉上的淚水,我甩手狠狠打在他的手背上。往日的傷痛過於沉重,就連回憶都會那麼痛苦,隻能任憑委屈的眼淚肆意流淌。
「小滿,是我對不起你,今後你會明白的。」丟下這麼一句不明不白的話後,他就去陪平兒啟蒙了,真搞不懂他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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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喜歡平兒,待平兒也是全心全意地好,父子倆相處非常融洽。平兒這個家伙,有了親爹之後,就把我這個親娘拋諸腦後了。這一點讓我也十分氣惱。
小寒知曉了我的經歷之後,約著翟鈺狠狠打了一架,等到兩人雙雙掛彩,一瘸一拐地回來了,我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翟鈺,打了一架,我的氣消得差不多了,從前一筆勾銷,咱們現在還是好兄弟。等阿姐原諒你之後,我才承認你是我姐夫!」小寒咬牙切齒地吼著。我忽然想起多年前阿兄信中說阿弟努力練武藝,長大當武狀元,讓人不敢欺負我的事。
阿弟長大了,一晃那麼多年過去了!
我很佩服翟鈺厚臉皮的功力,隻要平兒不在跟前,我從不給他好臉色,他卻也不在意,整天圍在我的身邊。渴了給我端水、累了給我捶腿,事事想得非常周到。
撵也撵了,趕也趕了,他就像煩人的蒼蠅,怎麼也不肯走。我沒有法子,隻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當他失心瘋了。有時還會用小伎倆捉弄捉弄他,他倒也不惱,真是活見鬼!
聽小寒說,局勢變化非常快,齊坤派了二十萬大軍圍剿各路藩王。這二十萬的兵力應該算是他最後的實力了,當屬精銳力量,出兵沒多久,就擊潰了韓王、宋王的人馬,現在隻剩下鄭王仍安然無恙。縱使如此,大豐已經開始亂了,除了藩王勢力,其他勢力也都蠢蠢欲動,局勢一觸即發。
武威大將軍決定北上,做最後一搏。小寒一行需要先啟程到京城,屆時再與大部隊會合。經過再三考量,我同意了與他們一起北上的決定。
遣散了家中其他人,我們一家人就與小寒他們一道啟程,即將回到曾經無比熟悉的京城。
26
一路快馬加鞭,風餐露宿,花了半月餘,我們便趕到了京城外。祖母與婆母二人經不住舟車勞頓,小寒便安排兩位兄弟一路護送慢慢走,等到了京城再與我們會合。
翟鈺厚臉皮的毛病又發作了,明明他的騎術非常好,卻硬要與我們擠在馬車裡,美其名曰幫我照顧平兒。
我朝他翻了個白眼,他的臉上寫著什麼,讓人看得一清二楚。總歸他是平兒的父親,有人幫著伺候平兒,我也樂得清闲。
很快,我就後悔了。他似乎弄錯了伺候的對象,一路對我噓寒問暖,端茶遞水,甚是煩人。小小的平兒坐在角落裡,可憐巴巴地看著他爹對我獻殷勤。
「翟鈺,我有一事不解,這時間可以改變容顏,為什麼連脾性也能改變呢。不是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剛啃完他削好皮的雪梨,我假裝漫不經心地問。
他老臉一紅,神情頗有些不自然,就差扭捏著搓衣角了:「小滿,以前是我瞎了眼,現在眼盲症已經好了,我隻想對你好!」
真是有病,從前我掏心掏肺地對他,對我不理不睬。現在冷臉對他,反倒是上杆子來巴結我,莫不是他真的失心瘋了吧?
我們一行人做商戶打扮,在城外賃了一座宅子。白日裡,小寒他們喬裝出去打探消息,晚上才能回來。為了我和平兒的安全,翟鈺就留在宅子裡,負責我們的起居飲食。
他的變化真的很大,從前堂堂一位小將軍,過慣了被人伺候的日子,燒火做飯這些俗事一概不沾染。而如今,他卻樣樣拿手,吃著他燒出來色香味俱全的肉絲面,我竟有些恍惚,從前在他面前畏畏縮縮的,做夢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小寒他們最近打探到不少有用的消息。據說齊坤愈發的荒唐,又增加了不少莫名其妙的稅賦,導致越來越多的子民流離失所。
不僅如此,他還強搶年輕貌美的女子入宮,隻要是被他瞧上的,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王公貴族,都會被收羅進後宮,若膽敢反抗,便格殺勿論。一時之間,民怨沸騰,齊坤卻不管這些,仍每日尋歡作樂,好不快活。
派出去的二十萬大軍,雖然擊潰了韓王與宋王,卻折損了六萬,傷了元氣。聽聞昨日又遇上了鄭王的人馬,兩方打得非常激烈,也不知戰況究竟如何。
小寒將消息傳遞給了大將軍,聽聞他們的人馬已集結好,一路上還不斷有人加入,從原本的五萬人,現在已增加到八萬人了。
鄭王的人馬也被擊潰了,自此,三位藩王謀反全部失敗。本次大戰,齊坤的人馬又折損了兩萬,不日便會班師回朝。
此時,一條消息迅速蔓延到大豐的每一個角落:「帝星隕落,因為齊坤荒淫無道,德不配位,他的好日子要到頭了!大豐會迎來新的明君,人們再也不用受苦了。」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各路流言甚囂塵上。大將軍的人馬差不多還有五日才能趕到,此時機會千載難逢,就等著最後一擊了。
27
那日,我正帶著平兒玩蹴鞠,翟鈺急匆匆地闖了進來:「小滿,大將軍的人馬已經到了,今晚子時就會行動,我得回去了,你和平兒在這躲好,哪都不要去!」
他雖掩飾得很好,但我仍從他赤紅的雙目中察覺出了嗜血與興奮,那是對手刃自己不共戴天仇人的渴望。
我的心「咯噔」一下,該來的總會來的。我與平兒繼續玩著遊戲,良久才漫不經心地回復了個「好」字,那些讓他注意安危的話語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此去多番兇險,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見面了。翟鈺當天就悄悄離開了,聽著院門「吱呀」關上的聲音,我的心不由得跟著顫了顫。
午夜子時,城內方向一片火光,震天的喊殺聲響了一夜,我抱著平兒,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第二日,城內與城外都是靜悄悄的一片,挨家挨戶都將院門關緊,生怕殃及池魚。
第三日、第四日也同樣如此。我帶著平兒藏在屋中,祈禱小寒與翟鈺能夠平安無事。
第五日,我正哄著平兒吃飯,院門就被人一腳踹開,還沒來得及將平兒藏好,十來名侍衛就將我們團團圍住。
「將逆賊拿下!」為首的侍衛踹了我一腳,將我踢翻在地,平兒哭著向我奔來,也被他一個巴掌打翻。隨後,我們倆的眼睛都被蒙上了黑布,任由他們將我們塞入馬車,也不知究竟要往哪兒去。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越來越喧囂,到處都是喊殺聲,仿佛置身在戰場之中。
黑布被人粗魯地摘掉,我揉了揉吃痛的眼睛,發現自己在一座宮殿內,疑惑之際,聽到了一個豔麗的聲音。
「翟郎,你那個賤妾還有你們的孽種現在我的手上,不想他們死的話,你就讓其他人退下,單獨到我面前,我可是好久沒見過你了!」
這聲音好生耳熟,宮殿中央,立著一位絕代佳人,再仔細瞧瞧,不是許久未見的柳蓁蓁?多年未見,她愈發嫵媚,讓人瞧一眼都舍不得挪開眼睛。
可惜了,竟是條美女蛇!
活見鬼了,我竟然來到了皇宮,被柳蓁蓁當作要挾翟鈺的籌碼!殿外喊殺聲依舊,翟鈺的身影並未出現。
「看來,你在他的心中也沒有多少分量麼?」柳蓁蓁用手緊緊捏住我的脖子,卡得我有些喘不上氣,聽這語氣,她似乎有些高興。
廢話,我在他心中能有多少分量?她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翟郎,再不停手,我真的會殺了他們!」柳蓁蓁的話中透著狠厲,命令侍衛用刀割破了平兒的手指,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平兒嚇得哇哇大哭。
我心如刀絞,直罵柳蓁蓁喪盡天良,毫無人性。
「翟郎,我改變主意了,若我數到十,你沒有跪著進來,我就先砍了這個小崽子,然後再砍了那個賤女人!」柳蓁蓁臉色陰沉,對翟鈺下最後通牒。
「一、二、三……」她在那不緊不慢地數著。
「阿娘,平兒怕怕,平兒不想死!」平兒抱著我,滿臉都是恐懼。
「平兒,你的祖父與阿爹都是寧願流血也不流淚的男子漢,你是翟家的血脈,不許哭!」我呵斥平兒,緊緊抱著他,等待死神的來臨。翟鈺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不應該進來。
「等等!」殿外已歸於平靜,翟鈺竟然按照柳蓁蓁的要求,一路跪著來到了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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