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紅著臉點點我的額頭,「你就紙上談兵吧。」


如今我親身躬行,終於知道了個中艱難。


早上醒來的時候,我連一個指頭都抬不起來。


蕭朔親自幫我穿戴好,將我抱回了正房。


丫鬟小廝們一路圍觀,我害羞地拉起鬥篷的帽子蓋住臉。


蕭朔胸腔震動,低笑道,「如今倒是知道害羞了?」


我嘴硬道,「倒也不是害羞,就是臉露在外面有點冷。」


說罷又迅速轉移話題,「說起來,你是什麼時候……對我動心的?」


這個問題我好奇了許久。


蕭朔將我放在椅子上,幫我脫掉鬥篷,又斟了一杯熱茶。


他好像特別熱衷於親自幫我做這些事。


我拉住他的手,「這些事讓丫鬟們做就好了。」


蕭朔頓了頓,道,「芝芝,關於你的每一件事,我都想親力親為。」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我戳戳他。


蕭朔笑了笑,「芝芝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我偏頭想了想,「三年前,你第一次從行宮回來參加萬壽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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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是十二年前,你到行宮來避暑。」蕭朔緩緩開口,「那一日我去後廚偷點心吃,被發現後一陣毒打,是你路過救了我。」


我瞪大眼睛,「啊,你是那個小太監?!」


那時候我隨皇後一起去行宮避暑,每天跟裴子恆在行宮裡瘋玩。


我七八歲的時候特別喜歡看話本,總覺得自己是行俠仗義的女俠。


所以碰到那群人欺負小蕭朔時,我立刻站出來「英雄救美」。


那是他穿得破破爛爛,我還以為是行宮裡的小太監。


我覺得他可憐,給他送了好些衣服和吃食。


我見他識字,還送了他好些書。


後來我每年去行宮,都會去看看他,給他送點東西,有時還會同他聊聊天。


這樣過了三四年,我十二歲那年,皇後忽然不去行宮了。


我自然也就沒有再去過。


又過了三年,萬壽節,皇上將三皇子接回了宮中。


我在萬壽節的壽宴上,見到了他,卻沒有認出來,以為那便是初見。


後來回回宮宴上都能見著他,但我心思都在太子身上,自然沒有在意過。


原來,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在那麼長的時光裡,蕭朔一直在默默地注視著我。


難怪那次我落水,他最先反應過來,跳進湖中救人。


「芝芝會怕嗎?」蕭朔低聲問。


「啊?怕什麼?」我不解地望著他。


蕭朔輕笑了一聲,「沒什麼。」


「對了!」我終於想起我有天大的秘密要告訴蕭朔,「太子並非皇上親生的!」


15


我將所有能記起來的細節全都寫出來,交給他。


「……雖然這是個夢,但夢境裡的許多事情後來都一一驗證了,所以你一定要信我,早日防範!」我生怕蕭朔不信我,一再跟他強調。


蕭朔眸光沉沉地望著我,「我自然信你。」


「不過也有一些細節也許會有小小的出入,比如我記得夢裡太子第一次對你出手是在成親後。」


「但現實中,太子第一次出手是上元節。」我皺眉思考,手指輕輕敲著桌子,「為什麼太子會忽然對你出手?」


蕭朔挑了挑眉,「大概是因為我與裴子恆的賭約。」


「你們那時到底為什麼打賭?」


「他說我文不成武不就,配不上你。要與我比賽騎馬,若他輸了,就剃度出家,若我輸了,便……主動退親。」


「我贏了他,太子便注意到了我,或許是發現了我這些年一直在示弱。」


他那樣沉得住氣的一個人,被裴子恆帶人幾番羞辱都不曾反抗。


卻為了我提前暴露了自己。


「傻子,你幹嘛跟他賭,不值得的。」我摟住他的腰,將頭靠上去,淡淡的苦柏香氣傳來。


「值得的。」蕭朔撫著我的發頂,「我怕若有一日傳到你耳中,說我連應戰都不敢,你會失望。」


16


成親後,蕭朔越來越忙,但我見他眉眼間暗藏著意氣風發,應該是越來越受皇上重用。


而且我發現,三皇子府與國公府之間,竟然有一條密道。


蕭朔夜裡時常通過密道去國公府找兄長,不過他不肯告訴我入口在哪。


但無論他多忙,都一定會抽時間陪我。


隻要他在府中,哪怕處理公務,也會拉著我一起。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我有時會夢到蕭朔被萬箭穿心那一日。


我時常哭著從夢裡醒來,然後被枕邊人抱入懷中,身體力行地告訴我他沒事。


七月流火,我收到了裴子恆的拜帖。


他要過生辰了,邀我一聚。


中午蕭朔回來,我將此事告知了蕭朔,「我上次同你說過,夢中裴子恆後來與太子反目了,死得悽慘,若能將他策反,對他對我們都好。」


蕭朔將我的鬢發撥到耳後,眼神繾綣,「芝芝,你不用考慮這些。」


「他與我的恩怨,裴家的勢力,都與你無關。你唯一要考慮的,是你想不想去見他。」


「夫君,你真好。」我感動地抱抱他,「我與小裴自幼交好,他雖然應該受些懲罰,但罪不至死。」


蕭朔垂著眼,沒說什麼,隻是摟著我吻了許久,才放我出門。


我望著銅鏡裡紅腫水潤的雙唇,一時間不知道蕭朔是不是故意的。


走進裴府,看到一眾舊友,我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好像自從跟蕭朔成親後,我就沒有再單獨出過門。


蕭朔夜夜都折騰得很晚,導致我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起床不久他便下朝回來了。


我日日同他黏在一起,竟然大半年就過去了。


眾人紛紛上前與我攀談,幾位公主甚至拉著我親熱地叫「三嫂」。


我從他們的態度裡,隱隱猜到了如今朝堂的情況。


我之前聽聞,二皇子前些日子已經被圈禁了起來,太子也被申斥了好幾回。


我沒想到蕭朔這樣短的時間,便在朝堂站穩了腳跟。


難怪兄長選他。


我一邊想一邊走,一抬頭,便看見了裴子恆。


上元節不歡而別,再見他竟然瘦了許多,且眉眼間籠著一股憂愁。


我倆誰也沒先開口。


半晌,他遞了一塊松子糖給我,這是我同他小時候最愛吃的零嘴。


松子糖的香甜在嘴裡化開,我決定打破僵局。


我將親自挑的端砚往他懷裡一放,硬邦邦地說,「往後你也收收心,好好念書,做點正經事。」


裴子恆盯著我的唇看了半晌,忽然開口,「芝芝,他待你好嗎?」


「自然是好的。」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裴子恆有些失魂落魄。


「什麼?」


「你同三皇子……是什麼時候開始兩情相悅的。」裴子恆最後四個字說得咬牙切齒。


這就說來話長了。


我白了他一眼,「這種夫妻間的小事你也打聽?」


「芝芝,他根本不像你想得那麼好!」


「我帶你去看。」說著他不由分說拉著我去了柴房。


柴房裡關著一個老太監。


「你以為他從小就喜歡你?不,他一開始就知道你是國公府小姐,他是蓄意接近你的!」


裴子恆指著那個太監吼道,「你來說!」


17


那太監哆哆嗦嗦地開始講述。


他是從前行宮裡管廚房的太監,在他的敘述裡,當年那場蕭朔在行宮被欺凌的戲碼,都是他自導自演的。


這場戲他不止在我面前演過,也在別人面前演過。


畢竟那時行宮裡不止我一個世家千金,還有別的千金,甚至別的無子嗣的後妃。


但隻有我一個人對他伸出了援手。


裴子恆又扔給我一本手札,我一眼便認出那是蕭朔的字跡。


手札的年限跨度應該很大,字跡從稚嫩到成熟。


裡面樁樁件件,都是記錄的我的喜惡。


衣食住行,審美口味,方方面面,事無巨細。


甚至連我與誰交好都寫得仔細。


我還沒緩過神來,裴子恆又扔了一本東西給我。


這一本倒不是蕭朔的筆跡,但其中記錄的是我的起居注。


我越翻越心驚,這本起居注,詳細記載了我每日何時起床,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連我用膳時哪個菜多動了幾筷子都有記錄。


「芝芝,蕭朔他根本就是個瘋子!你知道他這幾個月,抄了多少家,殺了多少人嗎?」


「你知道他如今供職刑部,搞出了多少種逼供的酷刑嗎?」


「你知道嗎?蕭朔一直在監視你。」裴子恆忽然絕望地勾了勾嘴角,「也許我剛剛在這裡說的話,已經傳進了蕭說的耳中。」


仿佛是為了印證裴子恆的話,柴房的門「哐當」一聲被人破開,侍衛在門前排成兩列。


蕭朔雙手負在身後,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18


蕭朔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容,眼神卻染了些陰鸷瘋狂。


他停在我面前一丈處,衝我伸出手,輕聲道,「芝芝,時間不早了,我來接你回家。」


他每次哄我都是這個語氣,此刻更是格外溫柔,溫柔得讓我有些害怕。


我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


蕭朔立時變了臉色,他長臂一伸,攬住我的肩,將我禁錮在懷中。


裴子恆欲上前,蕭朔抬手便將人扇到了一邊,兩個侍衛迅速將他壓在地上。


蕭朔一腳踩在裴子恆臉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裴子恆,「手下敗將,何以言勇。」


「來人,將裴府圍了。一幹人等,統統送去大理寺。」


說完,他緊緊攬著我離開了裴府。


蕭朔神色冷冽,仿佛又變回了上輩子那個人。


他將我送上馬車,直勾勾地盯著我威脅道:


「芝芝,你乖乖回府,別耍花樣。否則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我沉默不語,放下簾子,阻住了他的視線。


我忽然想起,成親的第二天,他問我怕不怕,原來是應在這裡。


一想到他一直派人監視我,還搞出一本起居注,我就覺得頭皮發麻。


我覺得我需要回一趟國公府,冷靜一下。


「送我去國公府。」我對車夫道,


「主子,殿下說送您回皇子府。」車夫恭敬地答道。


我這個人,天生反骨,他不讓我回去,我偏要回去,府中不是有條密道嗎?


我從密道出來,竟然是我在國公府院子的柴房。


也不知道兄長是怎麼同意他修這條密道的。


我忽然想起,我還待字閨中時,那些偶爾在空氣裡出現的苦柏香氣。


他……一直在暗處看著我。


我忽然有一種,被獵人盯上的驚悚感。


但我知道這個獵人不會害我,甚至會拼命保護我。


一種詭異的安心感又湧上心頭。


我有些煩躁地扯了扯袖子,決定先找個地方冷靜兩天。


家中無人,我自然不會留在國公府等著他來接我回去。


我換了身衣服,從院子翻牆出去,在街上僱了輛車,打算去京郊別院小住一番。


可惜出師未捷,行至半路,便被太子的人攔了下來。


19


我被太子綁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後悔。


一定是日子太安逸,差點忘了太子這條毒蛇一直在旁邊虎視眈眈。


我應該乖乖留在家裡,至少給蕭朔一個解釋的機會。


仔細想想,我聽見那太監的話時,其實並不太生氣。


蕭朔能憑一己之力走到如今,自然不會是一個光風霽月的好人。


但就算這段感情開始得不純粹,後來他確實也為我丟了一條命。


那本手札上記錄的喜好,有一些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他卻觀察入微,然後每每以我喜歡的樣子出現在我面前。


他如此隱藏自己,卑微討好,我實在很難為此去苛責他。


唯一讓我介懷的是那些起居注,我們明明大部分時間已經在一起了,他為何還要人記錄我的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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