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柳蓁蓁臉上的神色十分精彩,驚喜、痴迷、憤恨等各種情緒交織著。
她蹲下身子,雙手捧住翟鈺的臉龐,嬌滴滴地喊了一聲「翟郎」,翟鈺則厭惡地將臉轉了過去,冷冷地說了句:「我來了,把他們放了!」
柳蓁蓁顯然被他的態度刺激到了,她扭曲著面孔,歇斯底裡地吼著:「翟郎,我是你最愛的蓁蓁,現在我倦了,帶我出宮,我們一起浪跡天涯!」
翟鈺的眼中盡是嘲諷,他一言不發,隻是冷冷地盯著她。
「哈哈哈,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我無情了,來人,將他們給我砍了!」柳蓁蓁笑得有些瘋癲,出爾反爾,要除掉我和平兒。
翟鈺抄起隨身短刀,起身就要與殿內侍衛拼命,無奈他離我們有些遠,已然救不了我們。
面前的侍衛舉起了手中的劍,我緊閉雙眼,抱著平兒,隻求這一刻不那麼疼。
沒有想象中的劇痛,面前的侍衛卻被人砍了,沒等柳蓁蓁反應過來,一支冷箭直接射中她的心窩,一代麗妃就此隕落。臨死前,她的眼睛仍在尋找翟鈺的身影。
殿內的其他人都已被翟鈺解決,剛才一切發生得太快,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救命恩人的臉。
「滿兒莫怕,有阿兄在,沒人能害得了你!」看到角落裡的身影,我喜極而泣,真的是阿兄,是阿兄救了我和平兒!
殿外的局勢已經明了,大將軍的人馬控制住了局勢,當務之急是找到齊坤,也不知道他躲哪兒去了。
「齊坤老賊定是躲在了逍遙臺,我帶你們去!」阿兄領著我們朝東邊走去,路上又遇見了阿弟,我們仨竟在皇宮裡聚齊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了逍遙臺,在這座不知花了多少民脂民膏的樓宇前,武威大將軍細數了齊坤的數樁罪,要求他不要縮在裡面,堂堂正正地走出來。
約莫過了一刻鍾,齊坤都沒有任何回應,大將軍按捺不住,打算強攻進去。
「齊坤已經死了!」一位身著白衣的女子從逍遙臺裡緩緩走出,雖然她的面容精致,但我一眼就認出了她分明就是失蹤多年的雪凝呀!
雪凝雖有著絕美的容顏,卻形如鬼魅,再仔細瞧瞧,她的白衣竟沾染上了血汙,就像是一朵朵紅梅,開得正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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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派人進去查探,發現齊坤早已氣絕身亡,身上有無數的刀痕,死狀極慘,想必是雪凝的手筆。
雪凝茫然地看著人群,並未發現我與翟鈺。待她看到阿兄時,嘴角竟綻放了一個非常美的笑容:「清明,我終於大仇得報了,謝謝你一直陪著我。我得去找爹娘與阿兄了,對不起,我要食言了。」
她拿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我與翟鈺俱是肝膽欲裂,阿兄大吼「凝兒不要」,而後飛奔過去,抱住凝兒,幾近癲狂。
29
一切都結束了。很幸運,凝兒被救了下來,我們一家子也都團圓了。
翟府被抄家的那日,是齊坤命人將凝兒擄了去,借西狼進貢美女的由頭,將她禁脔,封為蘭妃。凝兒忍辱負重,在宮中蟄伏些許年,隻為報仇雪恨的那一刻,真不愧是將軍府的好姑娘!
齊坤死後,武威大將軍成了新任皇帝,他是個難得的明君,遠離奸佞,重用了一批像翟鈺這樣一心為民的臣子。翟家忠勇將軍府的牌匾又重新掛了起來,翟鈺帶著翟家軍將虎視眈眈的西狼打得落荒而逃,一戰封神。
阿弟成了小將軍,成天跟在翟鈺屁股後頭「姐夫長、姐夫短」的,這小子對他崇拜得不得了,完全忘了當初什麼隻要我原諒了翟鈺,他就當翟鈺是姐夫的話。
對,我一直不肯原諒翟鈺,即使他求了我很多次,要八抬大轎,明媒正娶我當他的正頭娘子。
「翟鈺,為什麼你要一直纏著我,我已經打算一輩子不嫁,好好守著平兒了!」
「顧小滿,你若不嫁,那我就打一輩子的光棍,好好守著平兒!」
當我接連拒絕他十五次之後,一個黑夜,這廝竟然將我綁了,然後拿出平兒周歲時我送給他的玉佩,為我講了個故事。
他七歲的時候,被人打暈給拐了。人販子將他扔在一個極其髒臭的屋子裡,那裡還關著許多孩子。很不幸,當晚他就發起了高熱,接連燒了三天,渾身冷得發抖。
就當他覺得自己必死無疑時,有個同樣被拐的小姑娘站了出來,將他摟在懷中,用體溫溫暖著他。小姑娘細心地照顧他,偷偷省下自己的饅頭和水,硬是將他救活了。
他問小姑娘的名字,可人販子給她下了藥,讓她說不了話。小姑娘的臉蛋圓圓的,長得十分可愛,他就叫她圓圓。
他將自家祖傳的玉佩送給了圓圓,告訴她,若能逃得出去,等長大了一定去娶她:「圓圓,我們已經有了肌膚之親,長大你隻能嫁給我。」
後來,他的家人將他救了出來,其他孩子也都得救了。混亂中,他與圓圓失去了聯系,自此懊惱不已。
事情的轉機在他十二歲那年,一個同樣有著圓圓臉蛋的小姑娘告訴他,自己就是失散的圓圓。他欣喜若狂,待他要小姑娘拿出玉佩相認時,她卻委屈地說將玉佩弄丟了。小姑娘又重復了當年的往事,竟然絲毫不相差。
看著與圓圓有些相似的眉眼,他最終相信了。從此,他的眼中隻有圓圓,待她如珠如寶,恨不得將天上的星星摘了送給她。
後來,他才發現,原來她根本不是圓圓。隻不過當年湊巧她也在場,目睹了他與圓圓所有的過往。她的一家子是西狼的奸細,欺騙於他,不過是看中了他將軍之子的身份。
此後,她三番五次設計,想要引誘他做出大逆不道之事,都沒有成功。等不及的她,又設計皇帝,搖身一變成了貴妃。他歷經磨難,最後才發現,原來圓圓一直在身邊,隻不過他瞎了眼,沒能認出來。
「圓圓,嫁我為妻,可好?」翟鈺眼含淚花,小心翼翼地詢問我。
此時的我早已淚流滿面,其實當我在陶家村瞧見他的時候,就已經認出了他,因為他的眉眼與小時候並無太大差別,身上的一些小習慣也如出一轍。我期待他也能認出我,但當洞房花燭他說出心有所屬時,我就決定再也不會以「圓圓」的身份與他相認。
可他心有所屬的是兒時的圓圓,也就是我自己呀!
「圓圓,答應我吧,今後我再也不會認錯人了,隻對你一個人好!」翟鈺也流著淚,試圖將我摟在懷中,我掙扎著掙脫出來:
「翟鈺,我已經不是圓圓了。當洞房花燭你說心有所屬時,當我期待你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時,當你狠狠打我一巴掌時,小時候的圓圓就已經死了。你說被柳蓁蓁欺騙了,可這麼多年付出的未必不是真心,那些你儂我儂都是真實發生過的。走錯的路也是路,不能因為走錯了,就將它一概抹殺。而我,對於這些過往,不能釋懷!」
30
我在京城裡開了酒樓,不過主打南方菜,平城的美味佳餚在京城大放異彩,酒樓的名聲也迅速打響了。
我每日忙得腳不沾地,根本沒空理會翟鈺。自那晚之後,他仍舊不死心,每日都到我的酒樓裡消遣,點上幾樣小菜,慢慢品著酒,安靜地坐在那兒看我忙忙碌碌。
阿兄對雪凝的心思我們都看得出來,可雪凝那丫頭心中有執念,覺得自己配不上我阿兄,整日躲著他。我和阿兄想了個法子,假裝他生了重病,命不久矣。待雪凝哭哭啼啼地求他不要死時,我知道,阿兄的喜酒不遠了。
阿兄與雪凝成婚後,就遠離了京城這塊傷心地,遊歷大好河山去了。
我將婆母與祖母二人照料得很好。祖母在她七十六歲那年駕鶴西去了,走的時候,她說這輩子已經值了。
我用賺來的銀錢, 在京城買了座大宅子,將爹娘從陶家村接來,終於讓他們過上了好日子。可是老兩口每日還念叨著家裡的雞鴨鵝豬,真拿他們沒辦法。
新皇初登大寶,四海不穩, 烏蒼、西狼又頻頻來犯,翟鈺領命出徵。出徵前,他在我的門前徘徊, 我閉門不出,隻道一聲將軍保重。他沒有答我,門外隻留下重重的嘆息。
自此,翟鈺的後半生多在邊塞, 與外族廝殺。平兒跟在他的身邊,被他教得很好, 也成了人人稱頌的小將軍。
那年,陶家村陸陸續續餓死了許多人,我家的米缸也早已見了底,一家人斷炊有幾日了。
「待「」我在平城每日逗貓遛狗,賞花賞月,很是快活。快活沒幾日, 便有了糟心事, 翟鈺這個糟老頭子竟然也悄悄到了平城。
他死乞白賴地找到我, 非要用重金賃我的房子。終是做了一輩子的生意, 還是抵擋不了那阿堵物的誘惑,我大方地租了一間與他。
糟老頭子一生戎馬, 早已沒了當年的風採。每日他都纏著我與他一起遊山玩水,品嘗美食, 當然, 一切的開銷都由他負責。
我們就像是兩個臭味相投的老友, 每一天都過得非常開心。
一個溫暖的午後,疲累的翟鈺躺在搖椅上,我在一旁為他納鞋底, 雖然不行軍打仗了,但他穿鞋還是費得很。
搖椅搖著搖著便沒了聲響, 翟鈺雙目緊閉,安詳地睡過去了。我摸著他尚有餘溫的手,悲慟大哭,直罵他好福氣, 無病無災地就走了。
翟鈺出殯的那日,我一滴眼淚也沒有流,茫然地看著人群, 隻覺得一切都不真實。
「祖母, 您剛才跟祖父說什麼了?我看見你趴在祖父的棺材上說了悄悄話!」我的小孫孫拽著我的衣袖, 我隻是苦笑著告訴他,是他看錯了。
待人群散盡,看著空蕩蕩的屋子, 我才想起,原來自己告訴翟鈺,讓他下輩子不要再認錯他的圓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